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柯辰東深眸緊緊盯著急救室的紅燈,一顆心像是被人放到了砧板上,鋒利的刀片正一刀一刀凌遲下來。
空蕩蕩的走廊裡,柯辰東的心也空了起來,隨即一點點被塞進各種紛雜的情緒……惶恐,焦灼,悔痛,擔心,掙扎,苦澀……
半個小時後,急救室的燈滅掉,雙扇門被打開,穆希從裡面被推了出來。
柯辰東雙腳似定在了原地,一步也邁不動,隔著遙遠的距離,他不敢看,不敢問,緊緊閉上眼睛酢。
任憑心跳要將胸膛擊穿。
腦子裡全是他將穆希送來時,她脖子裡無論如何也止不住的血流,染了她的衣衫,透了他的外套牙。
割裂了他的心。
然而……
結果終究是要面對。
醫生似乎極為不滿柯辰東的態度,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說,柯老闆,你這到底是關心人家還是不關心呀?出了急救室的大門,你是第一個對病人不管不問的主。」
顯然這個醫生和柯辰東十分熟悉,不然不可能用這麼輕鬆的語氣同他交談。
柯辰東瞬間反應了過來,他語氣如此輕鬆便證明穆希沒事。
心頭的大石終於落地,驚喜感激激盪出胸口,「有沒有危險?」
深眸凝著掛著輸液瓶的小女人,她臉色蒼白的像是一張白紙。
「沒有什麼大問題,放心吧,只是離頸動脈還差零點零一毫米而已。」
對於醫生的打趣,柯辰東指了指他額頭上的汗水,又在他肩頭落了一拳,嘴角扯開,道了聲謝,「辛苦。」
「這女人誰呀?我才回國,你就送了我這麼大一個驚喜,是不是未來的壓寨夫人?」
「去你的,你才是土匪。」柯辰東臉上的笑極為勉強。
深眸隨著小女人的病床緩緩移動,心底的落寞一點點滲透進血脈,殘忍的告訴他,這次他是真的要放手了。
只是,放不開的永遠是心。
以後,他再也不敢忤逆穆希的意願了,這個小女人徹底將他拿的死死的。
他們以後的交集會越來越少,他又回到了遠點,甚至更遠,只能看著她的心越走越遠,而他還能不能追的上呢?
穆希醒來的時候,天色再次黯淡,滿眸的夜色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柯辰東沒有開燈,怕打擾她休息,見她長睫揚起,說道,「醒了?」
穆希沒有看到房間有人,聽到柯辰東出聲,嚇了一跳,帶動了脖子裡的傷口,低呼一聲。
「怎麼了?」柯辰東打開病房的燈,轉身過來看她。
穆希輕輕動了一下脖子,對上他關切的視線,「沒事。」隨即笑了笑,「看來我真是命大,這樣都能再醒過來。」
「是啊,你是命大,差點累趴下我一個剛學醫歸國的老朋友。」柯辰東替她掖了下被角,故意嘲弄的說道。
氣氛好像恢復了他們初識的時刻,穆希心口微鬆,她喜歡這樣的相處方式。
「你去休息吧,我也累了,一會就睡覺。」
柯辰東凝了她一眼,轉身走到沙發上隨意一躺,「睡吧,我看著你。」
不等她答話,將燈關掉,滿室又陷入沉寂。
穆希閉上眸子,微微挑著唇角,明天,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然而,一切並不是都能按照預想那樣發展。
醫生告訴穆希,她的傷口不適合移動,否則,回不到楚宅就會over掉。
穆希再想回去,也不能再最後時刻將命搭上,功虧一簣。
所以,她在醫院又呆了三天。
這三天裡她時刻關注著新聞,知道宏美的危機一天比一天危急,知道楚航忙的根本顧及不到她,也知道……楚新離一直都沒有回來。
如果他真的沒有出事,早就應該出現,應該回來。
所以……
穆希強迫自己不要想下去,她計劃著自己要趕緊好起來,然後回家,見過楚航,將所有的事情都解釋一遍,之後便去法國,去到那個他出事的地方,她相信,楚新離會在那裡等她。
「穆希。」柯辰東走近,痞痞的笑意掛在嘴角,一身淺灰色西裝隨意穿在身上,漫不經心間透著惑人的性感。
穆希抬頭,對上他的視線,「我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柯辰東眸光綻出一抹暗芒,有複雜的情緒翻湧,他隨即斂去,「我派人送你回去。」
看她搖頭,繼續說道,「只有這樣日後解釋時才會有人相信,你要是偷偷摸摸的回去了,怎麼對楚家對宏美對大眾交代?!」
「這種事情如何解釋?車中那一幕便坐實了你我偷.情的罪名,加上我在你家呆了這麼久,又鬧了新離開車撞門那一出,就算長著一千張嘴巴,我也說不清了。事到如今,想怎麼樣都隨便吧,我不在乎了。」
楚新離都已經不在了。
陽光灑在她的臉上,似蒼
白的雪地上氤氳出淡淡的光暈,寒冷而又帶著絲絲暖意,柯辰東情不自禁的走過去,俯身在她額頭印上一吻,穆希驚愕瞪眼,柯辰東斂去剛才臉上的玩世不恭,唇角的笑顯得淒涼。
