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這天氣怪冷的,今天沒什麼事兒,應該早些回總督衙門去才是。怎的又要去姚府?」冬暖小聲地問道。
「姚老夫人的病可凶險著呢,好不容易控制了病情,自然要一股作氣醫好才是。」
冬暖嗤笑一聲,「姑娘這話說得,依奴婢看,姑娘應該是想人家姚府的銀子才是真。」
錦繡哈哈一笑:「生我者父母矣,知我者,冬暖矣。」
姚府的門戶見錦繡登門,連忙堆起笑來,「王大人也來了,快裡邊請。」
錦繡笑了笑,隨口問了句「老夫人病情如何?」
「有王大人精湛的醫術在,老夫人自是藥到病除。如今精神可好著呢。」
「那就好。」
從側門一路來到主屋,錦繡陡然發現氣氛不大對,問領路的婆子,「府上可是來了貴客?」
那婆子笑了起來,一臉的自豪,「王大人不但是神醫,還是神算呢。今兒個楚王殿下來了,親自來看老夫人呢。」
錦繡恍然大悟,腹誹道:「這傢伙真是陰魂不散來著。」
趁那婆子去稟報的時候,冬暖小聲問道:「姑娘,您怎知楚王來了?」
「猜的。」
冬暖嘟唇,「姑娘猜得可真夠準的。那,咱們需要迴避嗎?」
「迴避什麼?」
婆子出來了,滿面的笑容,「王大人,老夫人有請。」
姚老夫人是姚府身份最高又是輩份最高的,她的院子裡自然是整座姚府最為豪華舒適的,拜今日裡又迎來了楚王這位貴客,屋子裡更是弄得富麗堂皇。
正廳裡姚老夫人與楚王俱都坐在榻上,一身靛藍緞面壓月牙色中衣,外罩大紅遍地錦五彩妝花通繡襖,下面配獸朝麒麟補子緞子袍,頭髮上插著點翠飛鳳大珠叉,靛藍鑲赤金豆子的額箍,與往日普通的衣衫不同,今日的姚老夫人,一身盛妝之下,深宅貴婦以及縣主的身份呼欲而出,尊貴體面,威儀畢現。
錦繡上前先向趙九凌施禮後,然後打量姚老夫人一翻,笑道:「一日不見,老夫人氣色可比昨日好多了。」
姚老夫人笑道:「這還要多虧王大人精湛醫術。」然後上下打量錦繡,說:「王大人這個帽子做得可真別緻。」
趙九凌望向錦繡頭上的薑黃色白色狐領毛邊的帽子,毛絨絨的帽子中央,繡了朵紅色的絨花,襯得一張臉兒越發白皙。
錦繡摸了摸頭上的帽子,笑道:「這邊天氣冷,風直往脖子裡灌,還是帽子暖和些。」
姚老夫人笑道:「原來如此。王大人是南方人,想必到了北方,還不習慣這邊的氣侯吧?」
「還好,金陵那邊冬天也很冷的。」她的生存本領一直很強悍的。
姚老夫人又打量錦繡,忍不住讚道:「王大人長得漂亮,更會穿衣裳。瞧瞧這身裝扮,完全是大戶家的嫡女氣派了。」
趙九凌也上下打量錦繡,眼裡一派的柔和。
錦繡心裡咯登一聲,這姚老夫人說的話怎麼聽起來話中有話?
