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眼眶一紅,知道錦繡在懷疑她,跪了下來泣道:「姑娘可是不信婢子的為人?婢子以前也曾是大富之家的婢子,跟在小姐身邊服侍,主母也是存了心思培訓婢子。可誰知道,府裡的大公子卻是瞧上了婢子的美貌,想把婢子占為已有。而大奶奶卻是個妒婦,為了打擊異已,抓了婢子的錯處,把婢子往死裡打。若不是與婢子交好的一個姐妹偷偷向小姐通風報信,婢子這條命早就沒了。可饒是如此,老夫人卻覺得凡事都因婢子而起,不管婢子是否真的冤枉,仍是將婢子打賣了出去。可憐婢子平時候省吃儉用來的月錢和主子們給的賞賜全都讓大奶奶給搜了去。婢子卻是有苦無處喊,心裡恨得滴血卻只能忍氣吞聲。姑娘,婢子知道您是好人,不管跟著姑娘是吃糠咽菜還是山珍海味,只要姑娘能給婢子一口飯吃,婢子這輩子就跟定您了。」
錦繡暗自唏噓不已,不管這冬暖說得是真是假,但這一路上她對自己照顧確實很是周到,也就信了五分。於是道:「你起來吧。你跟著我,雖然無法大富大貴,但只要我有一口吃的肯定不會餓著你的。只要你一心向著我,我自是不會虧待你的。」
冬暖朝錦繡磕了個頭,知道錦繡同意留下她了,心裡大喜,哽咽道:「多謝姑娘。婢子一定好好幹活,不負姑娘信任。」然後起了身,抹了抹眼睛,低聲道:「姑娘,飯菜都快要冷了,還是趁熱吃吧。婢子過會子給您打熱水來,給姑娘洗腳。」
錦繡點頭,吃了一半的飯,錦玉從外頭進來,「姐,睡醒了嗎?」一屁股坐到錦繡面前,神情晶亮地道:「剛才顧東臨又來過了,帶了好些禮物,可惜姐姐睡著了,我打發他回去,他說明日再來。姐,你醫術可真厲害,不但醫好了顧侯爺的病,還把鍾二公子給治好了,外頭都在傳您是華佗再世呢。」
錦繡皺起眉頭,「人怕出名豬怕壯,神醫這名號對我來說,可不是件好事。以後休要人云亦云。我可不稀罕什麼神醫的名聲。」古代醫遼條件限制,哪能真的包治百病,尤其這外科手術,風險巨大,小心駛得萬年船。名氣響亮了,若是沒能治好,那麻煩可就大了。
錦玉不解地道:「名氣打響了,前來看病的人就多了呀,這不是件好事麼?」
錦繡歎氣,「病人多了確實是好事,可同行相忌。病人都朝我這兒跑,其他藥館肯定會嫉妒的,若是他們從中作梗,隨便挑唆幾個病人家屬,鬧上兩場我這名聲可就毀了。」錦繡和錦玉的父親王開明醫術還是不錯的,那時候王家的藥鋪也只是中小規模,也偶爾遇上鬧事的百姓,不說他們是否真有受人指使,但醫鬧一旦產生,就算放到現代都是個老大難問題,再來古代老百姓大都寓古不化,被人挑唆著就連人都是敢殺的。之前遇上的幾起醫鬧事件,讓錦繡心有餘悸,都是名聲惹得禍呀。
王之懷也是主攻內科,漸漸地傳出了名氣後,看病的人也多了起來,但並不是所有的病人都能夠醫好,一些蠻不講理的,偏偏就來找麻煩,想躲都躲不過。一些原本不想鬧事的也會被挑唆著鬧事,看在有銀子可拿的份上,才不管有理沒理,照鬧不誤。對於這類竄者,錦繡是敬謝不敏的。
想到這裡,錦繡對錦玉道:「明日裡幫我寫上我這兒的規矩,尤其是遇上緊急情況的,還有,若是再有人叫我神醫什麼的,你得厲聲阻止,說這種手術並不成熟,只有一半的存活機會。醫好了不過是運氣罷了,再來也是病人福大命大,千萬別說我醫術超群什麼的。名聲之累,我也算是見識到了。」
