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給姚老夫人診脈,前後也不過耽擱了一盞茶的時光,就得到了25兩銀子,這對於一個多月都沒見過大宗銀兩的錦繡來說,格外的興奮與懷念。可惜,姚老夫人的病已穩定了下來,她也不好天天去那邊悠轉。
所幸,沈無夜那廝又自動送銀子上門,看在銀子的份上,錦繡一大早就離了溫暖的被窩,帶上齊玄英和冬暖,一道去了中路軍營。
沈無夜今天並未躺地床上,而是坐在鋪滿了紅金二色的猩氈炕上,穿著大紅金蟒狐腋寬袖,外罩梨黃氈盤金彩繡石青妝緞沿邊排穗褂,海龍皮繡飛鷹圍肚,頭戴嵌金玉冠,額上金螭瓔珞抹額,墨色團邊褲,黑底大朝鞋。中性之姿,英俊出色,整個人看起來活脫脫的富貴家紈褲子貴公子奢華形像。
只是,在軍營這種地方,穿得如此富貴,卻也有著不侖不類的感覺。
再則,穿得再齊整,仍得把衣裳解開兩顆扣子,讓她的聽診器支進他的衣服裡,沈無夜一邊看著錦繡,一邊盯著她脖子上吊著的聽診器,問:「為什麼別的太醫都不需要聽我的胸肺,只需診脈就能得到病情,為什麼你就得這麼做?」
錦繡把聽診囂支進他的衣服裡,說:「為什麼你病了不去找別的太醫,偏要來找我?」
「……因為他們的藥總是吃不好。而你的藥有效果。」
「那不就結了。」錦繡說,「光診脈也是不成的,必須得配合望聞問切。」
「可是宮裡的那些貴人還有京裡那些大富之家的千金婦人,也都只診脈,不也同樣看好了病?」
「那是因為這些貴人們矜貴。」就算真的重病,也只能倒霉地死在嚴苛森嚴的封建禮教之下。
自製發明的聽診器功能沒有現代的好,聽了好半天,才收回器具,錦繡摘下耳朵上用小竹筒做的耳塞,說:「比昨日裡好些了,繼續吃藥,記住要保暖,多休息,吃清淡些。」
然後命人拿筆墨來,她說,齊玄英寫。寫好後,再交給一旁服侍的下人,「沒甚大礙了,吃上兩天的藥就沒事了。」
「那你明日還來嗎?」
「已經有了好轉,明日我就不來了。」
「不行。」沈無夜拒絕,「萬一明日又狠了怎麼辦?你明日一定要來。」
錦繡啼笑皆非,「若沈公子嫌銀子沒地方花,我明日便再來一趟吧。」
沈無夜高興地道:「那好,說好了,明日一定要來。」
齊玄英望著沈無夜亮晶晶的神采,清咳一聲,「師父,沈公子之病,弟子也可以看的。」
話還沒說完,沈無夜目光便射了過來,嚷道:「不行,我就要錦繡給我看病。」
錦繡笑道,「玄英說得沒錯,你這病,他也能看的。明日就讓玄英過來給你瞧,可好?」
沈無夜豁地起身,「不成,我就要你看。」
齊玄英說:「我師父的出診銀子可不低。」
他惡狠狠地瞪他,傲然道:「小爺別的沒有,就是銀子多。」
錦繡笑道:「知道你的銀子多,但也不是用來這般浪費的。行了,不必爭執了,下回我過來就是了。」這些勳貴子弟,果然得罪不起,也怠慢不起。
正在離去之際,外頭又下起雨雪來,灰濛濛的天空,灰雲密集,估計今下午又是個濕冷的陰霾冰雨天氣。
沈無夜從裡頭出來,不知何時,身上披了件大紅繡金披風,抬頭望了天色,一臉的喜氣,「下雨了,先在我這兒坐坐,等雨停了再回去吧。」
錦繡搖了搖頭,說:「不了,反正也是坐馬車,雨也不大,也淋不壞了。」
「那怎麼成?這天氣可冷了,你可得注意身子才是。」他看了錦繡一身青金色繡玉色中衣,外罩雪裡紅繡朝顏花長褙子,下身紅色襖裙,整個人看起來婷婷玉立,風姿卓越,再由冬暖給她披上大紅羽紗面白狐狸裡鶴氅,更是襯得週身喜氣煊赫,清麗可人。錦繡很少穿紅色的衣物,這回陡然穿起來,那才是真正的雪裡紅梅,香襲數里。沈無夜眼都直了,脫口而出,「錦繡,你今天好美。」
錦繡笑道:「多謝沈公子誇獎,今日公子也非常英俊出色。」可以與顧東臨相比較了。不過顧東臨不愛紅色,那傢伙一向喜愛淺白,月牙白以及淡綠,湖綠之類的較清冷的顏色。
唉,怎麼又想起顧東臨了。
沈無夜說:「錦繡,你我都這般熟悉了,怎的還公子長公子短的叫,沒得生分,我叫你錦繡,乾脆你就叫我無夜好了。」
見慣了這傢伙的囂張與目中無人,這回卻變和彬彬有禮,錦繡反而不大習慣,於是說:「多謝公子抬愛,但禮法不可違,我還是叫您一身沈公子為好。」生怕他還有話要說,錦繡趕緊緊了氅子,說了聲:「時候不早了,錦繡先告辭。」
盯著錦繡離去的背影,沈無夜挫敗地跺了跺腳。
……
何勁再一次來找錦繡。
錦繡看到他後,略有訝然,「何大人有事麼?該不會是又要小女子給你的同僚看病吧?」
這陣子並無戰事,何勁也並未穿戎裝,只著了件黑色的襖子,外罩黑色的大氅,戴著頂黑絨毛壓邊的帽子,看起來倒也劍眉星目,英俊威武。
何勁笑了笑說:「那倒不是。只是受林大人所托,特地來還姑娘銀子。」他從懷裡摸了幾顆碎銀子,「這是林大人托何某轉交給姑娘的診金。也特地交代了何某,一定要當面好生感謝姑娘,也幸虧姑娘妙手,林夫人的病經過姑娘診治,兩貼藥下肚就好了大半,如今已能像正常人一樣下地幹活了。」
錦繡接過銀子,習慣性地墊了墊,訝然,「這不是還沒到月底嗎?林大人哪來的銀子?還有,這銀子未免也太多了吧?」
何勁說:「這個姑娘就不必管了。林大人還特是交代過何某,要好生感謝姑娘的救治之恩。」
錦繡客氣了兩句,見何勁仍沒有走人的意思,不得不說道:「何大人,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改日有用得著錦繡的地方,儘管來總督府找我。」唉呀,這話怎麼如此的外交,如此的官方?
