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凜寒冬,茫茫白雪,突然間,似乎有驚雷在空中炸響。驚得沈榮華昏頭轉向,茫然四顧,不知身在何處,更不知道是今生還是前世了。
前世,也是這個時候,她投河自殺,也被人救了,可能救她的人就是前世的連成駿。那時,她昏昏沉沉,半死不活,根本不關心誰救的她。沈家怎麼謝的救她的人,她不得而知,沒人關心她的名聲,也沒聽說要把她嫁到連家。
重生之後,她在改變,她的生命軌跡也隨著改變,許多事也跟著在變。
「不、不要怕。」沈愷也嚇了大跳,忙拿起輕裘暖帽戴在沈榮華頭上,「是聖勇大長公主的人,正用新造的火炮開山呢,響動真夠大的。」
「不是在打雷嗎?」沈榮華摘掉輕裘暖帽,抬頭望天,一臉恐懼迷茫。
前世,她死的時候,雷也是打得這般響亮,致使她對雷聲或巨響反應強烈。
「不是打雷,別怕。」沈愷摸了摸沈榮華的頭,頗有幾分長輩的樣子。
「哦,真不是在打雷,恍然間,我還以為寒冬也會打響雷了。」沈榮華安定下來,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冷笑說:「原來是在用火炮開山呢,我倒希望真是霹靂驚雷。這世上不安好心的人太多,天上多響幾聲雷,劈不死,震懾也好。」
「呃,這……」沈愷臉色訕訕,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二老爺,二姑娘。」宋嬤嬤快步走近,說:「大老爺和四老爺來了。」
沈榮華知道大老爺沈慷和四老爺沈惟的來意,並不作聲,而是別有意味地看著沈愷。祖父辭世,沈慷成了內閣大學士府的掌家人,沈惟是庶出,打理家中庶務,唯沈慷之命是從。兩人要是合夥擺弄沒什麼主見的沈愷,易如反掌。
沈慷是沈家的嫡長子,得沈遜教導最多,可兄弟四人中數他最不肖父。他的學識才能不如沈遜,相貌也不像,性情更相差甚遠,卻比沈遜善於周旋鑽營。
前世,把沈榮華送到三皇子府做藝妓就是沈慷的主意。五皇子要同其他幾位皇子爭奪儲君之位,需要三皇子支持,就是沈慷出面拉攏三皇子的。
沈遜辭世,按制,沈慷辭官丁憂三年,他那從三品光祿寺卿的肥差也花落別家了。三年後起復,別謀職位,官居何處,還要看皇上的心情和他自己的運氣。
連家是開國勳貴,世襲罔替的一等公,太祖皇帝曾頒下丹書鐵券。除此,鎮國公府還是皇親國戚,除了端陽郡主下嫁,連家還和當今太后、皇后有親。若是能攀上連家這棵大樹,沈家不會因沈遜離世而勢弱,沈慷等人還能謀到肥差厚位。
沈榮華被連成駿所救,這正是一個積攢人脈的契機,沈慷一定會費盡心思抓住這個機會。她才十二歲,又被貶成庶女,趕到莊子上自生自滅。即使這樣,沈慷一旦發現她存在的價值,就要充分地壓搾利用,決不會放過她。
「你、你應該知道你大伯和四叔為何事而來,你想好了嗎?這……」沈愷拉住沈榮華的手,滿臉不安和無奈,想多說些話,幾次張嘴,欲言又止。
「父親想說什麼?儘管說吧!」沈榮華改了對沈愷的稱謂,語氣頗有幾分刻意。前世,她與沈愷太過疏遠,怨念極深,給了別人可乘之機。今生,她想給沈愷一個機會,也想讓自己多幾寬容,除了沈愷,她世上已無至親。
沈愷聽到沈榮華叫他父親,眼中光彩瞬生,很快又被焦慮無奈掩蓋了。他捂額歎息幾聲,咬了咬酸牙,嚅囁著說:「連家是一等公爵,連四公子雖說是外室庶出,也比別人高貴些。他年紀輕輕就戰功赫赫,是武將中的佼佼者,又得聖勇大長公主青眼。這樣的顯赫家族,這樣的青年才俊,這……」
