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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五章 見鬼 文 / 沐榕雪瀟

    夜黑風高,松濤陣陣,宿鳥驚啼掠過漆暗的山林。

    一襲頎長的黑影從攬月庵飛出,幾個起落,沒入庵堂後山濃密的叢林。兩個黑衣男子緊隨其後,很快也鑽入密林,樹林內傳來激烈的打鬥聲。

    攬月庵,後院花廳內。

    聖勇大長公主正靠坐在羅漢床上查閱密信,見攬月庵的管事嬤嬤進來,她將信件裝好遞給管事嬤嬤,問:「都清點過了嗎?丟了什麼?」

    「回大長公主,內庫和外庫全都查點了,內庫共三件器物被竊,一把游龍軟劍,一把碧泉短劍,還有一盒皮泥。」管事嬤嬤稟報完畢,見大長公主點頭,她才躬身退到門外,將大長公主交給她的信件扔進炭盆,直到信件化灰,她才進去。

    「從武功上看能認出盜竊者是哪門哪派嗎?」

    「回大長公主,奴婢聽七殺說此人武功不錯,卻看不出門派,他的輕功尤其厲害。兩庫內外全都布有八卦陣,他輕而易舉進了內庫,竟沒被發現,可見他精通佈陣破陣之術。」管事嬤嬤停頓片刻,又壓低聲音說:「奴婢以為此人進攬月庵並非以偷盜為主,這其實是試探,奴婢怕有人心懷不軌,對大長公主不利。」

    「你想多了,天下間心懷不軌的人比比皆是,但還沒有哪一個人敢對本宮不利。」聖勇大長公主神色沉靜,語氣溫和,字裡行間卻透出睥睨天下的霸氣。

    無故最寂寞,聖勇大長公主即是如此。

    太宗啟順年間,趁聖賢皇太后出海遠遊之際,京城發生暴亂。除了被端親王拚死護下的先皇和謹親王,還有被僕人救下的端親王的女兒端陽郡主,太祖皇帝嫡系一脈被屠殺怠盡。當時,聖勇大長公主隨聖賢皇太后出海,也倖免於難。

    至此,太宗皇帝的血脈只留下了聖勇大長公主、先皇和謹親王三個兒女。端親王是太宗皇帝的同母弟弟,閤家身死,留下唯一的嫡女端陽郡主。

    聖勇大長公主是太宗的皇后所出的公主,嫡出公主的身份比其他幾人更為尊貴。她自幼養在聖賢皇太后身邊,權謀韜略,治武功,無所不學。又交遊天下、叱吒疆場、重用賢良、治國安邦,英名睿智得朝野歎服、天下敬佩。

    如今,聖勇大長公主已隱退十年之久,除了出海遠遊,就是在攬月庵禮佛思過。可朝廷對她的供給每每都是頭一份,比吳太后要高出好幾個等級。今上每隔三年就要來一次鳳鳴山,除了祭拜聖賢皇太后,就是聽聖勇大長公主的謀略教誨。

    尊貴的身份,齊天的霸氣,天下確實沒有哪個人敢對她懷有不利之心。

    「居然敢有人來攬月庵偷盜,自皇祖母修建攬月庵以來,這是第一次。」聖勇大長公主搖頭一笑,並沒有因失竊而堵心,反而因有人敢來偷盜而感歎。

    敢到機關重重的攬月庵偷東西,證明此人勇氣可加。東西偷到手,出來時才被發現,可見這人本事不小。若此人只拿著內庫的三件寶貝走人,說不定還不會被發現,可他偏偏到花廳的多寶閣偷脂粉,還大膽試用,說明此人夠滑稽。那人試用脂粉時坦然淡定,還跟去抓賊的婆子交流使用心得,真真夠幽默。

