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角房出來,沈榮華看了看沙漏,已近巳時正刻,快到沈榮瑤等人燒紙祭拜的吉時了。她輕哼一聲,從祠堂的正房出來,看到初霜和雁鳴正在門口等她。
沈榮華沖初霜眨了眨眼,轉臉問雁鳴,「江嬤嬤身體怎麼樣?好些了嗎?」
「回姑娘,江嬤嬤早起吃了一副藥,又躺了一會兒,說是好多了。」雁鳴停頓了片刻,又說:「江嬤嬤說自己不中用了,等二老爺回來,她就求個恩典回家養老去。籬園的事先交給宋嫂子打理,等府裡派了新的管事過來再說。她還說多謝姑娘惦記她,今天的事她答應了,就是拼了老命也有始有終,讓姑娘放心。」
「真難為江嬤嬤了,她伺候父親長大成人,費了不少心血,到現在還為府裡的事勞力分心。是該早點讓她回去頤養天年,人不服老哪兒行?」
江嬤嬤品性不錯,做籬園的管事,心術極正,不會欺負沈榮華。但她管規矩極多,管得也寬,沈榮華每天都會費心尋思怎麼應付她,感覺束手束腳。
若沈榮華想在籬園養老式地生活,無慾無求,身邊有江嬤嬤這樣的管事很不錯。但她不想像前世一樣被關在莊子裡,碌碌無為,她想以籬園為據點,做她前世不敢想的事。所以,她不想讓江嬤嬤長時間做籬園管事,她要換上自己的人。
「是啊!人到了江嬤嬤這歲數,病一次就要老一圈,是該好好補養了。」初霜沖沈榮華點了點頭,說:「江嬤嬤好些了,其它事兒也有條不紊,姑娘是該放心了。江嬤嬤是府裡的老人了,她說有始有終肯定不會食言,白雨也是個機靈了。」
沈榮華知道秋生已按她的吩咐去行事了,她鬆了口氣,說:「快到了燒紙祭拜的時辰了,我們去前面看看,也該借這機會給先人磕個頭才是。」
「姑娘說得是。」初霜和雁鳴齊聲應是,打開祠堂的大門請沈榮華出來。
距離祠堂大門五六尺遠的地方擺著兩隻火盆,火盆下面放著紙錢香燭。兩個婆子坐在一旁看守火盆,和守在祠堂門口的竹節小眼瞪老眼對峙。看到沈榮華主僕出來,兩婆子趕緊站起來,上前行禮,一再申明是四太太吳氏給她們安排的差事,她們不敢不從。她們很敬重沈榮華這個主子,只是現在領的差事讓她們為難。
「不管領哪個主子的差事,都要分清是非,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差事做得好,肯定有賞。」沈榮華心平氣和,下人拜高踩低者極多,她犯不著動氣。
兩婆子一聽說賞字,趕緊行禮,「二姑娘大度,多謝二姑娘體量奴才們。」
一個媳婦端著一大盤醃製好的羊肉沿著迴廊走過來,看到沈榮華主僕,不但不迴避躲閃,還扭著肥臀加快了腳步,把羊肉高高舉起向沈榮華示威。
沈榮華輕哼一聲,給初霜使了眼色,輕聲問:「她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她是四太太帶來的人,奴婢聽人叫她桂嫂子,剛進府沒幾個月,不知道她管什麼差事。」初霜低聲回了沈榮華,又轉向端肉的媳婦,高聲斥呵:「你姓什麼叫什麼?在哪當差?姑娘問話你沒聽到嗎?你眼裡還有沒有主子?」