她微笑道:「老夫人過獎了。錦繡這身衣裳也是才做出來的,自是要急著穿出來顯擺一二的。誰知老夫人您這一身氣派可把我給壓得連邊兒都不摸不著了。」
姚老夫人呵呵一笑,說:「你這孩子,真會說話。」見錦繡還站著,連忙道:「唉呀,只顧著高興,王大人快別站著,坐下說話。」
錦繡笑道:「在老夫人和王爺跟前,哪有我的座位?我站著便是。」
「這怎麼行,快坐下,快坐下。」
趙九凌也開口道:「既然姨婆都開口了,你就坐下吧。」
今日的趙九凌頭戴灰鼠皮鑲寶石暖帽,趙九凌也在打量錦繡,錦繡頭戴薑黃色白狐狸毛邊的暖帽,襯得一張玉一樣的臉兒越發精神。一身玉色印暗金竹葉紋的中衣,雪裡金遍地錦滾花狸毛長襖,下面是條粉藍色的宮絛長裙,整體搭配利落而端重。
錦繡連忙笑道:「謝王爺賜座。只是錦繡給老夫人看完病,還得去別的地方。」
「這大冷天的,又無戰事,還有什麼別的要事?」
「據聞作坊裡已做出了一批局麻藥劑,得先拿來試試效果才是。」錦繡說,「這局麻藥一旦制了出來,可是將士們的福音了。所以萬萬不能馬虎了,得經過嚴格的把關才能投入大批量生產。」
錦繡身為軍醫頭頭,作坊裡的藥劑製作與生產自然也需要聽她吩咐,趙九凌說:「既如此,那就先給姑母瞧瞧再說。」
錦繡恭身領命,半坐在丫頭遞過來的杌子上,給正坐在榻上老夫人把脈,只是與老夫人同座榻上的趙九凌這廝的目光總愛似有似無地朝她這邊瞟來,目光裡帶著令她有種奪門而逃的灼熱,不由暗罵,今天真不應該為了顯擺,把才新做出來的帽子與新衣穿在身上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悠然閣裡那些成堆的衣裙不但料子好,款式也新穎,設計也是頂頂好看的,她再如何的自制,也無法抵擋錦衣華服帶來的誘惑。
以前她一介白丁的身份,還真不敢穿這種薑黃,桔黃等顏色呢。
過了好一會兒,錦繡才道:「老夫人病情已穩定,不過仍得繼續吃藥,不得間斷。老夫人切莫因病情不再發作就斷藥。想要根治,必須按時吃藥,忌辛辣生冷之物,忌暴飲暴食。」
然後錦繡又開了五天的藥量,再一次叮囑,必須堅持吃上五天,五天過後她再過來診脈。
姚老夫人笑道:「多謝王大人,老身記下了。來人,領王大人去帳房結賬,告訴賬房的,額外再給王大人20兩銀子的賞賜。」
一個穿著紅色石青刻絲比甲粉紅中衣,粉紅裙子的丫環輕盈地走了過來,在錦繡跟前福了身子,「王大人,這邊請。」
錦繡沖趙九凌姚老夫人施禮,「多謝老夫人賞,錦繡告辭。」
待錦繡離去後,姚老夫人這才滿面堆笑地對趙九凌道:「時辰也不早了,就吃了晚飯再回去吧。等會子你表叔也要回來了,到時候讓他陪你好生喝個痛快。」
趙九凌道:「不了,衙門裡還有事待處理,我先走一步。下回再過來瞧您。」說著起身,理了袖口邊緣的蹙金刺繡,「姨婆可要保重身子,我就先走一步。」
姚老夫人見挽留無果,只得親自把他送到門口。
從姚老夫人院子裡出來的趙九凌,一路來到前邊大門處,貴為王爺的他,自是不會走偏門,
來到前院的罩壁處,便見錦繡從賬房出來,手上擰著個鼓鼓的荷包,不由頓住腳步。
正擰著銀子的錦繡趕緊把銀子遞給冬暖,向趙九凌施禮,笑道:「王爺也要走了?」
「嗯,一道走吧。」
堂堂王爺,自然走中門。但她身份不夠格,也只能走偏門了。
「王爺不必管我。錦繡從偏門出去就成了。」
姚老夫人面色稍緩,說,「王大人一道走吧。你救了老身一命,理應走中門。」
然後,錦繡與趙九凌一前一後出了姚府大門,生平第一次,她上門看病,走了回中門。
……
出了姚府後,趙九凌一馬當先,錦繡的馬車隨後,等出了胡同,趙九凌卻並未離去,而是和錦繡同一個方向駛去。
錦繡雖然驚訝,卻沒有過問。
朱棒槌打馬上前幾步,來到趙九凌身側,「王爺,這是要去哪?」
「去城外製藥作坊。」
朱棒槌愣了愣,望著身後綴著的錦繡的馬車,不再過問。
當來到製藥作坊後,錦繡這才明白,趙九凌的目的也是這兒,不由奇怪。不過人家是王爺,人家想去哪就去哪,她可沒資格過問。