    管事嬤嬤見大長公主沉思,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跪下請罪,「剛剛奴婢口無遮攔,請大長公主恕罪。大長公主平漠北、定四海,威名揚天下,若哪個人敢生了一絲對您不利的心思,那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聖勇大長公主搖頭一笑,說:「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人剛剛來過,不管他是偷盜,還是試探,無非是小打小鬧。本宮剛剛跟他交過手,憑直覺,感覺不出他想對本宮不利。若此人真是心懷不軌,他該去書房那等機密之地才對。」

    「奴婢也感覺可笑呢,這人去內庫偷了三件器物,還不趕緊離開逃命,誰知他又到花廳拿香粉,真不知道他把攬月庵當成什麼地方,真是無知者無畏。」

    「他不畏是真,可不是無知者。」聖勇大長公主沉默了一會兒,說:「讓七殺召喚孤雉和孤鴰回來,那人既然跑了,就不要再追了。他有勇氣闖入攬月庵,又有本事偷東西,那三件器物就算本宮送他的,概不追究。」

    「是,大長公主。」管事嬤嬤出去傳話,很快又回到廳內侍候聽命。

    聖勇大長公主翻了幾頁書,問:「多寶閣裡的脂粉都是江陽留下的吧?」

    「是,聽說是江陽縣主親自採摘調製的,比宮裡用的還要純幾分。」

    「唉!江陽可憐哪!還好她心未死,還有心情調製花粉。」大長公主搖頭輕歎,又說:「今天本宮說的話可能重了些,傷了她的心了。」

    「江陽縣主很不錯,有些地方很像大長公主您呢,只是謹親王妃……」

    「休得提她。」聖勇大長公主皺起眉頭打斷了管事嬤嬤的話,「韓家也是兩朝旺族,沒想到一代不如一代,她更是小家子做派。兒子養不好也就罷了,還想事事亂插手,還好江陽不像她,只可憐江陽命不好,婚姻運衰呀!」

    管事嬤嬤跟著歎了幾口氣,想了想,說:「奴婢以為替小王爺求娶沈家二姑娘的事倒像是江陽縣主的主意,奴婢聽說謹親王妃一開始並不同意。」

    「不管是誰的主意,這件事就此做罷,不准再提起。」

    「是,大長公主。」管事嬤嬤見大長公主面露不悅,趕緊應下,不敢再多問多說半個字。她伺候大長公主四十多年了,在攬月庵乃至後官皇族都是有頭有臉的下人,可現在她越來越摸不透大長公主的心思了。江陽縣主曾問她為什麼大長公主不同意替小王爺求娶沈家二姑娘,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七殺進來,把一個用黃綾包

    裹的陳舊的香囊呈給大長公主。大長公主看到香囊,先是一愣,隨後她抓起來仔細一看,頓時雙手劇顫,風華失色。

    ……

    今天一天很忙碌、很累心,但事情都辦得很順利。堵心氣人的事不少,令人寬慰舒暢的事也不少。對於沈榮華來說,這樣的一天很有價值,比無所事事要好。

    重生以來,除了水姨娘給她回禮的那天,就今天最有價值了。江陽縣主今天送給她的禮物粗略估算也值七八百兩銀子,那些古玩字畫有的還無法確定價值幾何。今天,她欠了江陽縣主一個莫大的人情,一份非常不好償還的人情債。儘管如此,她還是希望這樣的人情債欠得越多越好,反正債多了不愁。

    請江陽縣主照拂馮白玥,馮白玥暫時不會有什麼麻煩,沈榮華也寬心了。馮白玥請她給三皇子送信的事她不一定能幫上忙,能幫馮白玥解決眼前的困境也算是成果。江陽縣主雖說精明,卻也仗義爽快,肯定能幫上馮白玥的忙。

    明天是龍頭節,在籬園,沈榮華要按禁煙節過。別看這不是府裡,人不多,可看她不順眼的人、想找麻煩的人、要藉機會起刺兒的人一抓一大把。今天江陽縣主帶厚禮登門,也為她壯了膽、立了威,想找事的人只是暫時安分了。等到明天,還不知道會有什麼麻煩,需要她打起全部精神去應對。