桂嫂子斜了沈榮華一眼,應付著行了禮,說:「我是侍候四太太的。」
「四太太真是精明能幹,要不怎麼能調教出你這麼不懂規矩的奴才?」沈榮華迎著桂嫂子走過去,轉身對初霜和雁鳴說:「四太太整天忙著媚上欺下,苛扣份例,哪有功夫管教奴才?今天讓我碰上了,是不是該替四太太分擔一點呀?」
「姑娘大度,姑娘說得對。」初霜寒著臉挽起袖子,向桂嫂子走去。
雁鳴知道初霜要教訓桂嫂子,有心勸一勸,可一見沈榮華繃著臉,只好過去幫初霜。桂嫂子看初霜的神情,就知道這一架必須打,否則就要乾等著挨打。附近有幾個婆子媳婦,可她都不認識,只好自己撐足架式,硬著頭皮備戰。她想讓看火盆的婆子去給吳氏報個信,可兩婆子根本沒搭理她的意思。
「你、你想幹什麼?我、我告訴你,我婆婆可是伺候過當今太后的人。別看我來沈家沒多少時間,四太太也看重我,我、我在承恩公府也是……」桂嫂子急吼吼亮出了自己的底牌,說話聲音很高,卻底氣不足。
吳氏的娘家和承恩公府吳家或許五百年前是一家,早就八桿子打不著了,二十年前又連了宗。像這種連宗的人家,絕大多數是利益糾葛相連,不可能有多親近。可承恩公府的奴才卻到吳氏身邊伺候了,這其中定有不得已的因由。若是吳太后賞給四太太吳氏的奴才,吳氏早就翹起尾巴,嚷嚷得沈家上下都知道了。
「都說英雄不問出處,這奴才倒把自己的出處掛到嘴邊了,真可笑。」沈榮華前世今生對承恩公府吳家都沒什麼好印象,更不會買一個奴才的帳。
初霜暗咬銀牙、目露凶光,根本沒把桂嫂子的自我介紹聽進耳朵裡。看到桂嫂子彎腰放下羊肉,剛要起來,她就衝上去抓住桂嫂子的頭髮,抬手就是兩個重重的耳光。桂嫂子比她高大健壯,她必須先發制人,才能佔據主動。
自她被賣到沈家,幾乎每次挨打挨罰都跟四房有關,就好像是天生的仇家一樣。在夢裡,她活著痛不欲生,又慘痛地死去,都是吳氏和沈臻萃在算計她。如今,她有機會出口惡氣,雖不是在打吳氏母女,是四房的人,她就不會手軟。
桂嫂子二十五六歲,身高和體力都遠勝於初霜這十五歲的丫頭。被初霜兩個耳光打愣了,反應過來之後,她凶狠出手,很快就佔了上風,越打越猛。雁鳴上來幫忙,和初霜兩個人一起動手,勉強和桂嫂子打了個平手。
看火盆的兩婆子領了吳氏的差事,卻是籬園的人,又不是茗芷苑的下人。遇到這種事,自然兩不相幫,也不去通風報
信,躲在一旁看熱鬧。祠堂附近有幾個婆子媳婦,看到打架,都圍過來,指指點點,卻沒有要勸架的意思。
沈榮華冷眼環視四周,冷聲說:「竹節,去。」
去幹什麼?當然去叫人了,雁鳴和初霜都呈現敗勢了,沒人來幫忙行嗎?周嬤嬤帶人守護茗芷苑,佟嬤嬤正帶人在茗芷苑四周巡查,還沒到祠堂這邊。她們離祠堂都不遠,叫她們過來收拾桂嫂子,她帶人挑起戰鬥,哪能輕易言敗呢?
