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搶奪及時,鋒銳的刀刃還是在秀之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
「現在才想起這些,未免已經太遲,監軍且不忙追隨萬歲而去,我等需留得有用之軀,以圖將來。」
擲地有聲的言語終於讓秀之放棄了衝動的自裁之舉,把印信和佩刀高舉過頭頂:「淮揚民練萬千將士翹首期盼李將軍統領全軍,為萬歲……為先皇復仇,為我大明朝洗雪奇恥大辱!」
李乙丑看了看秀之手中的印信和佩刀,並沒有急於接過來,而是往前邁出一步,環視著淮揚民練的這些軍官們。
「將軍回營,統領兄弟們北上擊賊。」
「為先皇復仇。」
群情激奮,猶如油鍋鼎沸。
「此天下紛亂之際,正是我輩奮起之時。」接過了印信,高舉起佩刀,李乙丑大吼著:「時純受先皇遺命,領先中宮親繡之戰旗,便是全天下都亡了,時純也將於眾忠誠於我大明的勇士們奮戰到底。我命令……」
「承先皇遺詔,奉中宮所托,改淮揚民練為蕩虜軍。」
「我等兄弟誓死效忠先皇,若上天護佑有先皇子嗣逃離京城,即為我蕩虜軍之主,我等奉其為大明正朔!」
「回營,整軍!」
「是。」
一聲整齊的稱是聲中,李乙丑率領眾人風風火火的回到軍營。
原本駐紮在軍營附近的揚州守軍早已經悄無聲息的散了個乾淨。
鐵一般的事實證明,當初李乙丑抄家殺人的舉動分明就是為國鋤奸,偏偏這些人還懷疑他的用心,終究弄出一個國破君亡的破敗局面,哪裡還有臉圍著淮揚民練的軍營?
改組淮揚民練為蕩虜軍,終究不是一句話的事情,還有很多繁瑣細碎的事務需要處理需要協調,能在月內完成已經可以算是神速了。
那些被李乙丑抄家的大戶豪門,現在看來,他們一點都不冤枉。比如說替大奸宦曹公公賣命的呂掌櫃,僅僅只是砍了他的腦袋實在是太輕了。
如此奸佞之輩,定然要株連九族,就算是早已經下葬了,也得把屍首刨出來挫骨揚灰。
宣佈這些人的罪狀,追究更大的罪責,大肆株連,等等這些事情自有激奮無比的任知府去做。
李乙丑也絕對沒有閒下來,在籌備改組成軍的同時,給南京發了一連串的「上疏」。
上疏僅僅只是一個比較客氣的說法,其實根本就是在破口大罵了。
老子早就找到了那些身居高位的逆賊和反賊相互勾結的證據,不僅抄了他們的家,還把他們在揚州的黨羽殺了個乾乾淨淨。我連逆賊的名單都給了你們,你們這些誤國之輩卻懷疑老子的忠心,不僅沒有及時的把名單送到京城,反而擺開架勢要對付我李乙丑。
你們到底是什麼居心?你們這些人當中是不是也有誰和反賊暗中勾結,國破君喪的責任由誰來承擔?你們誰承擔的起?
當初李乙丑在揚州抄家抄的不亦樂乎之時,不僅是南京,甚至包括整個江南的官場和民間,都認為李乙丑是個囂張跋扈的民練頭子,倚仗著有些軍功依仗著萬歲的恩寵就胡作非為,殺人命奪人產也了罷了,居然做出封鎖揚州隔絕交通的事情來,分明就是有了不軌之心,應該重重治他的罪。
當時確實有很多人等著看李乙醜的笑話,等著看他最後會落一個什麼樣的淒慘下場。
突然之間劇變就發生了,闖賊破京,崇禎殉國,王朝更替等等一連串的變故讓人瞠目結舌。
知道這個時候,江南的官場和市井之間才明白過來:怪不得蕩虜將軍當時會採取那麼激烈的手段,原來是因為他覺察到了反賊和逆賊的在暗中勾結,充分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所以才以雷霆萬鈞之勢行非常之手段。
也幸虧蕩虜將軍李乙丑反應神速,在誅殺了那些逆賊。要不然的話,說不準也揚州都會落入逆賊的手中呢。揚州若是失陷於賊手,江南可就危險了。
闖賊會攻取揚州,這個問題看起來有些荒謬,但是連京城都被闖賊和逆賊「裡應外合」的攻破了,連皇帝和中宮都以身殉國了,再怎麼荒謬的事情也就顯得不那麼荒謬了!
