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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六章 陰招 文 / 沐榕雪瀟

    初霜打開祠堂的大門,看到門外站著竹節、雁鳴和鸝語,問:「有什麼事?」

    鸝語掃了一眼昏暗的祠堂,趕緊錯開目光,只怕一不小心再看到老太爺,忙說:「初霜姐姐,你讓姑娘出來一下,我有要緊事稟報。就愛上網……」

    初霜惡作劇一笑,說:「外面有風,怎麼能讓姑娘出來呢?你們都進去。」

    「還是不要了,初霜姐姐,我們……」

    「到門房裡來。」沈榮華從祠堂的正房出來,順手關上門,又指了指門房。

    竹節沒進去,她的職責是在祠堂外邊守門,光天化日之下不害怕。鸝語咂了咂嘴,一手扯著雁鳴,一手抓住初霜,這才敢穿過祠堂的大門,往門房裡走。看到鸝語這麼害怕,初霜有些歉疚,要是真相大白,雁鳴和鸝語肯定會埋怨她。

    沈榮華坐在軟榻上,看到三個丫頭進去,示意她們也坐下,「鸝語,你說吧!」

    鸝語剛坐下,又趕緊站起來,施禮說:「回姑娘,奴婢剛才去找了冬生,問他這兩天有什麼特別的事沒有。起初,他說沒有,奴婢不信,問了半天,他才跟奴婢說今天一早寶旺的乾娘從外邊回來,手裡提著一隻布袋,沉甸甸的。布袋上有血跡,還有一股子腥膻味,像是剛宰割好的牛羊肉。他說沒準是四太太想給四老爺補身子,才從外面買東西的,還囑咐奴婢別告訴姑娘。」

    寶旺是沈惟的隨從,他的乾娘是四房的管事嬤嬤,姓王。需要王嬤嬤親自出馬的事肯定是要緊的事,難道真是買了牛羊肉帶回籬園來了?為保證安全,籬園和府裡一樣有專門負責採買選購一干用品的管事,全權負責購買一切物品。但這並不是硬性規定,主子和下人有時候也會到外面去買些東西,也不用知會管事。

    「這算什麼大事?我知道了也無權過問呀!」沈榮華想了想,說:「今天冬生當值,王嬤嬤帶東西進來,他是不是仔細檢查了?確定王嬤嬤帶的是牛羊肉?」

    鸝語忙回道:「奴婢也問他怎麼知道王嬤嬤帶的是牛羊肉,不是別的。他說一聞就能聞出來,不用檢查,他還說憑他和寶旺的交情,也不好意思盤查王嬤嬤。」

    「王嬤嬤往籬園拿牛羊肉,難道外面那些火盆是用來烤肉的?」初霜撇嘴冷笑,又說:「姑娘要按禁煙節的習俗過今天這龍頭節,可現在又是火盆又是牛羊肉,明顯要跟姑娘對著幹。用銀霜炭烤肉,真奢侈,這倒像六姑娘能想出的主意。」

    「不管誰想出的主意,先讓她們可勁兒折騰,別犯在我手裡就好。」沈榮華輕哼一聲,說:「四老爺和四太太在籬園呆了這幾天,冬生的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跟寶旺混在一起,他不像原來那麼踏實了,是該讓江嬤嬤教訓他一頓了。他聞著王嬤嬤拿的是牛羊肉,就不檢查,要真是別的呢?出了事怎麼辦?」

    鸝語見沈榮華怪上了冬生,很不自在,趕緊說:「姑娘,其實冬生也是極負責的,只是認了寶旺當乾哥哥,對四老爺一房的就寬待些。他鼻子確實挺靈,剛才奴婢正在門房同他說話,有管採買的人剛到門口,他就說那人身上有火油。那人到門房把買東西的清單交給冬生,冬生問清單上怎麼沒火油,明明他身上帶著火油呢。那人見瞞不過冬生,趕緊說忘了,又賠禮,還給了冬生一角銀子。」

    火油是打仗的時候用於火攻的油料,平時結成塊,融化了就是液狀油。火油雖是凝結的,卻容易融化燃燒,一不小心就容易引起大火。尋常百姓家很少用到火油,有的人家也會備下一些,盛月皇朝明規定每戶儲存火油不得超過一斤。

    (註:中所說的火油不是我們現在所用的火油,請親們不要混淆)

