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見面的時候,葉曲曾問過徐景鳴,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他,很不確定的問句,徐景鳴告訴她「沒有」,於是她沒有再提過。
現在徐景鳴重新提出,葉曲首先想到的就是這件事,所以沒有立刻回答他,愣了起來。
他說沒有就沒有,說認識就認識,完完全全不容質疑,彷彿他說的都是對的。
這樣的他讓人實在無語,葉曲看著他便沒有說話。
「是不是?」徐景鳴又追問了一遍,不知道是急切地想知道答案還是對自己的問題感到不安,加重了音調。
葉曲白了他一眼:「不知道。」
「你問過我!」徐景鳴直直地和葉曲對視,一字一頓地強調,「你肯定知道!」
肯定到不留餘地的語氣,葉曲聽了又是一陣無語。
如果知道她也不會問他了。
磨了磨牙,葉曲一字一頓地回答他:「不是,我以前不認識你。」
「那是什麼?」徐景鳴還是不滿意這個答案,皺著眉繼續追問。
執著地目光讓人簡直難以招架,葉曲遠離了他的視線,無言地將手裡的碎屑全都灑進了垃圾桶:「我怎麼知道?你都不記得,我更不記得。」
確實,徐景鳴的記性比她要好得多,現在又提到好幾年前的事,誰能記得?
徐景鳴似乎也才被點醒,動了動唇,肯定的語氣減了幾分。
如果他和葉曲以前認識的話,第一次見面也不會沒有一點熟悉的感覺。而且如果認識的話,他不可能沒有一點印象,除非是……
深吸了一口氣,徐景鳴轉過身子背對葉曲,語氣忽然冷了下來:「最好不是!」
不知為何突然就成了這樣,葉曲一僵,感覺渾身的溫度都被他語氣裡的寒意降了下來。
鍥而不捨的追問,雖然不是在懷疑她,但是層層的逼問難免讓人心煩,心裡一團小火苗突突跳躍地正起勁,卻被一盆冷水澆滅,乾淨利落地讓整個人都心生寒意。
「如果是呢?」葉曲的聲調也降了下來,看著徐景鳴忽然繃緊的背影,臉上也沒了溫度,「你打算怎麼樣?」
不打算怎麼樣。
那一句只是氣話,不知道為何生氣的氣話。
徐景鳴沒有回答,僵著身子一動不動,低著頭看不到神色,不知道在想什麼。
葉曲從後面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修長的身形在冷白色牆面的襯托下,線條生硬,深刻有力。
很長很長時間後,僵硬的肌肉才一點點放鬆下來,徐景鳴緩緩地說出來一句話:「如果是,我們就到此為止。」
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說完之後整個人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葉曲看到徐景鳴伸手在牆上扶了一下,然後慢慢握成了拳。
如果是,就到此為止。
眼裡驀地一刺,葉曲輕輕眨了下眼,眼淚就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
原來他這麼草率,僅僅一段記憶就能決定他們的未來,還是一段誰也說不清楚的記憶。
以為方城和鄭雪兩人已經夠折騰了,但是他們只是外在的動搖,或許等方城什麼時候想通了,就又和好如初了。而他們這段關係看似穩定,但在一開始建立的時候就根基不穩,稍微一有風吹草動就開始左搖右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出現問題。
想要防患於未然,卻連隱患是什麼都不知道。
點了點頭想說話,喉嚨裡卻像哽了一團棉花,聲音堵在裡面怎麼也出不來,葉曲緩緩蹲了下去,頭埋在膝蓋裡面擋住了自己滿臉的淚痕。
正前方的人陷入了沉思,沒有回過頭,不知道身後的人已經哭花了臉。
兩人一起沉默著,安靜著,一動不動著,除了室內明亮的燈光,靜悄悄的完全不像有人活動。
不知過了多久,葉曲還是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徐景鳴慢慢收回了手,抬起的臉上,神色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
屋內靜得厲害,徐景鳴此刻才發現不對勁,迅速轉過了頭,身後縮在一起小小的身影讓人瞳孔猛地收縮了起來。
他都幹了什麼!