    所以,今天她要好好慰勞自己,還要獎勵一直忠心耿耿、聽她的話、為她打算的下人。她自己出銀子請茗芷苑的下人吃羊肉火鍋,一共開了兩桌,吃得痛快又熱鬧。吃完飯之後,又分享瓜果,同周嬤嬤等人商量發賞錢、添置衣物的事。

    江陽縣主送來了新奇鮮嫩的蔬菜、名貴稀缺的瓜果,她讓全部讓人歸置到了茗芷苑。按禮說是應該給長房和四房送一些,能借此表示心意、聯絡感情。可沈榮華看透了他們,給他們送東西不如把東西直接餵狗。名貴的東西不多,她怎麼捨得餵狗呢?連狗都捨不得喂,給他們送就更免談了。

    沈榮華讓人以周嬤嬤的名義給江嬤嬤送去了一些鮮菜瓜果,江嬤嬤要給誰就不歸她管了。江嬤嬤對她不錯,但也是八面玲瓏之人,這不是她能干涉的。

    周嬤嬤讓從江陽縣主給的綾羅綢緞中挑了幾匹,要給沈榮華做幾套家常穿的春裝。水姨娘給的面料太過名貴,平常打扮這麼華美倒顯得過於隆重浮華了。沈榮華又挑出一些普通的布料,讓給下人們也一人添置兩套衣服。府裡上下今年添春裝,吳氏把她和伺候她的下人的份例全部革掉了。她要讓吳氏和府裡的人都看看,沒有份例,她和她的下人照樣衣飾整齊,活得更為自在。

    吃過晚飯,沈榮華主僕都聚到前面的花廳裡挑選衣料,確定樣式,量體裁衣。

    「時候不早,都早點休息吧!」沈榮華放下繡樣兒,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又轉向佟嬤嬤,問:「明天要按禁煙節的習俗過節,茗芷苑內外都安排好了嗎?」

    「請姑娘放心,茗芷苑已安排妥當,後面的散房、花房和祠堂也安排好了。」

    沈榮華點點頭,又問:「佟嬤嬤,依你看江嬤嬤那邊會有什麼問題?」

    「回姑娘,依老奴看,江嬤嬤既然答應了,她那邊就不會有問題。前院的正房是老太爺生前住的地方,也沒事,有問題的是東西兩個跨院。」佟嬤嬤抬頭看了看沈榮華的臉色,又說:「老奴都做了安排,就怕有時候防不勝防。」

    「你盡心就好,防不勝防不是你管事不利。」沈榮華暗暗一笑,防不勝防是好事,若每個人都乖乖聽話,她沒機會做章,太平靜了,也會很寂寞。

    「多謝姑娘體諒,老奴再帶人四處查看一遍。」佟嬤嬤躬身告退。

    沈榮華看了看沙漏,說:「都亥時正刻了,我也要回房休息了。」

    兩個婆子前面掌燈,雁鳴和鸝語一起送沈榮華回房。初霜把描完的花樣兒收拾好,見沈榮華主僕剛走不久,也快走幾步,藉著燈光一起後院的臥房。到了沈榮華的房門口,兩個婆子將燈籠掛到房門外,就退下了。小丫頭點亮燈燭進屋,桔黃的燈光在臥房裡迅速散開,雁鳴和鸝語也同沈榮華邊說話邊走進了臥房。

    「啊——」掌燈的小丫頭一聲尖叫,驚恐地問:「你、你是誰?」

    沈榮華同雁鳴和鸝語剛走進房門,主僕三人正說笑,聽到小丫頭的叫聲,趕緊停止說笑,看向小丫頭指的方向。這一看不要緊,三人頓時驚呆了,聽到小丫頭的問話聲,三人才回過神來。沈榮華身體一歪,倒在地上,立刻哭出了聲。雁鳴和鸝語都張大嘴瞪大眼睛,見沈榮華倒地,她們趕緊跪到地上邊哭邊禱告。

