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炎長長歎口氣,說:「孩子大了,哪還能像小時候那樣對待?」
顧夫人哼了聲,「難不成侯爺還想眼他講道理?講得通嗎?」
顧炎再度歎口氣,「講不通也得講。」他望著夫人不以為然的臉,語重心腸地道:「你別以為臨兒只是使小孩子心性,我看他這回是認了真的。」
顧夫人不以為然,「認了真又怎樣?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約之言,什麼時候由著他作主了?」
顧炎呵呵一笑:「當年我娶你的時候,可也是我親自作主的。」
顧夫人滯了滯,語氣軟了下來,但仍是故作強硬地嚷嚷道:「此一時,彼一時嘛。」
「都一樣。」顧炎坐起身,望著淺金色帷帳淡淡地笑著,「臨兒眼光還不錯,這王錦繡,也不算差的。」
「就那般出身。」顧夫人嘟嚷道。
「英雄不問出處。」顧炎淡淡地道,望了妻子一眼,「太祖皇帝還是泥腿子出身呢,不也龍袍加身,成了咱大周朝的開國皇帝?太祖皇后還是豬販子的女兒呢。」
顧夫人被堵得半天無話,最後忿忿地道:「她一個小小的醫女,如何能與太祖皇帝相提並論。」
「當年我祖父不也是鐵匠出身,真要論出身,還不如人家醫戶體面呢。」
顧夫人再一次啞口無言,最後惱羞成怒,「論歪理我說不過你,但是侯爺真忍心自己的兒子娶這樣一個低賤出身的女子為嫡妻?」
顧炎眉頭微攏,顧夫人心下釋了口氣,又道:「我也知道,拋開家世不談,那王錦繡還勉強能入眼,可她的出身還有經歷,哪一樣配作侯府主母?還有我表姐說得對,她一個姑娘家,開堂問診,拋頭露面,可是有違女子閨閣禮儀,這樣的人,也只配嫁給那些凡夫走卒,再好一點的,也就是嫁個大夫身份的罷了,若是嫁給臨兒作正妻,你也不怕委屈了孩子。」
顧炎沒有說話,一直沉默著,似是被說動了。
顧夫人心裡一喜,又加了把勁,「侯爺,我知道你一向不拘小節。可這王錦繡,明擺著得罪了那楚王,楚王是什麼樣的人物侯爺還不知道?」
顧炎心中一動,他不是傻子,昨晚那副陣仗,明眼人都知道是楚王故意找茬,而王錦繡也是個聰明人,就算知道了楚王要找她麻煩,也裝作不知,還一味的說楚王的好話。
顧夫人見丈夫被說動了,又繼續語重心腸地道:「侯爺,楚王咱們可惹不起呀。」
一句話讓顧炎原本搖擺不定的心瞬時明瞭。
……
「你們聽說了嗎?聽說楚氏藥房的聖手劉得罪了某個從京裡來的權貴人物,被人家給一刀殺死了,屍身也被找到了,死得可真慘呢。」過了沒兩天,各大富之家都聽說了聖手劉的事兒,一些婦人太太們走家串戶說笑間,便提到了這事。
雖說這聖手劉平時候看病診金巨高,但醫術卻是沒得說,這些婦人對此人還是比較熟悉的,大多數還是比較惋惜的。
「可惜了,日後看病又得換大夫了。」
「金陵城的大夫是多,可專精內腑的就只有聖手劉一個人。這日後呀,還不知要請誰呢。」一名婦人不無遺憾地說,但遺憾歸遺憾,卻沒有絲毫傷感。
可以想像,大夫在這些人眼裡,確實算不得什麼的,表面得了些許尊重,但轉過身去也只是再普通不過的路人甲了。
雖然不喜劉子雲此人,但對於他的淒慘下場錦繡卻有種心有慼慼焉的感覺。
聖手劉是被趙九凌給殺了,應該是被殺人滅口吧,或者說是受了無妄之災替人受過才是,雖然她沒有親眼所見,但聖手劉的下場,卻讓她不寒而粟。
那天晚上,在趙九凌丟車保帥之際,那聖手劉顯然是腦子被門踢了,不知借驢下坡,偏還火上添油,妄想把趙九凌這個罪魁禍首給拉下水來,這才惹來殺身之禍,一想到此,錦繡就機靈靈地打了個寒戰。
幸好那天晚上她機靈,能屈能伸,否則,聖手劉的下場就是她的傍樣了。
一些排隊看病的婦人自恃身份,都不願去前邊鋪子裡讓蔣高齊三位大夫看病,都情願花巨貴的錢掛號讓錦繡看病。
錦繡的辦公室設在後院,即是辦公室,也屬於門診室,病人一個挨著一個地看,大部份病人都穿金戴銀,氣派非凡,並且大都是比較面生的,想必這些都是聖手劉之前的病人。