可是竹節年紀還小,沒領會沈榮華的意思。聽到沈榮華叫她「去」,就以為是叫她去幫初霜和雁鳴的忙。這回她反應得相當快,只見她抄起一根小孩子手臂粗的短木棍,撒腿就跑過來。此時,雁鳴倒在地上,正狠抓桂嫂子的腿,初霜扯住桂嫂子的胳膊又抓又咬,桂嫂子低下頭跟她們倆撕扯。趁桂嫂子低頭,竹節掄起棍子照頭打去,打得不算重,沒流血,但一個雞蛋大的青包馬上就隆起來了。
桂嫂子一聲慘叫,頭上巨痛,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的手腳也不給力了。趁此機會,初霜扶起雁鳴,又號令竹節,三人一塊撲上去,抓住正疼得咧嘴的桂嫂子就拳打腳踢,又抓又撓,打得桂嫂子又哭又叫,滿地打滾。
「我的爺呀!救命啊!打死人了,啊——」
「住手。」
聽到沈榮華喊住手,初霜三人放開桂嫂子,退到一邊。桂嫂子以為沈榮華饒過她了,趕緊爬起來要跑,又看到沈榮華手裡多了一把短劍,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張大嘴連聲都發不出來了。初霜等人看到沈榮華又一次亮劍,也都驚呆了。
「古人云:割發如割頭,實為小懲大戒。」沈榮華冷笑兩聲,給三個丫頭使了眼色,三個丫頭一齊上前,按住桂嫂子,捋起了她的頭髮,沈榮華撥劍出鞘掃過去,桂嫂子濃密的頭髮就在離頭皮一寸的地方與髮根永遠分離了。
「啊——」除了喊叫,桂嫂子也發不出別的聲音了。
「殺雞駭猴。」沈榮華用劍指了指桂嫂子,說:「你只是那隻雞,滾回去告訴那些猴子悠著點,否則刀劍無眼,不要認為老虎不發威,他們就能當大王。」
桂嫂子如遇赦令,呵呵咧咧哭著,連滾帶爬,剛移動了幾丈遠,就見沈臻萃帶著一群下人朝這邊走來,她趕緊爬起來朝沈臻萃跑去。沈臻萃一看來送肉的媳婦變成了這樣,就知道是沈榮華下的手,當即又驚又恨又氣又怒。
沈榮華看到沈臻萃拿著一小瓶醬料,丫頭婆子手裡都拿著鐵釬子和筷子,就知道她們是來祠堂門口烤肉吃的。雖說籬園的祠堂不像府裡的祠堂那麼莊嚴肅穆,畢竟也供奉著沈閣老和沈家虛祖的靈位,是能隨便玩鬧的地方嗎?為了和沈榮華慪氣,為了挑釁她臨時立下的規矩,這沈臻萃真不知道怎麼折騰了。
也不知沈惟和吳氏是怎麼教養沈臻萃的,難道他們對沈臻萃此舉完全不知情?祠堂是供奉祖宗先人的地方,如此被子孫賤視,沈家還憑什麼立足?沈榮瑤沒來,不知道中她和沈臻萃分了工,在別處烤肉,還是她長了點兒心。
沈臻萃底氣十足,向前走了幾步,指著沈榮華破口大罵,「你這個賤人,耍什麼威風?我今天就不吃冷食,你能把我怎麼樣?不但我不吃,我還要烤肉分給下人吃,看她們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你以為你能裝神弄鬼,我就怕你嗎?」
自沈惟半夜光著身子昏死在祠堂門口,沈閣老顯靈一事傳開,籬園就不安定了。沈臻萃剛到籬園,聽說沈惟半夜被「鬼」叫走的事以及祠堂裡的動靜,她很害怕。又聽說沈慷父子在祠堂差點被踩死,她嚇得都不敢在籬園呆了,非要回府。
