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臉色好難看。是那王錦繡欺負您了?」
朱妙雲哼了聲,「她還沒那個膽子。」
「可是小姐您臉色看起來好差?」
「……小日子來了,自然會差些的。」
「小姐沒讓王錦繡給你開藥?」
「有。只是有一味藥總督府沒有。只有外頭的藥房裡才有售。她說明日去買了再給我送過來。」
「她自己去買?哼,這些大夫心可狠著呢,若是讓她去買,一兩銀子最低也要變成十兩銀子。小姐,咱們帶來的銀子不多了。」
「……那,明日裡咱們親自去買。絕不讓她賺半文錢。」
……
翌立,錦繡去看了穆少清,又開了治療頭暈目眩的藥物,又去了徐府。徐子泰已不在屋子裡,只有徐子煜陪同著。
徐子煜很是熱情好客,不但好茶好水地招待,還一直陪坐在母親身邊,給安陽郡主做了針灸後,錦繡見這徐子煜並無勳貴子弟的架子,心裡也有好感,也隨意聊了幾句。
「錦繡,你年紀如此輕,卻有如此厲害的醫術,可是跟誰學的?」徐子煜一臉驚奇佩服地望著她。
再有自制力的人聽了這誇讚的話,總是高興的,錦繡也不例外,但嘴上卻謙虛地說,「二公子也別忙著誇我,我的女紅可是一踏糊塗的。」
徐子煜朗聲笑道:「所謂術業有專攻,再則物以希為貴,女紅人人都會做,反不稀奇了。而你這一身醫術,卻是稀罕著呢。」
錦繡笑了笑,「也只有二公子才會如此說。若是換作旁人,說什麼都有了。」
徐子煜正色道:「世人迂腐。只知道拿世俗禮教的帽子來壓人,殊不知,歷史的前進,學術的成長,以及術業的專精,從來都離不開離經叛道之人的貢奉。若姑娘也像那些大家閨秀那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這麼一身驚天醫術豈不可惜了?外人求醫無門,而姑娘若緊著世俗不敢救人,那才是真正的悲哀,亦是世俗的愚昧,以及對術業發展的桎梏。」
世俗害人,病人求醫無門,會醫的卻要謹守男女大妨,眼睜睜地任由生命在手中逝去卻無可耐何,身為醫者,這是最為痛心的。
但徐子煜這樣從小受盡禮儀教導的公子哥卻說出這番話,錦繡心裡卻是無比震驚的。
……
寒風呼嘯的北風中,一輛豪華三駕馬車急馳在官道上,眼看宣府城門已然在望,寬大的馬車被轉得密不透風,車箱裡躺著一個面頰瘦削臉色枯黃的男子,呼吸粗重,高熱不退。
男子榻邊坐著位艷麗的少婦,她緊緊握著丈夫的手,激動地道:「相公,宣府到了,馬上就可以見到王太醫了,你一定要振作。再撐一會兒,啊……」
躺著的男子這時候已虛弱至極,聞言微微睜開眼,才剛張嘴,便劇裂咳了起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中,數駕華麗馬車已順利進入宣府。
守門的士兵望著遠去的馬車,嘀咕著,「這王錦繡果然威名遠播,連大同的懷王府都慕名前來。」
「你還別說,這兩日,宣府周圍好些人都慕名來找王錦繡呢。我那個在榮升大客棧做掌櫃的表叔這陣子也笑開了花,他那兒光住下的病人就有十多戶。」
「我說你那表叔也真是見錢眼開了,大過年的住那麼多病人,也不怕晦氣。」
「放心,有王錦繡在,這些人想死也沒那麼容易呢。」
「哈哈,這倒也是……」
懷王府的馬車進城後,便直奔總督府,車子裡一旁打下手的小丫頭忍不住道,「郡主,咱們一沒有去拜會楚王,二沒向總督府投拜貼,那王錦繡會給郡駙看病嗎?」
郡主道:「我是懷王府的朝陽郡主,王錦繡再托大,也不敢不給這個面子的。」
又是一陣咳嗽傳來,郡主趕緊又給丈夫餵養了溫熱的雪梨汁,安慰道,「相公,再忍忍呀,已經進城了。馬上就可以見到王錦繡了。」
駙馬緊緊握著妻子的手,張了張嘴,郡主又雙目含淚,「都要怪我,若不是當時聽信朱妙雲那個賤人的謠言,相公這病也不至於耽擱成這樣了。」
駙馬嘴巴又張了張,但很快又咳了起來,等他強壓住喉間裡難抑的騷癢,「月娘,我……快……不行了……」實在忍不住,又咳了起來。
朝陽郡主趕緊給他揉了揉胸部,「相公別說喪氣話,只要見到了王錦繡,你肯定會沒事的。聽說河北省右參政曾家的長媳婦患了腸癰,以及次媳婦懷了雙生子而難產,都讓王錦繡開腹給救了回來。如此高明的醫術,相公的病肯定手到除來……相公,你怎麼了,相公……相公……」
……
四喜胡同的徐府,「二公子這番言論,倒是說出了我們醫者的心聲。耐何這個世道……」錦繡長長歎了口氣,忽然想起前金陵總兵夫人何文氏的指責來,心情無端沉重起來。