徐景鳴心裡狠狠地自責,急忙過去看她:「葉曲。」
葉曲肩膀動了動,沒有抬頭,只有輕微的呼吸聲若有似無。
地上一大片水漬,滴滴點點的匯在了一起,徐景鳴呼吸一滯,心疼地將她攬在了懷裡。
想說對不起,想說他不好,想說別哭了,卻發現都於事無補,徐景鳴輕歎一聲,順了順葉曲的頭髮低聲問她:「葉曲,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很辛苦?」
呼吸聲停了一瞬,徐景鳴默然歎了口氣,緊了緊手上的力道,繼續問她:「你不要喜歡我了好不好?」
呼吸聲再次停了一瞬,連帶著懷裡的人都僵了幾秒,徐景鳴閉了閉眼睛,輕聲道:「或者你別這麼喜歡,像開始一樣,只要一點點,能讓我察覺出來,你自己不知道就好。」
「為什麼?」懷裡的人一直安靜的人突然動了動,葉曲環住了他的腰。
帶著濃濃的鼻音,聲音也堵得厲害,可見是哭得有多難過,徐景鳴苦笑了一下,慢慢地搖頭:「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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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因為她本該帶著燦爛的笑臉,明媚的容顏,而不是因為他掛著勉強的笑意面對眾人的冷嘲熱罵,更不是因為他縮起身子掉眼淚。
她不值得為他如此,甚至他也不值得讓她如此。
扳開葉曲環在腰間的小手,徐景鳴緩緩吸了口氣,淡然一笑:「葉曲,我們分……」
後面的字還沒有說出口,唇忽然被人堵上,剛剛扳開的手又重新環了上去,葉曲帶著眼淚的唇印上了他的,又涼又澀。
腦袋「嗡」的一聲,剛剛一直緊繃的弦「崩」地一下斷了,徐景鳴身形一僵,幾乎是沒有任何遲疑的,按住她的腦袋瘋狂地吻了起來。
嘴裡全是又鹹又澀的味道,徐景鳴閉著眼睛深深地皺了皺眉,扶在葉曲腦後腰間的手更加用力起來,緊緊地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裡一樣。
他怎麼可以那麼傷她,讓她這麼難過?
明明是想說喜歡太淺不夠深刻,想要一直和她在一起,為什麼話一出口就變成了不要喜歡、不值得和我們分手吧?
直到快要斷了呼吸,徐景鳴才將葉曲放開,葉曲趴在他懷裡喘了幾下,氣息還沒有均勻,就抬起頭質問:「你說過我值得。」
眼睛紅腫,鼻尖通紅,臉上淚痕縱橫交錯,葉曲看起來很是狼狽,然而眼神卻是熠熠發亮泛著光。
徐景鳴心疼地摩挲著她眼瞼處腫起來的地方,慢慢點頭:「嗯。」
不值得的是他。
上一次見她哭得很厲害的時候,眼睛也沒什麼事,這次卻腫了起來,想必是不要命地掉眼淚了。
心裡緊緊地抽了一下,徐景鳴低頭在葉曲眼角親了親。
葉曲偏頭躲了一下,卻被他按住,眨了下眼,在他離開之後看著他繼續問:「我說過我會一直陪著你。」
「嗯。」徐景鳴又用同樣的方法在她鼻尖親了親。
葉曲照樣想躲卻沒有躲開,吸了吸鼻子又問:「你剛剛想說什麼?」
「地上涼,先起來再說。」徐景鳴岔開話題,伸手就要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葉曲看了他一眼,沒有將手遞過去,自己從地板上爬了起來,起來之後還是同一句話:「你剛剛想說什麼?」
「我們分工整理一下書房。」徐景鳴淺淺地勾了勾唇,不急不忙地掃了眼身旁的沙發,「我總不能一直睡這兒吧。」
慢條斯理的語氣,和剛剛壓抑著情緒故作淡然的語氣截然相反,葉曲不喜不怒地盯著他看了半晌。
徐景鳴見她不說話,悠悠然地挑了挑眉,故意逗她,「或者嫌麻煩的話,我可以跟你一起?」
葉曲還是沒有說話,沉默地看著他,完全沒有反應。
心裡深深地一歎,徐景鳴正要再說點什麼,葉曲忽然丟下兩個字轉身離開:「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