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你總算出來了,有沒有累到?肚子餓不餓?我帶你去吃些東西?」
「姐,姐!」一個稚氣的聲音奔了過來,是錦玉。
錦繡雙眼一亮,望著十多天未見過的弟弟,欣喜不已,「錦玉,你沒事吧?」
錦玉穿著天青色素面杭綢長袍,頭髮紮成髻,用淡米色頭巾包裹,白色絲帶繫著,儼然一副家底寬厚的富家書生打扮。再來面色紅潤,眸子精亮,神情喜悅,比原來還要稍胖些,錦繡含笑摸了摸他的臉蛋,「你的腿沒事了?」
「沒事了沒事了,就是怪想念姐姐的,姐,怎麼這一去那麼久呀?」錦玉笑嘻嘻地抓著錦繡的雙手,上下打量著,「姐,你瘦了。」聲音陡地撥高,「姓顧的可有欺負你?」
顧東臨急急忙忙道:「你可別亂說話呀,我可沒欺負錦繡呀,我連她一根手指頭都沒動過。」
錦玉冷笑一聲,斜著眼道:「那為何我姐姐瘦了?」
「這,這……」
錦玉冷哼一聲,抓著錦繡道:「姐,鍾家公子沒事了吧?」
「沒事了。」從昨天下午開始動手術,昨晚守了一個晚上,這時候眼晴都睜不開了,錦繡揉了揉酸澀不已的雙眼,「既然你的腿沒事了,那我們就回去吧。」
「嗯嗯,姐姐是該好生歇著了。走,我們回藥鋪裡去。」
一直候在錦繡的鍾府女管事連忙堆笑道:「王大夫,馬車已經準備好了,請上車,老婆子讓送你們姐弟回去。」
「那就有勞了。」錦繡一手提著藥箱,一手抱著個沉沉的盒子,本來就吃力了,有馬車那就更好了。
顧東臨卻阻止那個婆子,然後叫道:「我也駕了馬車來,乾脆坐我的吧。」他訥訥地對錦繡道:「知道你掛念你弟弟,所以我便把錦玉也給帶了來。走吧,就坐我的馬車回去。我送你們回藥鋪。」
錦繡搖頭,「不了,就坐鐘家的馬車吧。」
「那怎能行?鍾家的馬車哪比得上我顧家的馬車,又寬又大,還舒服,坐著還不顛,就坐我的馬車吧。」
那鍾家的婆子一會兒望了望錦繡,一會兒又看著顧東臨,雙眼晶亮至極。
錦繡並不想與這人有任何交集,冷著臉再一次拒絕。
顧東臨卻是個固執的,又道:「做事還得有始有終才是。即是我把你帶了出去,就得由我把你平安送回家。走吧,我送你。你的藥鋪我一直讓人打理著,你回去後再稍微整理一下,就可以開堂。不過,你才回來,又勞累了一整天,也該好生歇歇才是。」
錦繡瞟他一眼,「錦玉呢?現下可以和我一道回去吧?」
顧東臨訕訕地道:「當時情況危急,所以一時……激進了些,不過你放心,我可是讓底下的人好生照顧他,可沒讓他受絲毫委屈的。不信你問他。」
錦繡看著錦玉。
錦玉不甘不願地道:「姐,他們沒欺負我。」
錦繡有眼睛看,當然知道錦玉沒有受委屈,不過是想再一次證實罷了。
「多謝世子照顧我弟弟。」錦繡淡淡地道。
顧東臨擺擺手,「舉手之勞而已,走吧,我送你回去。你還沒吃飯吧,要不,我們先去德勝樓……」
錦繡瞟他一眼,「我的房東張大嬸子人不錯,她自會給我做飯的。若是你真的覺得對我不住,多給我些酬勞就成了。」她淡淡地望著他,語氣也非常平淡,「你也知道,我父母雙亡,僅我靠我一人,還要供養弟弟,有些吃力。若是顧世子真想要幫輔我,就多給些酬勞吧。」
顧東臨臉色一變,訥訥地道:「對不起,令尊的事,我真不是故意的。」當時他確實只是想給錦繡一個教訓,可誰知道會發生那樣的事。
錦繡冷笑一聲,你當然不是故意的,而是有意的吧。
錦玉回憶起家破人亡後過著無比窘迫的日子,臉色一板,拉了錦繡就走,「姐,我們走吧。」顧東臨很是愧疚,卻也知道短時間內想要讓錦繡消除對他的怨恨,恐怕是不能的,只得低著頭,訥訥地道:「那個,你拋卻成見救了我爹爹的性命,我肯定要重重酬謝了。你先上車,我送你回去。」頓了下,又道:「我還得回家一趟,順便把酬金給你送來。我,我身上的銀子花得差不多了。」
錦繡沒有說話,沉默地上了車。錦玉頓了下,也跟著上了車。姐弟二人沉默地坐著,直至馬車啟動。
車子出了二門,在經過巷子裡時,發現前邊大門處擠滿了人,錦玉一時來了好奇心,探出頭去瞧了半天,又縮回了頭,一臉興奮,「是袁家的人,被鍾家人給趕出來了。」