製藥作坊約有百十名女工,以及數十名男工,裡頭藥味薰天,作坊的總管聞得王爺親自駕到,直嚇得全身一陣哆嗦,雙腿扭成麵團似地上前跪地相迎。嘴裡結結巴巴地說著「恭迎王爺大駕,這兒醃贊,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王爺海涵」之類的話。
趙九凌的目的是否在製藥作坊上,只有他自己才清楚,有模有樣地隨錦繡一道進入作坊裡,作坊總管戰戰兢兢地拿了瓶局麻藥試劑,錦繡擰開瓶塞,倒在手頭聞了下,又輕輕償了下,說:「是按著我的藥方嚴格製作的嗎?」
「回大人的話,小的一直都是嚴格按照大人您的吩咐嚴格進行製作的。每道藥材都是進行了嚴格的把關。絕不會有任何問題。」
「那好,我先拿回去試了再說。若是有差錯……」
「大人放心,小的一直都是按著大人的藥方單子製藥的。」作坊總管連忙跪下死命保證。
錦繡不習慣被人跪來跪去,讓他起來,拿了錦繡丸、全麻酒的試劑,又參觀了其他藥品加工情況。
一些工人見趙九凌穿著富貴,而總管對此人恭恭敬敬的,也知道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全睜大了眼偷看著。
趙九凌穿著玄黑鶴氅,一身的雍容富貴,長得也英俊出色,這些人工人很是羨幕,「原來權貴人物都長得這般好看呀。」又見趙九凌身邊的錦繡,面容清麗,端莊優雅,更是直了眼,暗道:「這些大人們個個都生得像神仙一般。」
錦繡當然不明白這些工人的心思,給了總管一些建議與藥物儲貯方式,又清查了藥物庫房。做到心中有數後,這才離開了作坊。
出來的時候,外頭天已擦黑,還稀瀝瀝地下起了小雨來,雨水夾雜著雪水,再被寒風一吹,才剛出了作坊的錦繡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趙九凌側目瞪著冬暖,斥道:「你這做婢女的也太不經心了。這外頭天氣冷,怎的還不趕緊給主子披上氅子?」
冬暖被斥責得無地自容,委屈地本來就要抖開的玫瑰紅的大毛斗篷給錦繡披上。
錦繡披了斗蓬後,連忙把斗蓬圍住身子,雙手擰著領口,盡量遮住身子。趙九凌見狀,又把斗蓬的帽簷一併給她戴在頭上。
如此輕呢的動作,錦繡心跳陡地加快,趕緊往側移一步,「多謝王爺。」
趙九凌收回手,看她半晌,玫瑰紅邊緣鑲白兔毛的斗蓬把她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張欺霜塞雪的臉兒來,越發的潔白如玉。不由得看癡了。
錦繡被他的目光盯得很不自在,趕緊低下頭來,作勢整理身上的狸毛袖子,把袖緣也拉了下來,剛好把手遮住。
趙九凌看著她的動作,又道:「出門在外,怎不拿個湯婆子?」
錦繡說:「沒那個習慣。」
馬車駛了過來,冬暖連忙上前從車子裡拿出小板凳,放到地上,扶著錦繡踏上凳子,上了馬車後,緊閉的空間擋去了外頭的寒冷,錦繡仍是凍得心臟緊緊縮成一團,吁了口白氣,說:「這邊的天氣比金陵還要冷。」
冬暖也猛搓著雙手,冷得牙齒打顫,「可不是,太冷了。」然後很是委屈地對錦繡道:「剛才奴婢原本就要給姑娘披上鶴氅的。不過是怕動作粗魯把氅子掉地上弄髒了,所以動作慢了些。」
錦繡笑道:「我又沒怪你。你委屈什麼呀?」
「可是王爺還那般斥責人家。」
錦繡好笑地看她一眼,「斥你兩句又怎麼了?他又不是你主子。」
被錦繡這麼一提醒,冬暖恍然,又坐正了身子,「就是嘛,他又不是奴婢主子,我怕他幹什麼呀?」
但是,冬暖仍是有些驚訝的,剛才,趙九凌那般斥責她,她是真的心慌了的,似乎,她還真把趙九凌當成自己的主子了。
「不過,姑娘,剛才王爺似乎真的很關心您呢?」
錦繡原本輕鬆的心又提了起來,以往與趙九凌總是很不對盤,甚至還狠吵過一回架,如今,他不再與自己吵架了,卻總是愛用深沉的眸子盯著她,這更令她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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