錦玉點頭,當年父親就是被那些病人給活活鬧死的。想著父親的枉死,再也沒了剛才的喜悅得色。喃喃道:「顧東臨還說明日再來拜訪,姐,咱們還要見他嗎?」
「侯府給了多少診金?」
「很多,人參兩隻。熊掌,鹿耳,牛鞭,虎骨等珍貴藥材就有好些。還有綾羅稠緞十匹,金銀頭面一匣子,紋銀二十四綻,金條30根。林林種種的加起來,起碼能值幾千兩銀子。這顧家的手筆也太大了些。」
錦繡略微動容,想當年,他們王家鼎盛時期,家中十來口人,一年嚼用也不過百把兩銀子左右。這八千兩銀子,足夠他們姐弟吃穿一輩子不愁了。而對於家大業大的侯府來說,也算不得什麼的。不過,比起給袁正芹治傷給的120兩銀子上下的酬金,顧家給的酬勞著實多了。
「原來我也不要的,可顧東臨不由分說,讓人把箱子放了就走。只說,他的一點小意思。姐,要不要還些回去?」
錦繡想了想,「既然人家錢多的沒地方花,那就由著他好了。」
對於顧東臨的心思,錦繡並不難猜,或許對她有著感激之情,與愧疚,也有著些許愛慕之心,但她是何許人矣,兩世為人加起來也有四十多歲的年紀了,哪會瞧上這種溜街逗狗的紈褲子弟?
她王錦繡就算要找個男人,也要找個有擔當,個性穩重的男人,才瞧不上那種二世祖。
……
一夜無話,睡了大半天及一個晚上的錦繡,總算恢復了精神與體力,正式開門營業。因錦繡不願被傳成神乎其神的神醫,被盛名所累,嚴厲要求鋪子裡的人不得隨口打哈哈,盡量謙虛謹慎,趁著中午無人時,拿了張宣紙出來,寫上一大堆看病條例,與手術需知。然後再命錦玉把字工整簡潔的抄了下來,再找人做了個4八尺長,六尺寬的招牌,放到門口。
錦玉自從開始去學堂唸書後,便不大幫著錦繡了,這回總算被分派了任務,高興不已,連忙磨墨打好草稿,算了紙張尺寸比例,工工整整地以小楷寫了上去。
錦繡也知道大多老百姓也是不識字的,於是又讓半斤八兩把手術需知及病證條例背了下來,但凡日後來了重症病人,就得負責給病人家屬解釋清楚,以免牽扯出不必要的麻煩。
下午,錦繡照例去了趟鍾府,檢查了鍾閔的傷口,鍾閔有氣無力地道:「大夫,我肚子好餓,可以不可以吃東西呀?」
錦繡問他排了氣沒,鍾閔搖頭。
「沒有排氣之前,是不能吃任何東西的。」錦繡說,「實在是餓得慌,可以吃些稀粥。」
一旁的李大夫連忙拱手問:「二公子現在復原良好,身子卻很虛弱,正需要大補,為何不能吃飯?」
錦繡解釋:「根據我以往的經驗,術前都不能吃東西的。若是手術前吃了東西,因麻沸散的關係怕出現噁心乾嘔,干擾手術情況。術而術後3個時辰內也不宜吃東西,主要是怕引起消化不良等反應。而術後3個時辰後,則可以吃些魚湯,米湯等營養湯汁,可以盡快恢復體力。但切忌吃太多食物,以免造成腸梗阻或是腸粘連。」
錦繡又問鍾閔的排便情況,得知還沒有排大便,便讓他無論如何也要排一次大便,讓他多翻身,還得下床走動,盡量排出大便。並再一次囑咐,沒有排氣之前,不能吃太多食物,只能吃些魚湯熬得稀飯,而稀飯也不能太稠了,一次至多只能吃小半碗。