    沈榮華沉思半晌,問:「鸝語,那個帶火油進來的人看到你了嗎?」

    鸝語忙搖了搖頭,臉一紅,說:「奴婢、奴婢在屏風裡面,他、他看不見。」

    「你看清他了嗎?」

    「看、看清了。」鸝語不明白沈榮華為什麼問這些,回答得有些遲緩。

    「你知道他在哪當差嗎?」

    「聽冬生說那人在採買處當差,奴婢以前沒見過他,可能他是新來的。」鸝語愣了一下,又說:「奴婢看到他有出入的腰牌,可腰牌不像是新的。」

    沈榮華點了點頭,說:「鸝語,你和雁鳴到採買處轉轉,看看有沒有那個帶火油進來的人。你們也別多問,有人問你們,你們就說是替我到處巡查一下。」

    「是,姑娘。」鸝語和雁鳴起身應下,見沈榮華揮手,就趕緊離開了祠堂。

    初霜見沈榮華陷入沉思,輕聲問:「姑娘還在想那個帶火油進來的人?」

    「不是想帶火油進來的人,而是想那些火油。」沈榮華停頓片刻,又說:「府裡有時候會用到火油,庫裡會存一些,籬園按理說用不到火油,採買處的人怎麼會帶進來呢?採買的清單上沒有,好在冬生鼻子靈,能聞出來。」

    「姑娘要不去問問江嬤嬤,她是籬園的總管事,可能知道哪裡用的到火油。」

    「沒必要,籬園的採買由府裡統一管理,江嬤嬤是總管事,可從不過問採買選購的事。若是讓江嬤嬤知道,她肯定去問負責採買的管事,事情不就鬧開了。」

    「奴婢明白了,姑娘是不想打草驚蛇。」

    沈榮華笑了笑,問:「銀霜炭不易燃,怎麼才能讓銀霜炭快些點燃?」

    「有專用的炭油啊!滴上幾滴就行。」初霜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凝重且怪異,「姑娘懷疑有人想用火油點銀霜炭?這會不會……」

    「會,火油一旦點燃,就能引發大火,燒傷或燒死人再正常不過。」沈榮華狠狠咬牙,幽幽地說:「用火油代替炭油,會著很大的火,會把人活活燒死。」

    「姑娘是怎麼知道的?」初霜問話的語氣都變得異常沉重。

    「我聽伺候我娘的老嬤嬤說過。」沈榮華至少是現在不會告訴初霜她曾經有一個悲慘的前世,在前世,她所聞、所見、所經歷的許多事都令人髮指。

    就在她死的頭年冬天,有人送了杜昶一名侍妾,是天下聞名的揚州瘦馬。這瘦馬很得杜昶寵愛,連沈臻靜都不放在眼裡,更別說沈榮華這等不入流的通房丫頭了。這瘦馬對沈臻靜不敬,沈臻靜就知會了杜昶,要將瘦馬禁足三日,小懲大戒。瘦馬被關在沈榮華隔壁的院子裡,身邊沒有丫頭,只有兩個老婆子伺候。

    瘦馬得寵,被禁足時仍能用銀霜炭取暖,待遇比沈榮華這連粗炭都不能隨便用的人不知好了多少倍。可惜,就在被禁足的第二天夜裡,這瘦馬就被活活燒死了。沈榮華曾聽到她聲嘶力竭地呼救,兩個婆子卻如同睡死了一般。

    沈榮華所住的小院院門被鎖死了,當她意識到有人要把一起燒死時,她跑到院子求救。她整整喊了一個時辰,嗓子都喊啞了,才驚動了巡夜的婆子。她倖免於難,瘦馬卻被燒成了干馬,而她又因求救不利,被金嬤嬤下令打了一頓。

    後來,沈榮華才聽說瘦馬自己點銀霜炭時誤把火油當成炭油,才引發大火燒死了自己。而瘦馬房裡的炭油怎麼變成了火油,這成了一個不解的謎。當時,沈榮華早已看透了沈臻靜溫和畫皮下的豺狼面目,知道是沈臻靜設的局。

    初霜聽到沈榮華的話,不禁後背泛寒,連吸了幾口冷氣。在她的夢裡,她死得也很慘,飲下劇毒,腸穿肚爛而死,但她只疼了一盞茶的時間。要是真被大火燒死,那要疼多長時間。即使燒不死,有人施救,也會慘不忍睹呀!