    臨窗的軟榻上,一位身材頎長、頭髮花白的老者正席榻而坐,他身穿藍灰色夾棉袍子,面色平和,目光睿智,一手捏著頜下鬍鬚,一手扶著榻上小案,時而搖頭、時而輕歎。這相貌、這神態、這姿勢,自是非已病逝的沈閣老莫屬。

    「祖父、祖父……嗚嗚……」沈榮華跪爬幾步靠近軟榻,爬在地上痛哭出聲。

    「老太爺,老太爺,你、你……」雁鳴又緊張又害怕,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老太爺,老太爺……你安心、安心吧!你千萬不要嚇姑娘。」鸝語哭得聲音最大,邊哭邊念叨,「姑娘很好,奴婢保證忠於姑娘,用心伺候,你放心走吧!」

    掌燈的小丫頭叫竹節,剛九歲,去年冬天才選上來,沒見過沈閣老。此時,她聽到沈榮華哭祖父,雁鳴和鸝語都哭老太爺,就知道榻上是誰了,也意識到自己活見鬼了。她嚇得手腳冰涼,雙腿發軟,但還是出於本能,向門口連滾帶爬跑去,邊跑邊喊叫。她已嚇到了半死,除了大聲哭叫,只喊出一聲救命,就嚇昏了。

    兩個送沈榮華主僕回來的婆子剛走出垂花門

    ,聽到哭喊聲,趕緊往回跑。初霜同她們前後腳回來,回自己的房間放花樣,哭叫聲響起,也急忙朝沈榮華的臥房跑來。正在前院收拾的周嬤嬤也聽到聲音,連忙叫幾個婆子,一同往正院來了。

    初霜先到達沈榮華的臥房,一進門,看到屋裡的情景以及盤腿坐在軟榻上的沈閣老,頓時懵了頭。兩個婆子比初霜慢一步,她們來到門口往屋裡一看,張大嘴巴還沒叫出來,軟榻上就刮起了一陣冷風,屋裡的蠟燭被吹滅了。兩個婆子反應過來,轟然倒地,連初霜都帶倒了,臥房裡的哭聲、叫聲、禱告聲響成了一片。

    周嬤嬤趕來,讓婆子點起蠟燭,她把沈榮華扶起來攬到懷裡,又呵令丫頭婆子趕緊起來。被嚇得幾乎丟了魂的丫頭婆子爬起來一看,房中哪裡還有沈閣老的影子。但眾人都一口咬定看到了沈閣老顯靈,嚇得擠到一起,哪有一點響動都驚叫出聲。周嬤嬤呵斥她們疑神疑鬼,又聽她們說得神乎其神,自己也有點害怕了。

    「都別愣著了,趕緊去叫佟嬤嬤帶人過來。」周嬤嬤歎了口氣,又說:「再去跟江嬤嬤說一聲,再讓江嬤嬤去稟報大老爺和四老爺,討個主意。」

    和周嬤嬤一起來的幾個婆子沒親眼看到沈閣老顯靈,但籬園這些日子一直不安靜,她們也很害怕。聽說要去傳話叫人,她們應了一聲,趕緊一溜煙跑了。

    沈榮華一隻手扶著周嬤嬤,一隻手捂著臉大聲哽咽。周嬤嬤摸了摸沈榮華的額頭,沒感覺到燙手,確定她沒有因驚嚇而發熱,只是因見到沈閣老而傷痛,就放心了。周嬤嬤扶沈榮華做到軟榻上,沈榮華睜大眼看著沈閣老坐過的地方,使勁吸了吸鼻子,又大哭起來。這次她不是乾哭,而是一邊哭邊訴說自己的委屈。