「穆希,雖然我應該向你道歉,但是我不後悔自己這麼做了,我愛你,如果我沒有爭取過,恐怕到死那一天我都會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去拼一次。如今,得到這樣讓自己頭破血流的結果,我一點也不覺得後悔,這總比沒有做過任何嘗試努力要強出許多。」
他的話聲音很低,不復往日的玩笑朗然,但卻觸動著穆希心頭最軟的地方。
是啊,愛,就要去爭取,就像她愛楚新離,頭破血流了還在繼續,就是放不下,幸好,楚新離總算回了心轉了意。
不適應這麼沉重的氣氛,穆希一哂,「頭破血流的是我吧,柯大總裁!」
柯辰東垂目,再抬頭時眸中已經月朗風清,沒有在意穆希的玩笑話,只是說道,「穆希,無論以後會如何,你一定要記得,我的懷抱永遠為你打開,不管遇到什麼事,不管是在什麼時候,只要你需要我,一個電話,一個眼神,我就會毫不猶豫的奔向你,這個承諾的有效期是到我生命的盡頭。」
幽幽的語氣像是道別,又像是說他只是站在彼岸,她一定要記得來赴約。
……
深夜,楚宅。
「爸,我可以解釋。」
楚航坐在沙發上,手裡端著一杯茶,淡淡品著,威嚴的眸子自從穆希進了門之後,就一眼都沒有看她。
這個家裡楚航是曾經唯一一個支持她的人,沒想到現在她徹底的成了孤立無援。
「叔叔,公司裡的事情還有一堆,每天都忙的焦頭爛額的,我怕您身體會吃不消,時間也不早了,您趕緊去休息吧。」
向婉怡安靜的坐在楚航對面,面色憔悴,看來這幾日也是受了不小的打擊。
「回房睡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楚航將茶杯放下,淡淡看了一眼杵在大廳的穆希,轉身上了樓。
巨大的水晶吊燈掛在頭頂,明亮的光傾瀉下來,將整個大廳照的透亮。
好似所有的陰暗都能被祛除乾淨。
穆希無端的覺得自己心中的某一處陰暗也被照亮,讓她覺得胸口發悶,不吐不快,深吸一口氣,將胸口翻湧的情緒壓下,她低聲開口,「你和楚家關係被曝光一事,是我錯怪了你,我向你道歉。」
那天在醫院,柯辰東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她。柯辰東騙了她,他知道楚新離一定能查出來事情的真相,所以他告訴穆希向婉怡自爆身份,是為了挑撥穆希和楚新離的感情。
她錯了,就會道歉。
其餘的,一切照舊。
包括她對這個女人的厭惡,永遠也不會消失。
「沒關係,我沒有放在心上。」向婉怡淡淡瞥了穆希一眼,眼底的嫌惡盡顯,楚航不在,她也不想再裝溫婉。
「你有沒有放在心上不打緊,也與我無關。」
穆希完全沒有與她獨處的興趣,說完,轉身上了樓。
推開.房門的剎那,腳步頓住,轉身去了那個對她來說尚算陌生的大房間。
指尖觸上冰冷的房門,幽冷的涼意透過肌膚,直抵心頭。
此刻,楚新離在哪裡呢?
是不是也身處在這樣冰冷無溫的環境?
呼吸似帶著無盡的痛,眼淚一顆一顆的墜落在地上,碎成一地心殤。
推開.房門,乾淨整潔的房間仍舊滿溢著他的氣息,穆希急走一步,讓身體全部被他的氣息包裹。
終於回來了,處在闊別已久的氣息下,心裡滿滿噹噹的全是踏實。
無與倫比的歸屬感沾滿心扉。
指尖滑過他曾經可能觸碰的這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腳步走過他曾經可能踩踏的每一塊地板,彷彿這樣,他便還在,他還能融進她的骨血,那個她最愛的他,不曾遠離。
打開二十幾平米的試衣間,一排排做工精良的西裝、襯衫冷寂肅殺。
伸手拿起一件白色襯衫,上面彷彿還流淌著他滾燙的體溫,清冽的好聞氣息。
俯身將臉埋在衣服裡,彷彿觸到他堅實賁發的胸膛,那是令她最心安的地方。
將襯衫抱在懷裡,鼻端縈繞著他清冽的氣息,穆希躺在屬於他的大床上。
這裡是他每天休息的地方,每一處都被他觸碰過無數次,那曾經覆在他身上的真絲被子如今正蓋在她的身上。
就這樣感受著他的存在,心中那塊早已碎裂的地方好像也沒有那麼疼了。
她要去找他,到了那裡,她們就會永遠在一起,像這樣彼此氣息交融。
恍惚間,穆希睡了過去,夢中好像有一雙清冷深沉的眸一直在盯著她
,灼熱的目光似乎帶著絲絲痛恨,黏纏著她,一眨不眨。
穆希下意識的呢喃,「新離。」
那個挺俊的身影似乎動了一下,帶動黑暗的夜色,緩緩向她走來。
俯身冷然睥睨著她,刀削般的唇緊抿,而後說出涼薄刺耳的話,「怎麼,在柯辰東懷裡睡不舒服了,
又想重拾舊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