這些婦人一個個都眼生頭頂,所幸還不算失了應有的禮數,有問必答,態度還算不錯。
「夫人這其實不算病,不過是月子裡落下的病根罷了,平時候注意休息,天涼多多保暖就成了。我再開些固元的藥給夫人補補。」錦繡對一名三十來歲的婦人笑道。
這婦人見錦繡年紀甚輕,其實心裡也沒底的,聞言更是心中不滿,忍不住道:「以前我都是請聖手劉看的,他說我這是積勞的疾病。」
錦繡笑了笑,「夫人就信我一次吧。您其實沒什麼病的,就是經不得久站或久坐,偶爾有頭痛手腳麻痛等症狀,我想,夫人在坐褥期間,肯定是沒休息好,並且還經常碰冷水,我說的可對?」
婦人面色稍緩,「那時候天氣正熱,又吹不得風,可沒把我憋死,確是如你所說,用了不少的涼水。」
錦繡點頭,「這就是了。產後胎兒娩出,母體器官又會恢復到產前的狀態。子宮、會陰、部的創口會癒合,子宮縮小,膈肌下降,心臟復原,被拉鬆弛的皮膚、關節、韌帶會恢復正常。這些形態、位置和功能能否復原,則取決於產婦在坐月子時的調養保健。若養護得當,則恢復較快,且無後患;若稍有不慎,調養失宜,則恢復較慢。而且,」坐月子「這一段時間是產婦的」多事之秋「,產褥感染、乳腺炎、子宮脫垂、附件炎等多種嚴重威脅產婦健康的疾病,都可在這段時間內發生。同時,產婦在坐月子期間不能觸碰冷水原因,是因為生產過後全身的毛細孔都會張開,包括頭皮。如果坐月子期間洗頭,可能會使得頭皮表皮短暫缺氧,而造成會有的偏頭痛的後遺症。在妊娠期間,孕婦盆腔周圍的骨關節全部是擴張開的,坐月子就是讓這些開放的關節復位。如果受冷的影響可能引起疾病和後遺症。夫人您這坐褥期間沒能好生將養,這才落下的病根。婦人出了月子,因筋骨腠理已經閉合,風寒已包於體內,治療起來需多費一些時日,但只要找出病因,針對施治,治癒的機會還是有的。」
錦繡一邊說,一邊寫了藥方,遞給這婦人,又道:「夫人除了關節疼痛,頭痛,以及四肢麻痛,則需要施針再配合藥物治療,需要三到五個月的時間。夫人若是得空,可以每隔三天來我這兒一次,由我替您施針,堅持三個五個月,大概能好上八成。」
婦人一聽還需要三五個月,便有些興意瀾珊,拿了藥方說,「那還是算了吧,家中有老有少,平時候即要操持家務,還要侍奉公婆,成天忙得團團轉。你又不上門就診。」
錦繡笑道:「施針很簡單的,只需一柱香的時間,要不了多久的。」
婦人不可置否,拿了藥單走了。
錦繡也不強迫,接著又喊下一個。
而外頭排隊等候的大多是一些丫環婆子,而她們的主子則在另一間屋子裡三三兩兩地聊天喝茶。
「這兒的佈置倒還新奇,瞧,牆上都還張貼了好些醫理知識。」
一些婦人新奇地指著牆上張貼的小字,有妊娠方面的注意事項,還有小兒疾病預防控制,以及普通病症預防以及緊急病情急救措施,這些婦人等著無聊,倒也仔細看了個大概,「還真夠新奇的。瞧,還有溺水急救措施。唉呀,以手壓腹,令之吐水,若仍無呼吸,則以嘴渡氣,這是什麼玩意……」
「這些我真是聞所未聞呢……」
一個經常來這兒看病的婦人說:「這有什麼,我早就看過了。聽說這兒的藥鋪還設置了急救室,不管病得再嚴重的病人送往這兒來,都有辦法搶救回來,可厲害了,比那楚氏藥館的聖手劉厲害多了。」
有人開了頭,便有其他他人附和著,「其實那對手劉的醫術也不怎樣,不過是名氣大而已。我家老太太的病,他硬是沒能夠治好,後來還是請了這兒的蔣大夫,幾貼藥下肚就給好了。」
「唉呀,那蔣大夫聽說醫術也不錯呢,可惜就是名聲比不上聖手劉。今兒個若不是要做針灸,我早就找蔣大夫了。」
「這兒的蔣大夫也是擅長肺腑的,還有那齊小大夫,聽說治療外傷也很有一套,內腑方面嘛,就要略遜一籌,不過也不差了。普通的病症還是難不倒他的。」
「最厲害的還是要數這王錦繡啦,那齊小大夫可是齊氏藥館的少東家呢,人家都來拜她為師。聽說平原伯府的長公子,鍾二員外二公子,都是她給治好的,那時候這兩位尊貴的公子,可是讓整座金陵城的大夫都斷言活不過當晚的。偏被這王錦繡給生生從閻王手裡搶了回來。」