徐子煜束手而立,看著錦繡半晌,輕聲道:「姑娘不必傷感。雖說女子行醫確是驚世駭俗了些,但卻讓身染惡疾的病人得以續命。姑娘這份恩德,又豈是那迂腐不化的世俗道德可以約束的?」
錦繡苦笑,「話雖如此,可我的名聲到底是毀了。」雖然她不願承認,但事實便是如此。她是女神醫,是醫藝精湛的女醫官,受著世人的尊敬與追捧。但要把這身份拿來換取一樁婚姻,可就難了。
在這個等級森嚴,禮教嚴格的古代,她穿越女的光環也只能在技藝上發光。或許到目前為止,也有了三兩朵稀少的桃花,但,這個時代的婚姻,卻都是拿捏在那些內宅婦人的手中。
而聘為妻奔為妾的嚴苛規矩也讓她不敢輕易去追求所謂的真愛,甚至不敢與異性私底下相處。
徐子煜道:「那個,你在金陵的傳聞,我都聽說了。文氏顧氏之流的人,你不要理會。其實這世上,支持你尊重你的人還是很多。比如說,我母親。她老人家對你可是讚不絕口呢。」
錦繡抿唇笑了笑,「謝令堂對錦繡的厚愛。」人兩世為人的經歷,錦繡還是分得出安陽郡主對她是真的敬重還是做表面功夫的。
堂堂郡主,天家的人物,能對她這樣的大夫這般禮遇,也算是難得了。比起當初趙九凌顧夫人之流鼻孔朝天的模樣,錦繡對徐家人還是充滿了好感的。
看了看天色,錦繡說:「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徐子煜搓了搓手,溫文地說:「這馬上就要中午了,就留下來用了午飯再回去吧。」
「不好意思呀二公子,我從來不在病人家中吃飯的。」
「呃,為什麼?」
錦繡眨眨眼有,「當然是怕吃人嘴短呀。」
徐子煜愣了下,忽然大笑了起來,「姑娘真夠坦白的。」
錦繡也跟著笑了起來,「是呀,我這人一向很坦白的。」
徐子煜冽唇笑道,「把話說到明處,這樣也好。身為大夫,能訂下自己的規矩,倒是不錯的。」
確實,每個大夫都有各自的規矩,但怕就怕是否能真正的一直堅持下去。
「做我們這行的,三教九流的病人都有,不事先訂下些規矩,確實很難行事。所以我早就給自己訂下了三個規矩。」
「哦,哪三個規矩?」徐子煜雙眼亮晶晶地望著她,「姑娘事先說出來,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以免不小心壞了姑娘的規矩。」
錦繡笑了笑,不好意思地道:「其實哪有什麼規矩呀,不過是視病人性子好壞而定罷了。」給富貴人家看病,若是主家看起來不好說話,便事先把話說死,免得到時候又嘰嘰歪歪的牽扯不清。遇上好說話的,自然就一切好說話。
徐子煜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這時候,安陽郡主已穿戴妥當,從內室裡出來。徐子煜以及錦繡同時站了起來,「夫人,腰可還酸痛?」
安陽郡主喜笑顏開,「王大夫醫術果然厲害,這番針灸下來,腰還真的不酸了。」
錦繡說:「那就好,夫人您這盆腔炎已經比較嚴重了,想要治根,至少還得一個月的時間。夫人記得按時吃藥,每日裡按著我說的方子清洗自己,另外,食療也不要落下。」
安陽郡主笑道:「是是是,我全聽王大夫的話。」發現錦繡旁邊的几子上的茶水已經涼了,趕緊讓人去換茶水。
錦繡說:「不必再忙活了,時辰也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哎呀,這馬上就要午飯了。王大人吃了午飯再走吧。」
錦繡看了徐子煜一眼,徐子煜無耐一笑,對自己的母親道,「娘,王姑娘說,她從來不在病人家中用飯的。以免吃人嘴短。」
安陽郡主驚愕了會,然後哈哈一笑,「吃人嘴短?哈哈,這倒也是。王大人說得極是,若是你在我這兒吃了飯,恐怕診金都不好意思收了。這頓飯還真是吃不得的。」
錦繡有些臉紅,低下頭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夫人這是哪兒話,就算您留我吃飯,診金仍要收的。」她半開玩笑地說,「我這人臉皮可厚著呢。」
安陽郡主笑得都直不起腰來,「你這孩子,還是個實心眼兒的。」
又打趣了兩句,錦繡起身告辭,徐子煜照例送她到門口,在踏出院門裡,錦繡回了一下頭,發現徐子煜的目光仍然在後頭,忽然心中一動。
這叫什麼來著?剩女也會有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