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二年十一月廿三
又是一個飄落鵝毛大雪的日子。北風呼嘯著夾雜著凝結的雪粒自夜闌的大街小巷穿堂而過,襲到人們耳邊,聽見的,依稀是叩擊鼓膜的嗚咽之聲,分外淒厲蕭索。
葉子攏緊棉衣的衣袍前襟快步走在水榭迴廊中,蘭草跟在她身後一臉著急地詢問:「姑娘你要去哪兒啊!哎,等等我啊姑娘。」
一腳跨進東廂內廳,秦天並不在。她懊惱地厲聲詢問秦天房裡的灑掃小廝:「秦大人呢?」,那小廝正一心用雞毛撣子撣著屏風上的灰塵,忽然見一個人旋風般衝進秦大人的屋子,定睛卻看是秦大人的妹妹,正要躬身行禮,只聽她厲聲詢問秦大人的去處,因此呆愣了片刻。葉子惱火這小廝的呆悶,只衝他吼:「我問你秦天人去哪兒了!」那小廝被她一吼,立時醒神兒,他慌忙答道:「秦大人被…被城主大人請去自己房裡了……」
葉子咬唇,大力回身就向城主居所沖,跟在後面的蘭草已跑得一頭是汗,忽又見葉子調頭往花園東面跑去。她不由皺眉朝那抹纖細身影嘶喊:「葉姑娘…姑奶奶…呼…你這是怎麼了啊……」
穿過園中的亭子,飛奔過被雪覆蓋的石橋,衝到主院天井,依稀屋中有人聲。
「去請你妹妹來吧,我有話想對她說。」
「…好。」
「吱呀——」,正廳的門被打開,秦天玄衣銀髮站立在門後,目如星子,聲音柔和:「妹妹,你來了啊,城主大人想要見你。」
葉子口裡哈著白氣,額上一片汗濕,髮絲結了一絲薄冰的貼在額頭。
她慢慢走過去,一步步踏上台階,秦天隨在她身後輕輕帶上了門。
「城主大人萬福。」葉子福身施禮。
「葉公子不必多禮。」羅鳴傑笑著端起一旁的茶杯嘬了一小口茶湯。
「原來您早就知道。」葉子理了理鬢邊的碎發,微微笑,「不知您遣家兄來找我是有何貴幹呢?」
「葉公子自個兒都來了我這主院了,想必你也心裡有數。」他用茶杯蓋漂了漂茶湯中浮著的茶葉,「我想拜託你一事。」他頓了頓,「雖然你們的來歷我不是十分清楚,但是你們的目的卻很明確。這件事,我想拜託給你——拜託你,代替我,輔佐我主——」
「我很清楚。」葉子打斷他,「自從我哥哥被您瞧中武功身手帶進羅府,我兄妹自然做了什麼事全在您眼皮子底下,說了什麼您更是清楚,蘭草…便是您知會夫人送來的。您是覺著我們做的那些事要真存了歪心眼兒早就會下手了……還有,您說過,『主子』,這倒讓我奇了,夜闌城主不稱京中御座上那位為主子,居然還另尋他主,細想來,您這主子的身份不就呼之欲出了?只是沒想到,城主大人居然是凌太子的手下,一個埋在臨淵朝廷的暗樁,我說的對嗎?林剛林老闆?」
「呵呵呵,你這丫頭倒是聰明得很,你今天能跑來我這裡想必明白我現在的處境了。」他放下茶盞抬手從一旁的矮几上拿起了一個布包遞到葉子眼前。
「這是我留給你們兄妹最後的一點幫助,望你別辜負我對你們的信任。」
「我知道。」葉子鄭重地接過那個布包,「您的助力,我會善加利用,請放心。」
「還有一事。」
「您說。」
他正要開口,忽聽外面「轟」的一聲,夾雜著院子外十幾個家丁侍女紛亂的叫喊:「殺人啦!救命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夜闌城主羅鳴傑,狼子野心,收受賄賂,私通敵國,其心必誅。著廢夜闌城主之職,處斬首,株連九族之刑!」,「太子諭令,查抄羅府家產,其府家丁侍者,一律斬殺!」
葉子心中震動,回頭卻看羅鳴傑仍是一色從容淡定,「葉姑娘,我想請你和秦參軍帶走羅茜和我兒子羅勇。」
她捂著胸口,一手緊攥著那個小布包,指節發白,「好……」
「夫君!」,葉子聽那淒厲的叫喊,心裡便如被人撕扯般,她低下頭退到秦天身旁。
「是我害了你啊!」羅夫人王氏驟然鬢髮散亂跌跌撞撞地從內室出來,「我不該和姐姐私下見面的!她都已經嫁到東元做將軍夫人了!我居然還和她見面!這都是我的錯啊!」她跪倒在地,抽噎著伏在羅鳴傑膝上,淚水滴落在她緋紅的衣袖上洇成一朵朵血色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