一說起王錦繡的醫術,一群人又開始熱切地討論起來,然後大家一致肯定了王錦繡的醫術,卻又有人不滿了,「這王錦繡醫術好雖好,可惜卻架子大的很,從不上門診治。」
這話一出口,又有人說了些內幕,「還不是那總兵夫人那張討厭的嘴……」
一些不瞭解內幕的聽說這件事後,又紛紛遣責那總兵夫人,過了會,又有自恃身份非普通權貴可比的夫人太太又不滿地說起了王錦繡,「……就算那何夫人說話不中說,普通人家不上門也就罷了,可像李大奶奶,張太太您這樣的勳貴人家,也不能怠慢吧?我是沒什麼的,可您二位可是執金陵文武界牛耳的人物,她也敢讓怠慢您二位……」
李大奶奶面有得意,但嘴裡卻說:「這有什麼辦法,人家醫術在那擺著,當然有拿架子的資格,我總不能逼著人家上門吧?」
另一位張太太則小聲道:「還是上門好,聽說還能省不少銀子呢,昔日聖手劉上門一次,少說也是二十兩銀子起價,咱家人多嘴雜,光太太主子奶奶少爺們就有不下百位,每年光看個病,也是項不菲的支出呢。」
李大奶奶心有慼慼焉,但面上卻不屑地道:「張太太,張家也是金陵城數得著的名門,還稀罕那點銀子?」
張太太謙和地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能省則省吧。倒是李大奶奶是個福氣的,聽說李大老爺做生意賺了大錢,那銀子可是堆得海了去,那就隨便怎麼花了。有錢能使鬼推磨,何苦再與咱們在此窮擠?」
大周朝商人地位低賤,雖然銀子多得花不完,但卻受人岐視。而一些真正的貴族,以詩書傳家,身份是尊貴了,但在銀錢方面,卻是比較羞澀的。所以這些有錢卻低賤的商人與高貴卻沒錢的讀書人是總也合不來的。
李大奶奶本人也是官家千金,公公也是官身,只是自己丈夫仕途失利,這才轉戰經商,最恨的就是被指商戶身份,心裡不爽,聲音略有些尖利,「張太太這話可就過了,既然人家定下了規矩,咱們看病就是有求於人家,理當遵守了。到底前兩日知州府的杜家的下場還在那擺著呢,我可不敢去出這個頭。」
一聽說知州杜家的下場,一干自覺體面的婦人不吱聲了,在群貴太太心中,知州確實只是個五品小官兒,在金陵地界根本連號兒都排不上。可人家有個貴人娘娘呀,聽說還挺得皇帝寵愛,有了這層關係,人家在金陵城橫著走也沒人敢說個不字。
而這杜家也自恃身份,死活要王錦繡上門看病,被拒後就語出威脅,被一個京裡來的大人物當場擱了狠話,這才幾天呀,杜家就垮台了,那杜文康不但被免職,被貶為庶人不說,還被罰沒大半家產,只留下一幢空蕩蕩的老宅,而杜家在宮裡的貴人娘娘聽說以涉釋謀害太子的名由,被皇后怒貶三級,從堂堂昭儀娘娘被降為貴人,連封號都被沒收,甚至侍寢的綠頭牌都被敬事房撤下,杜貴人連侍寢的資格都沒了,又遷到離後宮偏遠的永巷裡,這輩子也很難再見到皇帝了。杜家貴人娘娘在後宮中失勢,這杜家也算是徹底失勢了。
杜家失勢,對這些太太們釋放出幾個信號,一是王錦繡的病人中,也有非富即貴的人物,並且在京裡極有勢力的。二是王錦繡有強硬的靠山,她們再是仗著這麼點權勢在人家跟前耀武揚威,也只有自取其辱的份。三是前陣子那幫要王錦繡上門看病不成就語出威脅的幾戶人家,聽說最近也受到了來自於上峰或多或少的擠兌與警告,這陣子聽說極其安份。在官場上混得好的都是人精似的人物,哪會看不出人家王錦繡是有靠山有後台的,所以誰還敢仗著自己這麼點背景就敢對人家熙指氣使?
當然,這事兒錦繡並不清楚的,她只覺得最近看病的貴婦人們,態度全都變得隨和起來,這讓她頗是欣慰,認為這才是真正的貴族,平易近人,態度謙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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