    周嬤嬤見初霜站在沈榮華的床邊發愣,並沒有顯出很害怕的樣子,就叫她過來服侍沈榮華,又高聲呵罵雁鳴、鸝語和剛醒過來的竹節還有那兩個婆子。

    「嬤嬤怎麼就不信呢?奴婢真的看到老太爺了。」雁鳴年紀不大,卻是眾人公認的穩重實誠之人,她被嚇壞了,還挨了罵,此時又是害怕又是難過。

    鸝語見雁鳴頂撞周嬤嬤,也趕緊跟著說:「奴婢也看到老太爺了,就像活著的時候那樣坐著,是真的,嬤嬤,不信你問姑娘,她也……」

    「到底出什麼事了?怎麼又哭又叫的?」佟嬤嬤進來,打斷了鸝語的話。

    「嬤嬤,是這樣的。」鸝語趕緊轉向佟嬤嬤,剛要開口,就被周嬤嬤打斷了。

    周嬤嬤給佟嬤嬤使了眼色,又吩咐道:「今晚不安靜,你們就別輪值了,初霜在臥房伺候姑娘,雁鳴和鸝語一起在門外值夜,竹節在外間掌燈,你們兩個婆子在外間門口守著。輪流去收拾鋪蓋,別一驚一乍的,嚇壞了姑娘仔細你們的皮。」

    房裡的丫頭婆子連聲應是,剛剛見到了沈閣老,她們若獨自回房,今晚誰也睡不著。現在主子奴僕七八個擠在一個地方,人氣旺,也就不那麼害怕了。

    佟嬤嬤來到臥房外面,見周嬤嬤出來,趕緊問:「出什麼事了?」

    周嬤嬤歎了口氣,把從丫頭婆子嘴裡聽來的情景告訴了佟嬤嬤,聽佟嬤嬤直吸冷氣。兩人互相安慰了幾句,就商量著該怎麼告慰沈閣老的在天之靈。沈閣老一顯靈,嚇尿了沈惟,踩傷了沈慷父子,現在連最孝順祖父的沈榮華也被嚇到了。

    「周嬤嬤、佟嬤嬤,你們快到前面看看吧!前面也鬧起來了。」一個嬤嬤慌慌張張跑進院子,看到周嬤嬤和佟嬤嬤,就大聲叫嚷起來。

    「小聲點,別嚇到姑娘。」兩人迎出來,低聲說:「快說,是怎麼回事?」

    「江嬤嬤調教的丫頭青雨、大姑娘屋裡的何嬤嬤和彩屏、四太太身邊的彩雲都看到老太爺了。說是老太爺從前院書房裡出來,飛在半空中去了東跨院,何嬤嬤和彩屏看到一喊,他又去了西跨院,後來又不見了,說是、說是好端端就沒了。」