錦繡開了藥單後,便準備起身告辭。而李大夫與齊大夫一樣,也是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連忙攔下錦繡,問什麼叫腸粘連和腸梗阻。
「術後三個時辰後,要時常翻身,以免腸粘到一起,引發肚腹疼痛。在未排氣之前,不能進太多食物,以免消化不良引發腸梗阻,腸梗阻發作起來可是會要人命的。嚴重時,還得另外開腹通阻。」錦繡一臉嚴肅,「做這種手術,風險是極大的,所以要把有可能會發生的各項風險盡量減至最低。更何況,這種手術,還未成熟,一切都還在摸索階段,更是不得有任何馬虎。」錦繡發現這李大夫也是技術實幹人才,也不瞞他:「若是李大夫有興趣,隨時都可以來我的藥鋪,我們再相互切磋。」
李大夫又驚又喜,能在杏林界揚名立萬的大夫,都有著祖傳或不傳之密,輕易不得示人的,就連楚氏藥館**風寒的「大通丸」,齊氏藥房專治外傷的「含丹露」,在杏林界可謂是各領風騷,配方只有少數人才知曉的。身為大夫,如何不知秘方的重要,可這個錦繡大夫,卻絲毫不隱藏,昨天在做手術時就一步一步地指導著,就連開藥方也是毫不避違的。一方面感動錦繡大公無私,另一方面又覺得,錦繡小小年紀,肯定還不知道技術傍身的重要性,萬一被學了去,豈不自拆挖牆角。
李大夫自認自己是厚道之人,雖然欣喜於錦繡的指點,但也勸導兩句,「老朽虛長姑娘幾歲,就倚老賣老說上兩句,身為大夫,靠的便是藥方,或是祖傳之秘,這可是壓箱底的絕活呀,輕易不得示人。姑娘心胸開闊,技藝不藏私,老朽銘感五內。可姑娘還是謹慎些為好,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姑娘一身神技老朽佩服得五體投地,可若是傳揚了開去,若是心存厚道的還好說話,怕就怕那存著虎狠之心的小人。俗話說得好,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姑娘年紀輕,不知人心險惡,也不得不防吧。」
錦繡略微訝異,不過很快就明白了過來,不由感激起李大夫的厚道。但她卻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咱們身為醫者,為的就是縣壺濟世。我不過是比旁人膽子大些罷了,真要講技藝,恐怕還不及齊大夫一半。這開顱剖腹之類的手術,聽著駭人,其實做習慣了,也就是小菜一碟了。不過這類手術,確實有著較大風險。再來,手術時必須得幾個人同時來完成。所以,倒不是我真的大公無私,不過是想著,與幾位大夫同時切磋技藝,日後再遇上這類傷者,咱們就能同時齊心合力完成了,有錢大家賺,有技術大家一塊學,何樂而不為?」
有錢大家賺,有技術大家一起學,李大夫眉毛差點飛舞起來,極力壓下心裡的激盪,連忙問道:「姑娘的意思是……」
錦繡笑了笑,非常誠懇地道:「這類手術,我一人確實無法完成的。所以,我打算多請幾位大夫,和我一道切磋,商議著分工合作事宜,我原想著請仁安堂的陳大夫,齊氏藥館的齊大夫,就是不知李大夫是否有興趣?」
請了各家藥堂的大夫,一道學習上古絕世秘方,這可是天上砸來的特大餡餅呀,身為醫者,誰不想技術更高一籌,誰不想藥到病除,讓人尊敬?