    「姑娘,我們現在估計是四姑娘和六姑娘要和你對著幹,才弄了火盆和銀霜炭要烤肉。那要是有人把炭油換成火油,那豈不是想要她們的命?也太狠毒了。」

    「想要誰的命還不好說,我們靜觀其變就是。」沈榮華投給初霜一個寬慰的笑容,心中已有打算。現在,她已知道是誰在設計這場陰謀,也大概瞭解到陰謀的全局。若她不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也太對不起老天賜給她的前世今生了。

    初霜鄭重點頭,說:「奴婢聽姑娘的,姑娘想讓奴婢做……」

    「我想讓你把那匹馬給我揪出來,現在,就去。」沈榮華輕咬銀牙,陰澀一笑,「他不是喜歡裝神弄鬼嗎?連我都敢嚇,本姑娘給他一個施威的機會。」

    「是,姑娘。」初霜答應得很勉強,那匹馬神乎鬼沒,讓她去哪找呀!

    沈榮華笑了笑,出來吩咐竹節說:「去請周嬤嬤和佟嬤嬤到祠堂來。」

    初霜去找馬了,沈榮華就一個人坐在祠堂的門房裡,手敲著茶盞沉思。一場較量,有時候並不是計謀周全者完勝,而是看誰的心更硬更狠。前世今生,沈榮華都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但要看對誰,有些人必須要加十倍的狠毒去對付。

    周嬤嬤和佟嬤嬤來到祠堂,先到沈閣老和沈家虛祖的靈位前磕頭上香,又到門房和沈榮華說話。聽沈榮華說起籬園角門外面裝有銀霜炭的火盆以及有人帶火油進了籬園,又聽沈榮華講了自己的猜測,兩人都變了臉。

    「姑娘,是不是又有人要算計你?」周嬤嬤對這個問題最敏感。

    佟嬤嬤想了想,說:「不管是不是有人要算計姑娘,我們都要反制才是。就算不是算計姑娘,姑娘為了老太爺才讓今天禁煙火、吃冷食,有人違抗就不行。」

    沈榮華笑了笑,說:「佟嬤嬤說得對,我也這麼想,要想籬園安定、祖父和沈家先祖安息,就要拿出真心和行動,要和我對著干肯定不能姑息。」

    「姑娘有什麼打算?」兩人齊聲詢問。

    「我們以防備為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沈榮華想了想,又說:「周嬤嬤護好茗芷苑,有人鬧事或謀害,絕不輕饒。佟嬤嬤除了安排茗芷苑的事,還要護好茗芷苑後面的散房、花房和祠堂。前院有江嬤嬤,還有長房和四房的僕從和管事,不管出什麼事,你們都不要管,護好我們的一畝三分地即可。」

    隨後,沈榮華又跟她們詳細交待了一番,聽了她們的建議,制定了完善的自我保護方案,才讓她們各就各位,回去安排,又讓竹節把秋生的乾娘叫來。

    秋生的乾娘姓鍾,負責茗芷苑外圍、散房、花房和祠堂外面的灑掃收拾。籬園的角門就在茗芷苑後面,有時候她也幫忙看守角門。沈榮華聽鍾婆子介紹了自己的差事,尋思了一會兒,仔細吩咐了她一番,又讓去找周嬤嬤領一兩賞銀。鍾婆子和秋生一家一樣對沈榮華格外敬重,又有賞銀可拿,自然惟命是從。

    沈榮華心中已有完整的計劃,又做了周密的安排,接下來就是靜觀其變,再以不變應萬變了。她站起來伸了伸腰,聽到祠堂有動靜,噘起嘴哼笑了兩聲。

    「姑娘,他——在後面休息。」初霜見沈榮華一進祠堂正門,就皺著眉頭低聲說:「他睡得正香,床簾上還插著兩把劍,奴婢不敢打擾。」

    「他睡在哪裡?」

    「正房後面的角房裡。」

    「他可真會找地方。」

    除了沈榮華和初霜,籬園的人幾乎都不知道祠堂的正房後面還有角房。籬園的祠堂原是一座很纖巧的小院,左右兩面各有院牆,前面是大門,大門兩旁各有一間門房。院子裡原有三間正房,打通了,就成了一大間。正房後面隱藏著一間角房,與正房相隔一條

    夾道,角房後面就是籬園的院牆了。

    沈閣老在世時,這座小院是花房,都是沈閣老親手栽種的奇花異草。沈閣老去世後,沈老太太就讓人把沈閣老栽種的花草全搬到府裡,並把這間花房變成了祠堂。之前,沈老太太讓沈榮華來籬園思過,就讓她住在祠堂旁邊的散房裡。

