一片葉子從城牆上飄然而落。風揚起霄月的衣袂,墨黑的發在空中留下最後的弧度。下城牆時,霄月回過頭,自己站的位置已經被人群擠滿了,而空中的鳥也已經開始慢慢的散去。
心空落落的。
楚晨熠在竹葉聲停下來的時候,收了簫,一縱身穿過錯統的枝桿從樹林間飛躍而出。腦中還殘留著那淡淡的聲音,心中激盪起無數的漣漪。終於來到城牆下,眼力極好的他看到從城牆上飛下來的那片快要落到地上的葉子。他一個急步,踏著樹枝,朝著那葉子急速飛去。就當葉子快要落地時,伸手就接住它。絕塵的身姿站在一片荊棘之上,仰頭,只見城牆上除了看鳥的民眾,並沒有自己想像中應該看到的人。
捏著葉子,他心好像缺失了一塊。回頭,只見滿天的鳥兒,散的只剩寥寥無幾。
心再次空落落的。
霄月回到太子府時,天已經近黑了。甘連翹坐在正廳裡看著霄月。
帶著虛偽的笑,霄月走到屋中。
「姑姑。」
「回來了。」
「嗯。」
霄月點頭。
「正好,傳膳吧。」
邊上的四六點頭,忙活去了。
「見到人了?」
霄月一愣,這才記起上官婉兒的事,垂著眉,點頭。
「見到了。」
「她說了什麼嗎?」
霄月搖了遙頭說:「沒什麼特別的。」
見她好像沒什麼要說的,甘連翹也就懶的多問。
就這麼等著用晚膳。
用晚膳的時候楚逸寒並不在,霄月雖然還是有幾分期待能看到他,但是他不在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
幾次抬頭,都沒有期遇到他。最終也就不再看了。
「今天雖累了一整日,晚上還是去書房看著。四六記得提醒殿下去書房。」
「好。」
「是,夫人。」
說罷,甘連翹放下碗就走了。霄月看甘連翹的樣子,只當是她還在生楚逸寒的氣,沒有想見他的心情才會讓自己去。
想到今天上官婉兒的事,其實她也沒有想見楚逸寒的心情,畢竟這事正在發生,自己無力阻止,只能幫助,心裡真的很不是滋味。為什麼?因為她再釋懷,也還只是一個人,一個平凡的人罷了。哪能無私到那種地步呢?
拖著疲憊的身子,疲憊的心,來到書房,將幾個丫頭支在外邊,虛掩著門,黑黑的屋中,霄月坐在椅子上,沒有急著去點燈,只想靜一下,想想是不是該問問楚逸寒,為什麼一定要娶上官婉兒入府,到底這麼做是什麼原因,或者是問他,他是不是真的不記得她,或是一眼都不想看到她。
最後一個問題的前提是,她想離開了。但是自己卻找不到離開的理由。很多人在不願放棄該放棄的東西或人時,給自己唯一理由就是,那個人沒有說出讓自己走的話。
是的,楚逸寒只要一天不和她說:「你,給我走開。」
霄月就找不到離開的理由。人至賤時,不是因為人賤,而是因為理由太賤。
霄月知道,要楚逸寒對自己說這樣的話和天方夜譚是一樣一樣的。說到底還是自己捨不得離開。
歎口氣,站起來,拿出火折子,點亮燈引。拿著油托,一盞燈,一盞燈的點著。霄月天真的想,自己現在做的所有的事,都像這點燈一樣,一盞一盞的點,總有一天能照到楚逸寒的心裡去。
將燈點好,爐子暖上,茶水還沒熱上時,楚逸寒就回來了。如前幾天一樣,他大步的入到屋中,沒有多餘的話,拿起桌上的資料,就開始翻看,霄月默默的暖著茶,連行禮也免了。然後端著茶到書桌邊。就守在那,他不說話,她也就只是這麼看著。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的很快,楚逸寒在看資料的時候,神情非常的專注。霄月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從他身上找到前世的影子。
突然楚逸寒放下了筆,他回過頭,對上霄月的眼睛。在看到她的眼睛時,楚逸寒下意識的擰著眉頭。
伸出手,如上次一樣,巨大的手掌落在霄月的眼睛上。
霄月愣在那,不敢動,依舊是一種濃濃的敵意。生怕自己一動,他一用力,眼珠子就會掉下來。
「不許再拿這樣的眼神看著本殿。」
他的話語中帶著濃濃的警告之意,在他收回手後,霄月瞪大了眼睛,驚慌的看著他。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楚逸寒收回眼神,斜靠在太師椅上,身上濃濃的檀香味落在霄月的鼻息間,說不出的醒神。
「殿下。」
霄月想問,為什麼,但是在他的掃視間,話語又吞了回去,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霄月,婉兒說你今天去找過她。」
霄月驚詫的抬頭,明明是下午的事,他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難道他每天晚回來的原因是去過風月坊?想到這,霄月臉色蒼白。
「你沒什麼想說的?」
霄月不解的看著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要說什麼,或有什麼是必須要說的,腦中好好的想了下。
「婉兒姑娘的品階和名份?」
霄月的話是疑問句,她有些怯意的看著楚逸寒,本該是個大氣的人,但是為什麼就是這麼的低姿態呢?