錦繡都有些鄙視自己了,這做了官的人,果然思想行為都會隨之而改變的。若是在以往,誰會鳥他呀?
何勁嘴巴張了張,但很快又露出完美的笑容,「那可是你說的哦。那下回我來找你,可不能避不見面。」
「……」望著何勁的笑容,錦繡忽然有種錯覺,這何勁究竟是轉了性,還是被鬼附了身?
……
這一日,錦繡又收到了錦玉從京裡捎來的信,得知這小子現在已進入了國子監讀書,鍾閣老已經起復,仍是任吏部尚書兼閣老,待他也非常親切,與鍾閔一道進出國子監,形影不離,通過鍾閔的關係,也認得京中一批同年紀的官家子弟,大家平時候都處得不錯。
最後,錦玉又提及顧老夫人最近的近況,「……上回此人來沈家作客,與我有一面之緣,這人忒討厭,一來便問姐姐你的事,剛開始還對我虛寒問暖的,我原以為她對姐姐有愧疚之意,可誰知,臨到最後,她這才露出本來面目。原來,她帶著這些重禮,是來封咱們口的。」
沈府裡,顧丁氏一臉和藹可親地對錦玉說:「……天可憐見的,你們姐弟倆可從未這麼分開過,如今陡然分開,肯定不習慣吧?」
錦玉冷冷地盯著她,語氣微灑,「雖然與姐姐分開是有些不捨,不過即想著能夠出人頭地,到時候叫那些勢利小人不可再小瞧咱們,這些小小的不習慣又算得什麼?」一雙清亮的眸子斜斜地盯著顧老夫人,神色嘲諷,含帶著不屑之意。
沈夫人以及三個兒媳婦也看出來了,紛紛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顧老夫人。
沈二奶奶何秀麗自然也猜出了什麼,唇角含笑,既不關心,也不參與。
顧老夫人心口積著一口氣,卻又吐之不出,笑容也淡了下來,語氣微微冷凝,「令姐醫術絕論,如今又靠著醫術,得了太醫的官身。你這孩子也是個聰明絕頂的,小小年紀便中了舉人,又進了國子監,又拜沈閣老為師,日後只要沈閣老稍作提攜,自然是平步青雲,想來成就不可限量呢。」然後又對沈夫人笑著道:「到那時候,你我等人都要退一射之地了。」
顧老夫人話裡的諷刺意味也很濃烈,雖明著說是誇讚之話,但聽在錦玉耳裡,無疑是諷刺他,再是出人頭地,也不過是些不入流的官兒,那還得靠有人提攜才成。
再來,顧家可是一等國公爵位,錦玉走文稿官路子,再如何的厲害,窮盡一生也不可能超越顧家的。顧老夫人這明顯的諷刺,在場諸人哪有聽不出的。
沈夫人在心裡暗自嘀咕著,這顧老夫人看著溫和又柔婉,怎麼與這王氏姐弟有間隙呢?身為顧家的姻親,她是該站在顧老夫人這邊呢,還是該站在錦玉這邊?
沈夫人又看了二媳婦何氏一眼,只見何氏站在一旁,如泥胎木偶,眼微垂,面容平和,唇角卻含著一抹諷笑,對顧老夫人這位親姨母似乎也不大待見,語氣平淡,客氣到不似親戚。不由悟了三分,於是對顧老夫人說:「您還別說,錦玉這孩子,我家老爺可不止一次誇讚呢。說這孩子再稍作雕磨,必成大器。」見顧老夫人面帶不屑之色,又笑道:「就連太子殿下也公開提及過錦玉呢,還特地交代過國子監的夫子們,可得好生教授,切莫偷奸耍滑,若是怠慢了神醫的弟弟,唯他們是問。顧家妹妹,你聽聽,連太子殿下都對這孩子讚不絕口呢,將來成就能差到哪兒去?」
沈夫人這話雖然也有些誇張的成份,但她的丈夫確實對她交代過,以後可得把錦玉當作子侄般對待,切不可怠慢。因為太子殿下對錦玉似乎很有好感呢。
顧老夫人扯著唇角,笑了起來,「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將來你們姐弟出人頭地了,那可真是咱們金陵人的驕傲呀。」
錦玉傲然地道:「咱們金陵出了個為國捐軀的顧老公爺,那才是咱們金陵人的驕傲呀。」
想到亡夫,顧老夫人又有些傷感起來,不過錦玉卻沒有給她傷感的機會,又說:「也幸虧有顧老夫人的『賞識』,否則我們姐弟也不會有今天了。顧老夫人,請受錦玉一拜。」說著鄭重其事地對顧老夫人拜敢下去。
沈夫人等人不明白他們之間究竟有何過節,但畢竟不關自己的事,於是作壁上觀,只在一旁笑著附和著說上兩句場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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