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張三哥哈哈大笑起來:「我就曉得你會是這幅表情,要說辦事圓滑你還真的不如孫立拄那小子。不過呢,你卻勝在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有了你這個副手,我都不用操心什麼了,乙丑兄弟沒有看錯你,哈哈……」
「不敢,不敢,職下不敢當。」
「沒什麼不敢當的,這幾日來,行軍安營,派遣哨探整頓軍務,基本都是你在做,不敢說功勞吧,苦勞還是有的。」張三哥笑道:「臨來的時候,乙丑兄弟和我們幾個老傢伙商議過了,只要東昌的事情安安穩穩的辦下來,一個營官是跑不了的。到時候你我平級,應該不會再這麼拘謹了吧。」
所謂的平級,僅僅只是職務上的說法而已,就算有朝一日楊晉祝真的做了營官,也不可能和張三哥平級。作為蕩虜軍的創始人之一,張三哥又是最早跟隨李乙醜的生死兄弟,就算沒有隊官這個職務,也算是老前輩,資歷上比楊晉祝要高一大截。
關於人事任命,尤其是高級營官的任命,就算是李乙丑已經有了腹稿,也不好提前公佈出來。雖說現在提起這些有些不合適,可張三哥是蕩虜將軍的老兄弟了,隨便說說也不大要緊……或者說,這本身就是蕩虜將軍的意思,只不過是通過張三哥之口說出來而已。
直接提拔一個隊官,遠遠不如由他的頂頭上司提拔起來更加有助於團隊的凝聚力,關於這些用人之道還是蘇子朋傳授給李乙醜的呢。
「我……多謝張營官的栽培。」
「哈哈,這句話可就言不由衷了,我可沒有栽培過你什麼。」張三哥笑呵呵的從貼身處摸出一張紙條:「蕩虜將軍令……」
楊晉祝馬上挺身,「啪」的又是一個平胸軍禮。
「別打禮,就你我二人,行什麼禮?」張三哥很隨意的擺了擺手,把紙條交給他:「這本是乙丑兄弟給我的命令,既然你是我的副手,給你看看也無妨,方便以後做事,免得到時候出了紕漏……」
作為李乙醜的老兄弟,張三哥可以對蕩虜將軍的手令不怎麼在意,楊晉祝卻不能不在意。
恭恭敬敬的接過紙條,看了之後滿臉都是疑惑的表情:「這……這是何意?」
蕩虜將軍的手令之上只有一個非常簡單非常直白的命令:賊不犯我我不犯賊。
蕩虜軍受邀提兵北上,本就是為了掃蕩反賊亂黨,此次隨行的人馬當中,有一半多是曾經參加過東昌血戰的骨幹老兵,可以算得上熟門熟路。昔日曾把正面對陣精銳的八旗披甲戰兵,甚至陣斬了皇太極,這次出兵對付分散在各地不知真假的反賊,自然可以橫掃平推一鼓而下,絕對不會出現大的傷亡。
哪怕是楊晉祝本人,也把這次到東昌助戰理解成為一次借助實戰練兵的機會,甚至早早就擬定好了預案,何地當守何地當供,派遣哪些隊伍出擊,都已經安排的周密翔實。想不到的是,蕩虜將軍本人的命令竟然是「賊不犯我我不犯賊」!
「張營官,將軍有沒有細說?」
楊晉祝實在無法理解這道命令的真實含義,只能求助張三哥。
張三哥收回這道手令,湊到燭火之上點燃了,親眼看著這張小小的字條慢慢的化為灰燼,用一種毫不在意的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乙丑兄弟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楊晉祝馬上就迷糊了。
提兵北上千里援魯,戰略部署卻是如此的模糊不清,身為主官都不理解李乙醜的命令,還怎麼執行?
「什麼怎麼執行?自然是按照乙丑兄弟的命令來執行。等後續的兄弟們上來之後,自然會有更加明確的命令。」
不是說只有這一千二百人的隊伍麼?怎麼還有後續的隊伍上來?
張隊官明顯知道更多的詳情,只是沒有對楊晉祝提起而已。
楊晉祝本想再問,嘴皮動了幾下,卻終於沒有開口。
看這個樣子,北上援魯並不是一場簡簡單單的軍事行動,這件事已經涉及到更高層面的東西,以他的身份和級別,似乎沒有必要知道。
作為一個典型的中層軍官,只要張三哥這個主官知道怎麼做就好,楊晉祝只需要執行即可。
「好了,你就先按照咱們蕩虜將軍的這道命令執行吧。」很隨意的打了個呵欠,拍了拍手很隨意的站起來:「我估計明日晚些時候就能夠到達荷水河了,你先帶著五個隊前行,給我打打前站。」
「這是……」
「這是我的命令。」
「是。」楊晉祝再次行軍禮,有些不放心的問道:「從荷水河到東昌還有些路程,若是沿途遇到反賊,打還是不打?」
過了荷水河,就正式進入兗州中北部了,很多州縣已經在亂黨的控制之下,雖然僅僅只有五個小隊六百人,楊晉祝也有絕對的把握將那些手持鋤頭木棒的烏合之眾打的稀里嘩啦。問題的關鍵不在戰鬥本身,而在於蕩虜將軍那道含糊不清的命令:若是沿途遇到了反賊,到底是應該開打還是應該閃避?