吳氏要照顧沈惟,又要寬慰女兒,忙得焦頭爛額。王嬤嬤毛遂自薦,要替吳氏照顧沈臻萃,並向吳氏保證能把沈臻萃開導好。王嬤嬤剛照顧了她一天,沈臻萃的精神頭兒就好了許多,也不害怕了,但她恨上了沈榮華。
因為王嬤嬤跟她說籬園的怪事都是沈榮華搞出來的,是沈榮華在作弄沈家人,目的就讓大家都不得好。沈臻萃把王嬤嬤的話奉為信條準繩,不但自己言聽計從,還把王嬤嬤的話告訴沈榮瑤,幾人聚一起商量對付沈榮華的辦法。
昨晚,「沈閣老」又一次顯靈,在東西跨院現身。王嬤嬤都被嚇壞了,可沈臻萃並不害怕,她認為這一次又是沈榮華再裝神弄鬼。她被父母寵愛,本是驕縱的性子,本來就嫉妒沈榮華,此次就是不惜一切也要壓沈榮華一頭。
沈臻萃見沈榮華含笑不語,對她不喻理會,更加氣憤,她咬著牙快走幾步來到沈榮華面前吼叫:「你看清楚,我就是要烤肉給下人吃,你能把我怎麼樣?」
「原來你準備火盆不是用來燒紙祭拜祖父的,而是用來烤肉的,那真是辛苦你了。」沈榮華心平氣和,神態語氣、字裡行間都透出對沈臻萃的不屑和蔑視。
「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管得著嗎?」沈臻萃氣急敗壞。
「我當然管得著,在籬園,你們必須聽我的,沒有原因。」沈榮華晃了晃碧泉寶劍,冷笑說:「借燒紙錢的火盆烤肉我可以不管,因為禁煙火只限於人,不限制非人。但是吃烤肉就有違我立下的今天要吃冷食的規矩,誰壞我的規矩,我就割掉她的舌頭烤了餵狗。這句話我只說一遍,說到做到,別沒了舌頭再喊冤。」
冷光一閃,寶劍出鞘,為漸暖的仲春平添寒意,令所見者不寒而慄。沈臻萃曾目睹沈榮華砍孫婆子、殺金嬤嬤,當下就變了臉,再也不像剛才那麼囂張。在場人的就是沒睹沈榮華殺人,也對此有所耳聞,看到寶劍出鞘,都害怕了。
「竹節看守,你們倆跟我走。」沈榮華算計著時間,不想跟沈臻萃多費口舌。
看到沈榮華主僕走遠,沈臻萃才敢咬牙切齒怒罵,又搶過那盤羊肉要摔,被
一個婆子攔住了。這婆子的婆家也姓楊,跟王嬤嬤沾親,這次被王嬤嬤帶在身邊一起照顧沈臻萃。楊婆子湊到沈臻萃耳邊低語了幾句,沈臻萃臉上露出陰澀澀的笑意。她又狠罵了沈榮華幾句,才吩咐她的下人先燒紙,一會兒就烤肉。
沈榮華主僕來到茗芷苑門口,看到沈榮瑤正帶著下人往火盆裡添紙錢,火盆下面放了兩盤醃製好的羊肉。佟嬤嬤帶人守在門口,與沈榮瑤等人保持了一定的距離。鸝語正跟沈榮瑤的丫頭吵架,看到沈榮華,她趕緊跑上來訴冤告狀。
「初霜,你去,話說到就好。」沈榮華給佟嬤嬤打了手勢,又給鸝語使了眼色,沒靠近茗芷苑的大門,也沒理會沈榮瑤,帶著雁鳴和鸝語向前面走去。
沈榮瑤見沈榮華連一眼都沒看她,就這麼走了,又是氣憤又是失望。她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就是想借今天這個機會跟沈榮華吵一架,痛罵沈榮華一頓。可是她的一記重拳卻打到了棉花上,棉花不疼不癢,她倒是氣得差點元氣大傷。
剛來籬園,聽說沈惟出事,祠堂裡又異事不斷,沈榮瑤很害怕。可她見沈臻靜不驚不懼,就連沈慷父子受了重傷,沈臻靜也沒把怪事放在心上。她很佩服沈臻靜,也開始學習沈臻靜的大家閨秀風範,不信怪力亂神之說。