於是乎,江南百姓的口風馬上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向,紛紛大罵南京留守司這邊的官吏。說他們的誤國喪君的罪魁禍首,是一群酒囊飯袋。
和江南百姓的大罵相比,包括東林黨人在內的清流一脈更是無比激動。當初他們曾把李乙丑視為自己人,把淮揚民練視為自己的隊伍,所以百般回護。萬萬沒有想到李乙丑在揚州捅出了天大的婁子,以至於連他們都不敢再大聲說話了。沒有過多少時間,局面突然逆轉過來。頓時就讓這些人們找到了機會。清流一脈本就擅長墨言語之事,這一番又佔了天大的道理,更是變本加厲的痛罵起來。
官場的東林、復社人物們眾口一詞,口誅筆伐的撻伐這些誤國誤君之輩,士林當中的熱血學子們也紛紛上疏,要求徹查此事,追究相干人等的責任。
君主新喪,國已無主,再加上清流官員和學子們的滔滔輿情,江南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三月大,三十,丁酉日。
清晨。
當第一縷陽光照射在揚州的城牆之上,淮揚民練的演兵場上,已是旌旗蔽日,一派肅殺。
淮揚民練的士卒全體列陣,將偌大的演兵場排的整整齊齊,刀槍齊列如林,寒光耀眼。
以營為單位,前後左右排列成十三個方陣,每個方陣內部有分為七到十二個隊級單位,隊一下是最基本的旗級。
大大小小的陣型上百,甲冑鮮明豪氣沖天,嚴整肅殺之氣升騰而起。
每一個士兵都穿上了最整齊的制式軍裝,皮靴珵亮束腰皮帶將腰身殺的細細。兩道交叉而過的紅線如同鮮血艷似烈火。
正前方的一百六十門銅胎炮排成矩陣,炮口斜指蒼穹。兩翼分列的騎兵雖然只有四百餘,卻也是士馬雄壯,自有一番騰騰的煞氣。
今日,是淮揚民練改組為蕩虜軍的大日子。
虎賁雄兵組建為軍,乃是世間第一陽剛雄烈之事,就算是受邀觀禮的嘉賓也只能站著。
七尺高的木台正中,供奉著天地二字以及大明先皇的靈位,蕩虜將軍李乙丑側立一旁。
吉時已到,隨著一聲號炮,全身披掛的李乙丑大步上前。
祭拜天地,然後朝著先皇靈位行君臣大禮。
禮畢,由監軍秀之代表大明朝廷當眾宣讀成軍書。再由孫啟功宣佈蕩虜軍的人事、建制等等細節……
營、隊軍官齊齊登上高台,朝著先皇靈位行君臣之禮,禮畢之後,集體轉向,面朝北方行軍禮,以示遙尊崇禎皇帝之意。
身為朝廷的代表,蕩虜軍的監軍,秀之和孫啟功二人行的是跪拜大禮,伏地不起三拜九叩,表示對九泉之下的大行崇禎皇帝繼續行臣節。
孫、二人,都是年輕血熱的書生,都是飽肚詩書深受聖人教誨的讀書種子。滿腔滿腦都是報效朝廷的熱切心思。如今崇禎皇帝大行殉國,壯烈千秋,眼前就是一手組建起來的虎賁強兵雄兵健卒一萬六千餘,應該怎麼做,胸中的熱血心中的抱負應該如何施展,已經不必多言了。
當此時局動盪國朝存亡斷續之時,什麼樣的精忠,什麼樣的慷慨都比不上眼前之軍。
這是一支誓死效忠大行皇帝的虎賁。
秀之依舊伏地保持跪姿,取出早就準備好的誦,開始當眾宣讀:
「甲申國變,江山傾覆,先大行皇帝以身殉國,天下洶洶萬民惶惶,神器竟淪賊手……」用幾句簡單的話語講明白了當前的形式,馬上就切入正題:「自太祖洪武皇帝驅逐腥膻開國以來,天下莫不奉我大明正統……」
只誦了幾句,秀之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今有淮揚孤軍,奉大行皇帝遺命,正式成軍,軍名蕩虜。軍旗乃先中宮親繡,殷殷之意附於其中……」
「我蕩虜軍上下,終不負先皇所托,謹奉先皇名號,遙尊為主。不論何時不論何境,若有先皇遺脈,即為蕩虜軍之主。」
這份誦是經過李乙丑反覆修改,始終緊緊扣住崇禎皇帝,並且說的非常清楚,雖然崇禎皇帝已經大行殉國,若有先皇子嗣出現,立刻無條件的自動成為蕩虜軍的新主,蕩虜軍永遠接受先皇正統的轄制。
崇禎殉國之後,他的子嗣自然是要登基稱帝的,至於崇禎皇帝遺留下的來皇子現在在哪裡,那就是另外一碼事了,反正蕩虜軍已經把自己擺在君臣大義的道德制高點之上了。
因為心緒太過於激動,秀之那近乎虛脫的身子不住顫抖,臉上滿是病態的潮紅,將周中宮親手繡制的軍旗高高捧過頭頂……
李乙丑接過軍旗,豁然展開,鮮艷如血通紅似火的旗幟上有「蕩虜」二字。此二字出自先皇手筆,乃是周後親制,本身就是一種象徵。
李乙丑高舉著軍旗,厲聲大吼:「奉皇命,即刻起,蕩虜軍——成——軍!」
秀之和孫啟功早已經激動的不能自制,身負上下通達之責任的秀之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高舉著軍旗的李乙醜面前,發出聲嘶力竭的尖叫聲:「臣秀之,代先皇,拜——軍——了!」
自古軍成,需皇帝或者代表皇帝的重要成員登壇拜旗拜帥,此時崇禎皇帝已不在人世,由秀之代替崇禎皇帝拜軍。
這是一個非常重大的禮節,代表著蕩虜軍的身份和正統地位。
當秀之禮拜之時,擎著軍旗的李乙丑和台下的萬千將士齊齊行軍禮!
在旁觀禮的揚州官員紛紛跪拜,以表君臣之義。
從這一刻開始,淮揚民練就有了一個非常正式的身份:蕩虜軍。
作為蕩虜軍的最高統帥,蕩虜將軍李乙丑必須對崇禎皇帝負責。
可惜的是,崇禎皇帝已大行殉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