「該打就打,不該打就不打唄。只要你能在我到達東昌之前安排好一切,打還是不打你自己斟酌吧。」
「職下明白了。」
口裡說著明白,其實心裡還是有些迷糊。這個年輕的隊官打仗非常勇猛,卻習慣於執行明確的命令,第一次單獨率隊出發,相當於是獨當一面了,實在有些吃不準應該怎麼做。
反正是作為先行隊伍去往東昌的,只要附近的亂黨不礙他的事,也就當作沒有看到吧。
張三哥從楊晉祝的營帳中出來,哼著小曲兒回到自己的營帳當中,連臉都沒有洗倒頭就睡,腦海中無數個念頭紛紛湧現,怎麼都誰不安穩。
作為這次行動的主官,張三哥當然接到了非常明確的命令,他很清楚應該怎麼做:協助剿滅亂賊,只是一個幌子,此次出兵最根本的目的是增加蕩虜在山東中南部的存在,為蕩虜軍開闢出戰略緩衝地帶。初次之外,還有一個非常明確卻不大方便說出口的原因,那就是盡可能的找機會把東昌、東平拉到蕩虜軍的陣營當中,讓魯中南成為淮揚的一部分,就算不能實際控制,也要形成深刻的影響力。
以蕩虜軍的戰鬥力,哪怕只有一千人,也可以輕而易舉的掃到州縣,不費什麼力氣就能把那些烏合之眾打的四散而逃。但這不符合蕩虜軍的利益,也不符合東昌郡王本人的利益。
邀請蕩虜軍北上當然不僅僅只的是軍事行動,也沒有表面上說的那麼冠冕堂皇。東昌郡王也有自己的打算,幾乎完全是因為利益的驅使,才促成了這次援魯行動。
新任的魯王是個怯弱之輩,早早就逃離了到了江南,整個山東只有幾個兩字的宗室藩王在支撐著局面,可以算是群龍無首。在山東諸王當中,東昌郡王的實力雖然不是最雄厚,名聲卻是最響亮。
以宗室的身份,和八旗戰兵血戰數十日,雖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卻終於保住了東昌的完好,雖然最主要的戰果是李乙丑打出來的,也讓東昌郡王聲名大噪,隱然已是山東諸王之首。雖然地位沒有魯王尊崇,卻得了個鐵血敢戰的名聲,若是能夠掃到亂黨平定地方,完全有可能凌駕於那個未戰先逃的魯王之上。
大行崇禎皇帝殉國,趁著新皇未立之時再打出一些實實在在的戰功,將來不管是哪個江南藩王做了皇帝執掌了大明朝的半壁江山,都要倚重在山東有巨大影響力的東昌郡王。東昌郡王本人只要隨隨便便喊出幾句「支持」「擁戴」的口號,自然而然就可以和新皇打好關係。到時候就算沒有魯王名號,也有了魯王的影響了前兩年才剛剛死了一個魯王,現在這個魯王不僅怯弱而且毫無根基,若是時局變動,取而代之都不是沒有可能。
亂世當中,宗室王爺的身份並不值錢,尤其是東昌郡王這樣的二字小王,實在有些微不足道,有過一次被俘經歷和一次血戰經歷之後,讓東昌郡王深刻認識到實力的重要性,所以在邀請蕩虜軍北上協助平定亂黨的書信中,也曾隱隱的提到另外一曾意思:希望李乙丑可以支援他一部分軍資軍械,最好再能派遣蕩虜軍骨幹協助他練兵,練出一支能打硬仗而且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私兵。
所以,李乙丑才能和東昌郡王一拍即合,在短短十幾天的時間內就抽調出一千多人馬北上。
楊晉祝是在為張三哥打前站,張三哥又何嘗不是在為李乙丑打前站?
和東昌郡王聯手,讓蕩虜軍有機會有借口在齊魯大地上保持相當數量的存在,等於是間接的影響了整個淮揚和小半個山東,這分明就是一方諸侯的架勢。
有蕩虜軍這樣的強兵在手,又有逐漸擴大的地盤,隱然已有王霸之資了……
張三哥翻身坐起,遙望著南方,彷彿可以穿透山水的阻隔看到揚州,看到李乙丑。
「我的乙丑兄弟啊,還真是看不透你了呢。按說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以前怎就沒有看出你有這麼深得城府?難道說真的有神仙指點?」
「若是真有神仙眷顧的話,我估摸著乙丑兄弟的局面絕非眼前這麼一點兒,從你佈局山東來看,乙丑兄弟所圖者大呀。該不會是……算了,算了,你要是真有雄心壯志,說不得我們這些老兄弟們也要跟著你拚一拚了。咱們做了幾輩子的小人物,正是因為沾了乙丑兄弟的光才有今日的前程。若是再進一步,說不得也能混個公侯萬代封妻蔭子呢,這樣的機會八輩子能遇到一回已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奢侈,想不到卻被咱們幾個苦哈哈的窮兄弟給遇上了,水裡火裡也得闖一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