沈臻萃跟她祠堂的怪事都是沈榮華搞出來的,又邀她一起對付沈榮華,她很樂意。後來又聽王嬤嬤說老太爺顯靈是沈榮華搞的鬼,目的就是想阻止萬姨娘扶正,還列舉了諸多證據。她氣得一夜沒睡好,詛咒謾罵,又暗暗發誓要拆穿沈榮華的陰謀。可今天的機會就這麼溜走了,她不甘心,她想追上去挑釁沈榮華。
初霜高昂著頭,迎著沈榮瑤走過來,看到初霜冷得瘆人的目光,她的心突然哆嗦了一下。感覺到自己連初霜都有點怕,她挑釁沈榮華的氣焰悄然降低了。
聽說沈榮華允許她們燒紙祭拜老太爺,烤肉也行,只是不能破壞了今日吃冷食的規矩。誰要是吃了,就把誰的舌頭割下來烤了餵狗。
沈榮瑤心中一陣慌亂,她先穩定住自己驚恐氣惱的情緒,又安撫住滿臉懼色的下人。她剛想擺出主子的架式打罵初霜,看到初霜早就快步走遠了。沈榮瑤氣惱到極,吩咐下人們燒完紙錢就烤肉,非跟沈榮華對著幹不可。
沈榮華主僕來到前院,看到四房的王嬤嬤正跟一群下人說笑,沒看到吳氏和沈惟。前院門口擺的火盆多,紙錢燒得也快,王嬤嬤等人都準備烤肉了。看到沈榮華主僕過來,王嬤嬤等人停止說笑,仍擠眉弄眼,烤肉的準備並沒有停下來。
一個沒了母親、沒了倚仗,又不得寵的二姑娘和四老爺、四太太兩位長輩還有比較得老太太喜歡的四姑娘、六姑娘槓上了,誰會看好沈榮華呢?所謂牆倒眾人推,別說長房和四房的下人,就是籬園的下人也都想著看熱鬧呢。
「鸝語,剛才雁鳴也把我在祠堂門口說的話告訴了你,你去告訴她們,只說一遍。」沈榮華看了看日頭,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又叫住鸝語說:「你說完那幾句話就去找白雨,你們只需在這裡盯著,記住破壞規矩的人,不許跟任何人吵。」
「是,姑娘。」鸝語氣勢洶洶走過來,指著王嬤嬤把沈榮華的話重複了一遍。
聽到鸝語的話,眾僕人又看到沈榮華站在不遠處,一時都打了蔫,只互相以眼神交流。王嬤嬤眼珠轉了轉,掃了沈榮華一眼,訕笑幾聲,也沒說什麼。等沈榮華主僕走了,眾人才你一言、我一語議論起來,其中有膽小的都想溜了。王嬤嬤安撫眾人,又搬出沈惟和吳氏以及沈老太太,才穩定住慌亂的眾人。
西跨院,正房內。
沈惟有氣無力地靠坐在臨窗的軟榻上,看吳氏帶兩個丫頭又一次清點要帶回府的東西。看著看著,他就不耐煩了,沉下臉狠狠瞪視吳氏。吳氏知道沈惟現在脾氣不好,趕緊讓兩個丫頭退下,又親自給他捶腿,巧言乖語勸慰。
那天夜裡,沈惟裸身躺在祠堂門口,躺了多長時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被下人發現,抬回房之後灌下一副壓驚的湯藥,兩個時辰就醒了。聽下人說了他夜遊祠堂的事,沒等人追問他夜裡的所見所聞,他就又被嚇昏了。本來被光身凍了半夜就著了涼,又受了驚嚇,當天就發起了高熱,還胡言亂語不止。
大夫診斷為癔症,卻不敢跟吳氏明說,只說是受了驚嚇,湯藥成藥給開了一大堆。沈惟在藥堆裡奮戰了幾天,藥快吃完了,他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他病了這幾天,人瘦了一大圈兒,精神差了很多,脾氣也變得古怪且喜怒無常了。