    初霜不好意思笑了笑,很為難地說:「奴婢無能,要不有勞姑娘親自去叫他。」

    「別叫他,讓他睡死算了。」

    「睡死你睡死你睡死你,睡死你全家……」低沉沙啞的碎碎念從房頂傳來。

    霎那間,沈榮華的淑女儀態不復存在,她雙手叉腰,咧開嘴,咬著牙,以挑釁的目光盯著房頂。跟他對著詛咒很費力氣,沈榮華決定就用這樣的姿勢瞪死他。

    「小潑婦,哼!」白瀧瑪從屋頂上跳下來,拍著初霜的肩,說:「你看我表妹多象名門淑女,可惜生不逢時,你呀!就像你那個祖母,粗俗的母老虎一隻。」

    「喲!你連我那個祖母都見過了?真是乖乖啊!」此時的沈榮華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她緊咬貝齒,臉轉向一邊,以萬分蔑視的眼神拋給白瀧瑪數以萬計的眼刀,「你什麼時候見的?那粗俗的母老虎沒把你引為上賓、留你喝杯好茶嗎?」

    「你、你什麼意思呀?你、你到底什麼意思?」白瀧瑪想歪了,他又想起沈老太太那副尊容,噁心得差點沒吐出來,看向沈榮華的眼神都變顏色了。

    沈榮華見白瀧瑪這副極具挫敗感的表情,很是得意,都想仰天大笑了。在她前世的記憶裡,好像沒白瀧瑪這號人,可沈榮華總感覺和他是幾世的冤家。只要白瀧瑪生氣、沮喪,她就高興,而且總想抓住機會狠狠刺激他。

    人生苦短,得一知己很難,得一個象白瀧瑪這樣的冤家更難。

    「表哥別生氣,你誤會我們姑娘的意思了。」初霜趕緊打圓場,又說:「表哥所穿的衣服都是我家老太爺的,這些衣服都是我們姑娘親手縫製的。表哥穿上老太爺的衣服很精神,別說是老眼昏花的老太太,就是我們見了都以為是老太爺。」

    「真的?」白瀧瑪大概覺得像沈遜不吃虧,一掃滿臉氣惱,露出了笑臉。

    「把我祖父的衣服脫了,誰讓你穿的?」沈榮華狠狠斜了白瀧瑪一眼。

    「不脫不脫不脫,我就不脫,你有本事來我身上扒,氣死你個小潑婦。」

    沈榮華看了初霜一眼,轉身往祠堂外面走,邊走邊說:「昨天江陽縣主送來的禮物裡面有幾盒上好的脂粉,我讓你收起來,說是留著送人。」

    初霜會意,忙說:「姑娘放心,奴婢收藏得地方很嚴實,誰也找不到。」

    「哦!不必費心收藏了,一會兒賞給園子裡的粗使婆子搓腳用。」

    沒等初霜應聲,白瀧瑪就躥到沈榮華身邊,笑得異常燦爛,「沈二姑娘,聰明如你,怎麼能做如此暴殄天物之事?自古紅粉送佳人、寶劍贈英雄,你若把名貴脂粉送給婆子搓腳,那婆子就成了你眼中的佳人,你豈不是自降身價?」

    「表哥,你說紅粉送佳人,姑娘要是將脂粉送你,你豈不成佳人了?」

    「表妹,原來在你眼裡你俊逸無儔、風華絕代的表哥連佳人都不是?我本佳人,奈何卿無慧眼,真真讓人心傷。」白瀧瑪撫額長歎,擺出一副極度憂傷的姿勢,搖頭說:「我原以為表妹是明珠蒙塵,沒想到卻是魚目混珠,我……」

    「我看你是有眼無珠。」沈榮華嚷出這句話,覺得有點不對勁兒,趕緊轉向初霜說:「初霜,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有眼無珠的人是你,你……」

    沈榮華本想多刺激白瀧瑪幾句,一散連日來心中的悶氣,可話到嘴邊,她沒說出來,就是借她八百個膽兒,她也不敢說了。因為就在霎那間,一把寒光閃閃的軟劍繞到她的脖子上,還有一把冷氣森森的短劍貼到了她嘴邊。

    識時務者為俊傑。

    無疑,沈榮華是當之無愧的俊傑。就在一瞬間,面對劍氣逼人,她笑得竟然比綻放的春花還要爛漫嫵媚。那笑容配上她姣美清麗的容貌,如縷縷銀光照亮了昏暗的祠堂,暖意瀰散,差點晃花了初霜和白瀧瑪的眼。