李大夫壓抑著心頭的激動,連連拱手道:「承蒙姑娘瞧得起我,老朽自當聽從派遣,絕無二話。」
見說通了一個,錦繡心裡大為高興,又與李大夫道:「派遣二字我可不敢當,不過是大家相互合作罷了。又能增長技藝,又能造福百姓,何樂而不為?李大夫,您說呢?」
李大夫連連點頭,「姑娘品性高潔,醫者仁心,老朽佩服。」
回到藥鋪,齊如月和陳中銘兩位大夫已候在那兒,半斤見了錦繡,連忙上前悄聲道:「姑娘,這兩位大夫說有事請教姑娘,已經等了大半個時辰了。」
錦繡含笑上前與兩位大夫見了禮,兩位大夫對錦繡恭敬不已,幾差沒有一揖到地了。錦繡覺得他們太客氣了,讓冬暖奉了茶後,雙方坐了下來,齊如月目光炯炯地望著錦繡,臉上閃過激動神色。陳仲銘也不枉多讓,雙眼亮晶晶地望著錦繡。
齊如月輕咳一聲,期期艾艾地道:「姑娘可是去給鍾家二公子複診?」
錦繡點頭,「嗯,已經沒甚大礙了。多虧了幾位大夫鼎力相幫,鍾二公子才撿得一條性命。」錦繡讓冬暖進屋裡拿了一個紅木盒子出來,推到二人面前,「這回手術能夠成功,多虧了幾位大夫鼎力相幫。按理,這酬勞見都者有一份。還請兩位大夫不要推辭。」
齊如月怔了怔,連忙推辭到,「姑娘不必客氣,鍾大人禮節重,老朽也得到不菲的診金。如何再要姑娘這一份?」連忙把診金推到錦繡面前。
陳中銘也跟著道:「我等不過是打打下手罷了,也得了應得的診金,如何還能再要姑娘的這一分?姑娘可千萬別與我們生份了。能跟在姑娘身邊見識此等上古絕世技藝,老巧已是滿足。」
雙方再客氣了一番,錦繡見他們確實不願收,只得作罷,讓冬暖把盒子收進去擱好。齊如月拱手道:「姑娘接二連三露出的神技,可讓老朽開了眼界。姑娘這技術,可謂是驚世駭俗,泣鬼神,驚天地。前夫古人,後無來者了。老朽冒昧問一句,姑娘師承何人?」
錦繡笑了笑說:「家父王之懷,以前曾在八里胡同開藥鋪。家裡也有許多醫書,我自小隨家父學醫。不過我這一身醫術,卻是一名遠方游僧所授。」
錦繡淡淡一笑,「我小時候,家裡來了位游僧,因盤纏用盡,借宿到我家。為了簽謝借宿之恩,便送了我一本醫書。我就是按著醫書學起來的。」
齊如月嘴巴張了張,很想問那醫書是否還在,但想著這可是人家的不傳之秘,哪能說看就看的,於是打消了主意。
錦繡知道他們的心思,笑了笑,繼續說:「可惜,去年上半年,家父去世,叔叔嬸娘見我和弟弟年紀幼小,居然起了歪心,不旦霸佔了我們的家產,房子,還妄想趕盡殺絕……我和弟弟連夜逃了出去,當時情況危急,我叔嬸又是虎狼之人,我和弟弟沒有任何準備就倉皇出逃,什麼都沒能帶上,在外頭吃了很多苦頭,還差點餓死在街頭,那本醫書,一直留在家中,也不知被叔嬸藏了起來還是給糟蹋了。」
劉陳二人面帶憤懣,忍不住怒斥:「這天底下居然還有如此狼子野心之人,可讓我長了見識了。如此欺辱孤女幼弟,也不怕糟報應?姑娘當初為何不報官?安知府雖說……勢利了些,但為人還自公允。若是姑娘前去報了官,想必安知府會替你們作主的。」
錦繡苦笑,「我也曾想過要報官。可我叔嬸也不是無能之輩,人家打著我們姐弟年紀幼小的名號,怕奴大欺主,只是暫時幫我們打理財產罷了。更何況,我朝以孝治天下,爹娘沒了,自以是族叔為尊。叔嬸便是我們的長輩,身為小輩的,就得聽叔嬸的吩咐和安排。我若是報了官,可就是我忤孽長輩,不孝不賢了。那時候,誰肯替我們說上半句話?還不是任我叔嬸捏圓搓扁?更何況,錦玉是家裡唯一的男兒,就因如此,錦玉還差點就沒命了。叔嬸當時還想著等毒死了錦玉,就把我賣去大戶人家做妾。那時候,我們姐弟手無寸鐵,只得任人宰割的份,除了逃走,亦別無他法。」
齊陳兩名大夫大恨王家人心黑手辣,禽獸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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