還不是因為這個人是自己喜歡的人?是啊,為什麼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得低姿態了呢?霄月迷惘。
「側妃吧。」
霄月張嘴,側妃?這未免有點太高了吧。
「你有意見?」
霄月立即低下頭,搖了搖,她哪裡敢有意見,哪怕他說正妃,她也沒辦法不是嗎?
「那就這麼辦吧。」
「好。」
楚逸寒的話不是命令而是協商的樣子,這讓霄月心裡稍微好受了那麼一丁點,扯了個淡淡的笑點頭。就算難受,也不想讓他看到,這是她唯一僅剩的自尊和驕傲了。
「日子呢?」
「你安排就好。」
霄月點頭。這一刻,霄月特別的難受,原來自己只是楚逸寒生活中一個棋微不足道的下人,只能幫他做這些奇怪的事,這也算是一種存在感的體現嗎?
「姑姑那邊?」
楚逸寒看著霄月,他知道,從他要娶上官婉兒回來的那一刻,他和甘連翹的關係就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樣了。不過好在姑姑似乎挺信任這個醜丫頭的。這醜丫頭在除了能拿太子妃印以及兵符外的最後用處就是幫他維繫他和甘連翹之間關係。
面對楚逸寒這樣期待的眼神,霄月低下頭,裝做看不見。卻還是給了他,他期望的回答:「霄月會小心處理的。」
她的言聽計從讓楚逸寒很滿意,但是卻沒有一句多餘的話,就好似休息的差不多了一樣,他再次拿著桌上的資料繼續看起來。
邊上的霄月心裡難過的喘不過氣,只想立即走開,離他越遠越好,四下觀看時,就見他杯子裡的水已經涼了,小心的拿了杯子,霄月就快步的開到屋子的另一邊桌下。
還沒有到桌邊時,霄月的淚就落了下來,他說他不喜歡她看他時的眼神,他可知道,她也不喜歡他看自己時的眼神啊。那雙冰冷的眸子對著她的時候,她只覺全身的溫度都被他驅散開來了。那是一種冷到極致的感受他不知道嗎?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霄月不知道。側妃吧,多麼輕淡的言語啊。
那只不過是個妓女,他怎麼能這樣就把所有的問題拋給她了?還有,想到新婚晚上,霄月心中十分不平。她哪裡不如那個妓女了?臉上有疤?有疤這事,還不是為了他,想到這個讓她驕傲的痕跡,讓她時刻記得自己是愛著他的痕跡,但是他卻在新婚的那一天,那樣的嘲弄她。
「北燕第一醜女!」
呵,醜女敵不過那個妓女。楚逸寒,我不過就是喜歡你罷了,你要這樣羞辱我嗎?
滾燙的淚滴到他的茶水裡。霄月無聲的哭泣,這才發現,離他越近,那種錐心的疼痛就越嚴重。這就是她的報應嗎?
如果是,那麼她該怎麼辦?
霄月迷惘了。
「茶。」
楚逸寒冰冷的聲音命令式的傳來,霄月快速的將淚水抹去,端著茶水回到桌邊,始終低著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樣狼狽的樣子。
一個難挨的晚上終將結束,霄月回到華軒閣時,已經是三更。簡單的洗漱後,她躺在床上,突然記起傍晚時城牆上的事來。也不知那個吹簫人是誰?青鸞的簫吹的很好,她一直以為這世間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能把簫吹的這麼好的人了。但是沒想到今天竟然被她碰到了。只是這個人她許是無緣見面。
霄月歎口氣,慢慢的沉入夢鄉。
只盼望能在夢中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楚逸寒。
花了多一天的時間,霄月終於把祭祀的小冊子列完整了,不懂的事情全空在了那裡。拿上冊子,霄月就往著初華宛甘連翹的屋子走去。
11月21日,燕京的天氣很陰沉,沒有陽光,沒有下雨,沒有溫度。霄月入院裡時,甘連翹正拿著小碟子在餵魚。
乾淨的人造湖中沒有植物,霄月帶著幾個侍女走上石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