    自用聖勇大長公主賞賜的寶劍砍傷了孫婆子的手、砍掉了金嬤嬤的頭,沈榮華對刀劍產生了一種超乎尋常的喜愛。她認為與其說那是喜愛,不如說是依靠、是信賴。只有擁有得力的武器,她才能保護自己,斬殺欺負她的惡人。可惜,聖勇大長公主賞了她一把好劍,卻讓那只喪木神藉故收走了。此時,看到白瀧瑪手裡竟然有兩把好劍,她出於本能和天性的獻媚心態就跳出來作怪了。

    「白……初霜的表哥,有話好好說。不就是幾盒脂粉嗎?你值得動刀動劍傷了和氣嗎?傳出去不讓別人笑話你小家子氣嗎?」沈榮華見白瀧瑪的寶劍鬆動了,趕緊說:「你也知道紅粉送佳人,我怎麼能隨便浪費呢?其實我早就跟初霜說過你表哥幫了我這麼多,我對他的救命之恩無須他報答,我該另外謝他才是。」

    初霜瞪大眼睛看著沈榮華,連夢中的記憶都挖出來也不記得沈榮華跟她說過那些話,好在她聰明,趕緊幫主子圓謊,「是是是,我們姑娘一直想重謝表哥呢。」

    「有重謝我之心該早說才是。」白瀧瑪高興又得意,他把軟劍纏在腰間,又把短劍藏於臂間,沖沈榮華拋了一個媚眼,「還不去拿?」

    「拿什麼?」面對白瀧瑪,沈榮華又恢復了一臉不屑的神情。

    「拿脂粉哪!就是那個江陽縣主送你的那些。」白瀧瑪湊到沈榮華身邊,笑得很溫柔,昨夜攬月庵之行,他收穫不小

    ,卻為沒拿到脂粉而沮喪。攬月庵的脂粉和沈榮華收藏的脂粉都是江陽縣主所送,自是同樣的名貴。

    「好在我天生麗質,從不用脂粉,就把江陽縣主送給我的那幾盒全部送給你。」沈榮華狡黠的目光掃過白瀧瑪的寶劍,歎氣說:「江陽縣主真是妙人,調製的脂粉竟比宮裡的還純正,以後多跟她要幾盒才是。要是有機會跟她學手藝,我親手調製了送人豈不更好?唉!我天天瑣事纏身,禍事防不勝防,都無此興了。」

    「俗話說藝不壓身,你能學到那個縣主的手藝,以後大有用處。」白瀧瑪繞到沈榮華身後,一副與她同仇敵愾的架式,「什麼禍事瑣事都不能耽誤你學手藝的正事,從今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天大的禍事我也讓它灰飛煙滅。只要你答應我學到調製脂粉的方法,多做一些更好更純的脂粉送給我。」

    「反正我也不用那些脂粉,送誰都是送,就是不知道你說話是否算數。」沈榮華斜了白瀧瑪一眼,滿臉不信任,再一次刺激了白瀧瑪脆弱的神經。

    「表妹,快去取脂粉,你家主子答應了。」白瀧瑪推著初霜往祠堂外面走。

    初霜見沈榮華衝她點頭,才說:「表哥莫急,我這就去取。」

    沈榮華目送初霜走出祠堂的大門,又見竹節一動不動站在祠堂門口守門,才說:「你想要脂粉,想讓我學手藝幫你調製脂粉都行,但我也有條件。」

    「說。」白瀧瑪聳了聳肩,一點也不吃驚,沈榮華不跟她提條件、乖乖聽他的話才會讓他暗捏一把汗呢,跟聰明人打交道最好莫過於等價交易、直來直去。

    「我想要那把劍。」沈榮華指了指白瀧瑪藏在臂間的短劍。

    「早說呀!何必繞這麼大彎子?」白瀧瑪拿出短劍扔給沈榮華,又說:「這把寶劍名為碧泉,很不錯,不過不是我要找的那把,只是我順手拿的。」

    沈榮華沒想到白瀧瑪這麼大方,暗暗責怪自己平白多費了些許心思。她將碧泉寶劍握於手中,撥劍出鞘,仔細觀看。碧泉寶劍也是雙刃劍,鋒利無比,劍鞘精雕細琢,和斷濯寶劍有六七分相似,只不過斷濯厚重,而碧泉偏於輕盈。