祠堂出了怪事,籬園也不安定,吳氏擔心沈惟,又害怕自己被纏上。她到籬園的第二天就想請和尚或道士來做做法事、唸唸佛經。可沈慷昏迷不醒,沒人做主,她也只好先把這事壓下去,想等沈惟好一些,回府再說。
聽人說祠堂的怪事是沈榮華裝神弄鬼,目的是不想讓府裡的人好過,她半信半疑。見沈臻靜一直處亂不驚,又聽人說沈臻靜早已識破了沈榮華的陰謀,正在等機會抓沈榮華現形,她也就不那麼害怕了。她把沈惟被嚇病的事都賴到沈榮華身上,沈閣老死後,她就開始厭惡沈榮華,這回怨恨更深了。
她本想狠狠折騰沈榮華一頓,可又對沈閣老顯靈一事心有餘悸,只好暫時忍下這口氣。聽說沈榮華讓籬園上下把龍頭節當禁煙節來過,她就想藉機鬧一場,又被沈惟壓住了。她不方便出面鬧騰,對沈榮瑤和沈臻萃弄一些小把戲和沈榮華對著干很支持,還派了她身邊得力的婆子媳婦幫著沈榮瑤和沈臻萃。她希望她們鬧得動靜大一些,最好驚動了沈老太太,把沈榮華整死,她才開心。
「不是說午時初刻起程回府嗎?時間快到了?怎麼不見萃兒?她又去哪瞎跑了?」沈惟現在稍微有一點不順心,就氣得紅頭脹臉,大發脾氣。
「我的爺,你可冤枉我們萃兒
了,快消消氣,我慢慢跟你說。」吳氏給沈惟揉著肩膀,說:「先前我不是跟你說過二丫頭要告慰老太爺,讓籬園上下把龍頭節當禁煙節過嗎?因為這事,人們都誇二丫頭孝順。我們萃兒也是好強的人,不甘心落於人後,就想在龍頭節,也就是今天到祠堂祭拜老太爺。我跟萃兒說了午時初刻起程回府,她肯定是太傷心,我這就讓丫頭去催催她。」
沈惟冷哼一聲,沒說什麼,擰著眉頭看著窗外。要不是因為他被嚇病了,沈榮華要按禁煙節的習俗過龍頭節都過不了他這一關,現在,他實在是沒心情了。
「不是說大哥在祠堂被踩傷了嗎?恢復得怎麼樣了?」
吳氏擠出幾絲笑容,說:「妾身不方便過去看,只是讓萃兒每天過去給大老爺請安。聽萃兒說大老爺現在能坐起來了,要想下床走動怎麼也要再過幾個月。」
「父親這次是真的怪罪我們了、真的怪罪了、真的怪罪了……」沈惟半閉著眼睛,總是嘮叨這一句話,聽得吳氏苦了臉,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門口有下人要回話,吳氏怕沈惟不高興,趕緊出去聽了。來回話的是一個婆子,她也知道沈惟這幾天不自在,把聲音壓得很低。吳氏還沒聽完她的話,就怒目圓睜,柳眉倒豎,咬著牙就要罵人,婆子指了指房門,總算壓住了吳氏的火氣。
「小賤人,她沒了倚仗還敢猖狂,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太太,你小點聲,那桂嫂子也是個……」
吳氏緩了口氣,說:「先把桂嫂子安頓在附近了莊子上,這件事不算完。」
又說了些別的事,吳氏打發走婆子,進到屋裡又換一張笑臉面對沈惟。過了一會兒,幾個丫頭婆子進來,把行李往車上拿,吳氏親自來扶沈惟上車。
……
沈榮華帶雁鳴和初霜從前院回來,想去祠堂,路過茗芷苑,看到沈榮瑤已帶著下人們開始烤肉了。肉還沒烤熟,可濃郁的香味已刺激了人們的鼻子,都有人吞唾液了。看到沈榮華經過,沈榮瑤本想吃一口肉,表示她有膽量破壞沈榮華立下的規矩。可肉沒烤熟,又太燙,她只好作罷,雙手搖著肉串向沈榮華示威。