「我明白父親的意思了。」沈榮華聳肩冷笑,「祖父去逝,沈家威名不再,就低了連家一頭。我出身低賤,又是尋死被救,壞了名聲。父親早就知道我根本不可能給連四公子做妻,大伯一開始就打算送我到連家做妾,對不對?」
「這也是你祖母的意思,我知道你不願意,做妾、做妾也確實不好。可我不能違抗老母長兄、做不孝不悌之人,我也很為難。」沈愷偷眼看了看沈榮華,似乎下了很大決心,說:「要不、要不你逃跑吧!先去水姨娘那兒躲幾天,等這件事過去,我再送你離開津州,去投靠你娘一個遠房表弟,你看行不行?」
逃跑?也就是沈愷這種人才能想出這樣的餿主意。這符合他的性子,遇事不願意或不敢去面對,就想逃避。她怒其不爭,但沈愷商量的語氣讓她很感動,很溫暖。不逼她向沈慷等人屈服,而是為她考慮,這已是沈愷能做到的極限了。
水姨娘就是沈愷養的那個外室,沈榮華被貶為庶女,就是記在了她的名下。
「不行,我跑了會連累父親被責罵。」沈榮華睜大眼睛,坦然地說著瞎話。
「沒事,大不了讓你祖母打一頓,關我幾個月不出門。現在本是孝期,不出門正好成全我的孝道,主要是你不受委屈。」沈愷語氣慷慨,聽起來像個朋友。
「多謝父親。」沈榮華真誠道謝,一個她原本不想指望的人,還能期待他為她做出驚人之舉嗎?沈愷能說出這番話已經不錯了,「大伯飽讀聖賢書,懂得嫡庶尊卑,我若去連家做妾,沈家根本不能算是連家的親戚,這不是自認低賤嗎?」
「這……你大伯和祖母自有安排,肯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這是大伯對你說的吧?」沈榮華已猜到沈慷和沈老太太的安排,不讓她受委屈才怪,「只是我年齡還小,連四公子會同意納我為妾嗎?連家會答應嗎?」
「還沒問過連四公子,誰知道呢。」沈愷想了想,
說了一句明白話,「你大伯把這邊的事都屢順了,要是鎮國公府和連四公子不同意,他可不是白忙活了。」
沈榮華很想笑,可她恨沈慷和沈老太太等人恨得心疼,根本笑不出來。此事成與不成,由不得沈榮華做主,關鍵要看連成駿是否同意。她和連成駿只有一面之緣,但她篤定連成駿不會任人拿捏,看來沈慷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沈愷和沈榮華剛走到前院的花廳門口,沈慷和沈惟就出來了。沈榮華低垂著頭,掩藏了眼底的恨,輕聲輕氣地給沈慷和沈惟見禮問安。
「老二,你回來得正好,同二丫頭說好了嗎?」沈慷掃了沈榮華一眼,不等沈愷回答,又說:「連四公子到鳳鳴山是來給聖勇大長公主請安的,聽說大長公主上山去了,還沒見他。今天他和隨從離開籬園,就去了靈源寺。正好靈源寺的方丈和老四交好,我讓老四去靈源寺找連四公子,跟他說這件事。」
「呃,這……」沈愷看沈榮華沒有任何反應,才點了點頭。
「大哥,你等我的好消息吧!」沈惟沒理會沈愷父女,同隨從牽馬離開了。
沈榮華久久注視著沈惟的背影,心中默哀,四叔,希望你能活著回來。
「二丫頭,你先回房,我同你父親有話要說。」
「是,大伯。」沈榮華沖二人施禮,「父親,女兒先告退。」
回到房間,沈榮華先和周嬤嬤說了剛才的事,氣得周嬤嬤抹淚唾罵。安慰好周嬤嬤,她又和雁鳴、鸝語簡單交待幾句,讓她們守在籬園門口等消息。
過了一個半時辰,就有消息傳來了,這消息差點驚掉沈榮華的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