    「多謝。」沈榮華爽快道謝,見白瀧瑪將碧泉送她毫不在乎,又萌生出另一番心思,她想了想,說:「昨晚你裝神弄鬼,差點嚇著我,想必你也得到了許多隱秘的消息。你剛說過要讓我的禍事灰飛煙滅,我想看看你有幾分誠意。」

    「條件。」白瀧瑪沖沈榮華挑了挑眼角,問:「我有什麼好處?」

    沈榮華笑了笑,說:「我姨娘送了我幾匹浮雲錦,顏色偏冷偏暗,適合做冬裝,做春衫也好。用來做我的衣服倒顯得過於端莊奢華,我忖度著俊美男子穿上定然最好,我想給我父親做兩套。初霜繡工好,做出的衣服也錯,要是……」

    「成交,我要四套,裡外全新,包括鞋襪,衣服要兩套浮雲錦的、兩套綢緞的。」白瀧瑪抖著他身上的夾棉袍子,很嫌棄地說:「你以為我願意穿你祖父的衣服嗎?老氣、暗沉,穿死人的衣服還會折壽,只不過比小廝的衣服好些罷了。」

    「坐下說話。」沈榮華站得很累了,坐到軟椅上,說:「你昨晚在前院折騰的時間不短,都是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就跟我敞開天窗說亮話吧!」

    白瀧瑪皺了皺眉,說:「女人那些磨磨唧唧的話我實在不想學,我只告訴你最關鍵的。第一,用火油代替炭油點銀霜炭十有*會引發大火,很危險,也很明顯。沒有足夠的把握,沒有完美的善後措施,輕易不會有人用這笨法害人。」

    沈榮華仔細琢磨白瀧瑪的話,重重點了點頭,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考慮有些片面了。前世,沈臻靜之所以敢用火油取代炭油燒死那瘦馬,甚至想連她也一起燒死。是因為沈臻靜太瞭解杜昶,知道杜昶冷酷無情,女人對杜昶來說就是一件衣服,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瘦馬死了,只說是死於大火,沒人追究為什麼會著火。

    而現在不行,若用火油代替炭油點銀霜炭引起大火,不管是燒傷了沈榮華亦或是沈榮瑤和沈臻萃,都會有人追究,幕後真兇休想逍遙法外。所以,有人把火油帶進籬園,到底幹什麼用,還需要她好好尋思一番。

    「還有呢。」沈榮華看向白瀧瑪的目光變得沉著而虔誠。

    白瀧瑪很受用沈榮華的目光,聳肩一笑,說:「將成塊的火油用防水布包好裝到鐵皮盒子裡,再往盒子裡放上冰塊,密封好,放進燃燒的炭盆裡。最多半個時辰,鐵盒就會爆炸,能引起大火燒傷人,還能炸傷人。」

    「我明白了。」沈榮華的目光變得深沉凝重,「真是太聰明、太陰毒了。」

    「不是別人聰明,是你太笨了,只會用一些小心思。許多涉及兵法戰爭的書本上都記錄過用鐵盒裝火油炸敵人的方法,你還聰慧博學呢,沒看到過?」白瀧瑪歎了口氣,又說:「我八歲的時候就把這方法當成遊戲玩,還炸傷過人。」

    沈榮華點了點頭,說:「是我太笨了,從沒在這些害人的招術上用過心思。」

    白瀧瑪拍著沈榮華的肩膀,說:「以後跟我學,歪門邪道之術保你受用不盡。」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沈榮華擋開白瀧瑪的手,又彈了彈肩膀,說:「我厭煩歪門邪道之術,可一點也不懂,怎麼防人呢?」

    「壞不過壞人就無法做好人,奸不過奸臣就無法做忠臣。」白瀧瑪凝望著沈閣老的靈位,輕嘲一笑,說:「你被沈閣老帶在身邊教誨,可他為人處事、為臣做官之術你學到的不足萬一,還不如那些不被他帶在身邊的人。」

    沈榮華微微搖了搖頭,長歎一聲,她不想回憶悲慘的前世,也不想質疑沈

    沈閣老,「事到如今說別的都沒用了,我聽你的,現在,我該怎麼辦?」

    「等。」白瀧瑪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看在你對我表妹不錯,也看在脂粉的面子上,我保你萬無一失,至少能保我棲身多日的祠堂安然無事。」

    「我萬無一失是底限,但這並不是我想要的最好的結果。」沈榮華目光清冷、語氣森寒,她不想要以自保為主的被動防備,她要讓想害她的人付出十倍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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