    「哎喲!這、這可怎麼辦?」周嬤嬤拍著手,很著急。

    「周姐姐,你別急,大老爺和四老爺肯定會有辦法,我們伺候好姑娘就行。」

    周嬤嬤和佟嬤嬤又商量了一番,安排媳婦和婆子值夜,為沈榮華壯膽。折騰了半個多時辰,才安定下來,而前院一直到深夜還在叫嚷。

    沈榮華洗漱更衣完畢,靠坐在床上,撫額沉思。雁鳴和鸝語坐在床邊的腳榻上,看到初霜把鋪蓋搬進來放到軟榻上,兩人都瞪大眼睛看著她。

    「初霜,你要睡在軟榻上?」沈榮華的眉頭微微皺起,眼神別有意味。

    「初霜姐姐,你還是打地鋪吧!」雁鳴和鸝語齊聲阻攔初霜。

    「沒事,我就睡軟榻上,你們去搬鋪蓋吧!我陪著姑娘。」初霜等雁鳴和鸝語站起來,就坐到了腳榻上,握著沈榮華的手,跟她說做衣服的事。

    沈榮華見雁鳴和鸝語出去,才拿出初霜塞給她的手帕,放到鼻下聞了聞,同初霜相視一笑,彼此會意,低聲問:「從哪裡揀到的這塊手帕?」

    「就剛才,奴婢在姑娘床上揀到的。」

    「你怎麼發現的?」

    「和姑娘一樣,聞到了淡淡的脂粉味兒,又不是姑娘喜歡的味道。」

    「初霜,你真是膽大心細的人,雁鳴一直貼身侍候我,就沒注意這些。」

    「雁鳴還小,可能沒在意吧!」

    初霜和雁鳴同歲,今年都十五了,只不過初霜生在三月,雁鳴生在十月。而初霜看上去比雁鳴年長,只有初霜自己知道,她在夢中比雁鳴多活了八年。

    沈榮華抖

    開手帕,輕哼一聲,說:「這手帕真是我祖父生前用過的,可惜讓他沾污了。前面鬧開了,他再這樣,遲早會敗露,破壞了我的計劃讓他好看。」

    「呵呵,夜深了,姑娘快睡吧!明天有的忙呢。」

    果然,第二天一早,就有婆子來回話。

    「初霜,你去問問有什麼事,是不是非回我不可。」沈榮華躺在床上,身體一動不動,根本沒要起床的意思,「有人問起,就說我昨晚受了驚嚇,病了。」

    初霜應聲說:「籬園分管明確,就算是姑娘在籬園當家,也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除非遇到管事嬤嬤們無法管或管不了的事,才能來麻煩姑娘。」

    沈榮華點頭一笑,認同了初霜的意思,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對初霜讚歎不已。前世的一品端儀夫人,誥命夫人的最高品階,現在居然與她為奴。每每想起這些,沈榮華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做一個她永遠不想醒來的夢。

    初霜手巧心靈,有本事、有智慧,處事也周全,對沈榮華也絕對忠心。這一世,沈榮華想要翻盤、想要過平靜的生活,自是任重道遠,她需要初霜這樣的幫手。但若有機會,她還是希望初霜不要局限於此,能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

    過了一會兒,初霜回來了,沖沈榮華微微搖頭,無奈一笑,又出去了。沈榮華意識到事情有些麻煩,一下子坐起來,讓雁鳴和鸝語侍候她起床梳妝。收拾完畢,沈榮華坐到臨窗的軟榻上,喝下養胃健脾的紅棗茶,才讓初霜來回話。

    「四太太和四老爺決定午時初刻起程回府,四姑娘和六姑娘同他們一起回去。大老爺和二公子傷還沒全好,先在籬園休養,大姑娘要伺候父兄,也留下了。」

    「這算什麼事?誰回誰留與我有什麼相干?」沈榮華一時想不明白這其中的因由,婆子一大早驚動她,說是有事要回,就是要回這件事?

    初霜笑了笑,說:「四老爺和四太太要回府,自然不會告訴姑娘。奴婢剛才去前面見過白雨,她沒提這事,估計連江嬤嬤都不知道。奴婢又仔細盤問了來回話的婆子,婆子也是無意間聽人說了一句,就想來傳句話,在姑娘面前賣個好。」

    白雨今年十歲,是前年買進府的丫頭,一直被江嬤嬤帶在身邊調教。沈榮華覺得白雨不錯,就想把白雨要過來伺候,又怕江嬤嬤藉故推托,不放人。沈榮華就按初霜的主意直接去問白雨,白雨很敬慕她,自是願意。只是沈愷沒回來,她也沒跟江嬤嬤明說,但白雨已然成了她的眼線,事事奉她為主。

    「明白了,四老爺和四太太要回府的事連江嬤嬤都瞞,更不會讓我知道,可是——」沈榮華冷笑幾聲,又說:「四老爺身體和精神都恢復了,要回去也無可厚非。籬園現在不安定,誰願意留在這裡找晦氣?可大老爺和二公子偏偏受傷未癒,尤其是大老爺,不能坐車的顛簸之苦。四老爺在危難之時,棄兄弟之情於不顧,自然遭人嫉恨,就有人借下人的口把這消息告訴了我。四姑娘和六姑娘與我之間芥蒂極深,走之前,她們必定要出ど蛾子。哼哼!大姐姐真是用心良苦,她想借我的手把四老爺、四太太和兩位姑娘留在籬園同他們一家做伴呢。」