聽到錦玉聲音的顧東臨來到車前,彎下腰道:「那袁家二公子袁正茱當街強搶民女,被鍾二公子給攔下,袁正茱剛開始並不知道鍾二公子的身份,沒有顧忌,讓爪牙把鍾二公子給打成重傷。袁家後來才知道鍾二公子的身份,袁老夫人一時慌了神,連忙讓人帶了厚厚的禮物登門道歉。那時候鍾二公子生死未卜,連門都沒靠近便被趕了出來。鍾閣老放話出去,若是二公子有三長兩短,定要袁家人全都抵命。袁老夫人一向也是踱扈慣了的,她身邊的的婆子同樣也是如此,忍不住駁了兩句,說『小孩子之間的打鬧而已,如何弄成生死仇恨來了?』那鍾家的管事便大聲說『我家老爺說了,子不教,父之過。袁二公子做出此等窮兇惡極之事,想必與家教有關。誰人不知袁家幾位公子品性卑劣,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想必是袁伯爺教子無方,這才縱出個喪盡天良的膏梁紈褲。我家老爺還說了,既然袁伯爺沒本事教好兒子,他老人家乾脆就替袁伯爺好生教教貴府公子,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公地道。』」
顧東臨頓了下,望著身後仍在吵鬧不休的袁家人,嘿嘿地低笑著,「鍾閣老已把袁正茱投進了大獄,袁家老夫人也是個濃包,不來求得鍾閣老的原諒,居然先跑去打點安知府,還威脅安知府放人。安知府不敢得罪袁家,可也不敢得罪鍾家,直弄得一個頭兩個大。昨日裡我回府的時候,還遇上那安知府的夫人,正跑來向我母親求救,問這事如何善了。」
錦玉不屑地道:「活該,惡人自有惡人磨。那袁家人仗著伯府的威勢,一向猖獗慣了,現下總算遇上比他更強的鍾家,也該吃點苦頭了,讓他們明白,天底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顧東臨也跟著笑道:「就是就是,所以昨晚我對我娘說了,這事兒肯定要站在鍾家那邊,袁家算什麼東西,殺人償命,天公地道。由不得他們不服。」
「可是,鍾二公子畢竟救回來了呀。」錦玉問。
「姓袁的暫且可以保住一命,不過依鍾閣老的脾性,死罪能免,活罪也難逃。咱們就等著看好戲吧。必要時,我再叫人去添把火。」顧東臨笑嘻嘻地道。原以為這樣一說,錦繡肯定會對他刮目相看,或是多看他一眼,可偏偏卻毫無動靜,不由洩氣。
……
藥鋪的門一直關著,但半斤和八兩卻把鋪子裡的藥材打理得一絲不苟,家裡也收拾得乾乾淨淨,錦繡很是滿意,誇了他們幾句後,又與錦玉交代了些事,便補覺去了。
這一睡,一直睡到晚上掌燈時分,肚子餓得咕咕叫,她伸了個大懶腰,上了火折子,點上蠟燭,如了廁回來後,便見冬暖端著一個盤子進來了,脆生生地道:「姑娘,您醒了?肚子應該餓了吧,婢子從廚房端了幾樣小極,還熱著呢,姑娘快趁熱吃著。」
錦繡略有意外,「冬暖,你怎麼在這?」冬暖是顧東臨在太湖買來服侍她的,回到金陵後,肯定要去侯府服侍才是,怎麼又跑到她這兒來了?
冬暖抿唇笑道:「顧公子已吩咐奴婢侍候姑娘。連賣身契都交到王公子手上。從今往後,奴婢就是姑娘的人了,只聽姑娘使喚。」
錦繡再一次驚訝,正想說她這兒不缺婢女,但想著她一個人開藥鋪確實忙不過來,有個婢女在身邊幫忙打下手也是好的,也就不再堅持,只是說:「我這兒可比不得家大業大的侯府,跟著我,估計你也享不到福,只有被我使喚得團團轉的份。」
冬暖抿唇一笑,沖錦繡福了身子,「能跟在姑娘身邊服侍,也是婢子的福氣。至於那些大富之家的榮華富貴,沒那個金鋼鑽,婢子也不敢攬那個瓷器活。」
冬暖眉宇間有著倔強與怨懟,錦繡不由心中一動,冬暖長得清秀,身段苗條,說話有分寸,做事俐落,照顧人極有一套,想必之前是在大富之家呆過不少的時日,估計是遭到主家的利用,或是欺辱,才會說出這翻話來。
錦繡笑了笑,說:「罷了,我這小戶之家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你暫時就呆在我這兒。你平時候都做些什麼?或是擅長做些什麼?」
「婢子之前跟著主家,一直在小姐身邊服侍,認得幾個字,會打算盤,做做針線也是成的。就是不知對姑娘可否有用處?」
一直服侍小姐,能識字,還會算帳,又能做針線活兒,想必也是主子身邊的頭等丫環才會有的待遇,再想得深一些,這冬暖估計還是被主母調教成未來姑爺房裡人,只是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居然把冬暖給賣了出來。
「觀你顏色,看你行事說話,極是有分寸的,料是受過嚴格的訓練,沒個七八年的功夫哪能成事。如此優秀的婢子,為何主家還會棄了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冬暖這麼優秀,還是讓主家給棄了,肯定也是有原因的。可得問清楚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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