「雁鳴,你守在茗芷苑門口,同鸝語一樣,看到誰吃肉,給我記下來。」沈榮華抬高聲音,說:「我一再放寬規矩,若有人得寸進尺,就要付出血的代價。」
看到佟嬤嬤過來,沈榮華又仔細囑咐了一番,才帶著初霜回了祠堂。沈臻萃和僕人正把最後幾張紙錢扔進火盆,看到沈榮華主僕回來,沈臻萃異常安靜,只狠狠瞪了她們一眼。沈榮華和初霜進了祠堂,大門關閉,她才狠狠啐了一口。
「四姑娘,你先回去吧!時候不早,老爺和太太也要起程了。」楊婆子提醒了沈臻萃,又湊到她耳邊低語一番,聽得沈臻萃連連點頭。
「我本想烤熟了肉吃給她看,可時間來不及了,你先走,你們邊烤邊吃。」
「我的姑娘,你就放心回府吧!老奴今天就是拼了老命,也為你出口氣。」
沈臻萃誇讚了楊婆子幾句,帶著她的貼身下人走了,看到她們拐過長廊,不見了身影,楊婆子站起來,給身後幾個婆子打了手勢。那幾個婆子點了點頭,立馬沖守祠堂門的竹節撲去,沒等竹節反應過來,她們就睹住了她的嘴,把她打昏、綁起來扔到了牆角。還有一個婆子拿出一把大鎖,很利落地鎖住了祠堂的門。
這一切做完,她們又四下看了看,沒看到有可疑情況,才互相點了點頭,快步朝籬園角門走去。角門打開,她們急匆匆溜走,根本沒注意身後多了幾雙眼睛。
午時初刻,六七輛馬車駛出籬園的大門,正是沈榮瑤和四房一家回府的車隊。車隊沿著籬園門口的青石路剛駛出半里,就聽到籬園內傳出了不同尋常的巨響。
祠堂門口除了昏迷的竹節已空無一人,火盆裡銀霜炭燃得正旺,肉汁滴在火炭上滋滋作響,肉香味更加濃郁。正在這時,火盆裡發出幾聲巨響,幾個火球迸起,落到祠堂大門和門房的房頂上面,滾了幾圈,火球越來越小,很快就滅了。
緊接著,茗芷院門前的火盆裡也發出了幾聲巨響,火球迸到倒座和大門的房頂上,很快就著起了火。正在烤肉吃的下人們被響聲嚇懵了,火星濺到身上,燒疼了皮肉,她們才反應過來,蹦跳著拍打自己身上的火,又大咱救命救火。
看到火球迸到房頂上,佟嬤嬤就跑過來拉起嚇呆的雁鳴往茗芷苑裡面跑。見她們進來,就有茗芷苑的婆子關上了大門,根本不理會外面烤肉的婆子呼救。茗芷苑內早已準備好的救火的工具和清水,只要火不燒到內院,外面隨便燒。
茗芷苑外面呼救的喊聲還沒傳到前院,前院的火盆裡就飛出兩個核桃大小的火球。正在烤肉的下人有的沒注意到火球,有的正盯著火球納悶,就見兩個火球分別落到了東西跨院正房的屋頂,緊接著,兩聲如驚天霹靂般的巨響傳來。正房的屋頂被整個端起,又快速炸開,火星塵土四濺,很快,兩個跨院裡都著了火。
「著火了,快、快救火,快、快救人……」
沈榮瑤和四房一家的馬車走出去還不遠,聽到巨響,看到籬園火光四起,車伕趕緊停住了車。沈惟和吳氏聽說籬園出事了,趕緊掀起車簾往外看。兩人還沒看清情況,就聽最前面駕車的馬一聲長嘶,揚蹄飛奔,往山坡下面衝去。其餘幾匹馬響應號召,也一聲長嘶,揚起蹄子,拉著滿車的主子僕人衝下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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