    「姑娘真是聰明。」

    「我聰明什麼?你不是早就想到了嗎?」沈榮華示意初霜坐下,給她倒了一杯茶,說:「我這主子伺候你,趕緊說說還有什麼發現。」

    初霜趕緊行禮道謝,說:「還有一件事最最重要,不是奴婢發現的,是秋生看到了,托他乾娘來告訴姑娘,正好碰到奴婢,就跟奴婢說了。」

    「什麼事?」

    「回姑娘,昨晚秋生不當值,回莊子裡去看他爹了。今天一早,他回來的時候看到籬園角門外面的花木叢中多了十幾個火盆,都是鑄鐵的。他覺得怪異,正想走近了看看,又見兩個婆子提著布袋從角門出去,從布袋裡拿出什麼東西往火盆裡裝。他躲在牆角,等婆子完事走了,他近前去看,才看到兩個婆子往火盆裡裝的是銀霜炭。他怕那些人對姑娘不利,就趕緊找了他乾娘來告訴姑娘。」

    沈榮華冷哼一聲,說:「我要把龍頭節當禁煙節過,有人偏弄來火盆,還裝了銀霜炭,就是想跟我對著幹。鑄鐵的火盆燒起來有股難聞的味道,不能放到屋裡取暖。難道是想用來烤肉吃?不用問,就知道這是四姑娘和六姑娘的小把戲。」

    「估計四太太也有份兒。」

    「吳氏也不是聰明深沉的人,參與這種小把戲也正常。」沈榮華扶額沉思了一會兒,自語道:「銀霜炭難燃不易熄,他們又要午時初刻回府,這……」

    「姑娘,周嬤嬤問可以擺飯了嗎?」雁鳴進來回話,打斷了沈榮華的思路。

    鸝語緊跟在雁鳴身後,自昨晚見到了沈閣老,兩人進沈榮華的臥房都形影不離。平時,沈榮華的臥房只允許周嬤嬤、初霜和雁鳴進,其餘都在門外回話,要進屋需主子允許。鸝語跟著雁鳴進了屋,很是小心,只怕沈榮華斥責她不守規矩。

    「擺飯吧!」沈榮華看到鸝語,招手讓她過來,把秋生看到了事告訴了她。

    「奴婢能做什麼?請姑娘吩咐。」鸝語很聰明,知道沈榮華要用她做事。

    沈榮華想了想,說:「我想讓你去找冬生,問問昨天到今早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冬生是四老爺的隨從寶旺的乾弟弟,我又怕他嘴緊,你看該怎麼辦。」

    鸝語臉一紅,低聲說:「奴婢去試試,能問出點事來最好,要是……」

    「問不到什麼,你也沒錯,添新衣、賞銀子也不會少你的。」沈榮華以開玩笑的語氣給鸝語吃了定心丸,「你今天不必伺候了,先去吃飯,吃完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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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是,姑娘。」鸝語正想到處去說她昨晚的見聞呢,有機會出去自然高興。

    用過早飯,沈榮華親自挑了名貴的瓜果,讓竹節拿著,又讓初霜拿了幾樣點心,三人去了祠堂。竹節昨晚被嚇壞了,不敢進祠堂,正好在外面守門。沈榮華和初霜進到祠堂裡面,先是圍著祠堂轉了一圈,才開始打掃祠堂。初霜掃地、收拾並擦洗,沈榮華更換供果香燭,又點上了三柱香,也沒發覺祠堂裡有動靜。

    初霜笑了笑,低聲說:「老太爺今天怎麼……」

    「休要胡說。」沈榮華明白初霜另有所指,也納悶今天「她祖父」怎麼這麼安靜呢,她剛要四處找找,就聽到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把她和初霜都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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