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雀兒,把點心和梨羹送到我房裡來,多弄一點。」
「是,老爺。」應了一聲之後,銀雀兒並沒有如往日那般退下去準備,而是有些擔心的看了看四周。
「還有什麼事兒?」
「老爺,」完全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銀雀兒猶豫了一下,才輕聲說道:「老爺,外邊來了很多當兵的,是不是……」
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總是讓銀雀兒心驚膽戰。李乙丑殺了那麼多的人,抄了那麼多大戶豪門的家,據說是得罪了很多京城中的大員重臣,據說還要把老爺鎖拿到京城去問罪,還據說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銀雀兒只是個小小的丫鬟,並不是很清楚外邊發生的那些事情。只是最近的這些日子確確實實讓她感覺到害怕,總是有種大難臨頭的惶恐和無助。
今天老爺回來的時候,馬上就有很多手持刀槍的士兵把「將軍府」給圍了,愈發的讓家裡這些當下人的畏懼起來。
「哦,我知道,不必懼怕,他們是來監視我的,和你們無關。」李乙丑笑了笑:「你們要是怕的話,這幾天就不要出門了。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過幾天就會好起來的。」
李乙醜的從容和鎮定,讓銀雀兒的心裡有了些底氣:「老爺是戰功赫赫的大英雄,只要老爺還在,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就不怕了。」
很快,小丫鬟就把茶水和冰糖梨羹送了過來。
如往日一樣,李乙丑和蘇子朋共享著同樣的食物,又開始「筆談」起來:
「什麼?你居然把自己比作精忠報國的岳武穆了?真是好笑,你怎麼能和武穆相提並論?」
「我也僅僅只是表明態度而已。」
「抄家行動,你做的不錯。」
「哪裡,哪裡,是蘇兄教導的好,這一切還不全都是出自蘇兄的手筆麼?」
「哈哈,你我二人就別互相吹捧了。經過這一次之後,你手頭上的錢應該足夠用了吧?」
「嗯,夠用了,那些豪門大戶和鹽商的錢真多。」
「把銀錢裝上車,說是要送到京城充實國庫,做做樣子也就可以了。反正不等你把銀錢送過去,大明朝就會沒有了。你也就可以理直氣壯的把這些銀錢截留下來。以後你行事之事,時時刻刻都要豎起崇禎皇帝這面大旗,和南明區分開來。」
在蘇子朋的口中,大明朝已經提前變成了南明,這是一個非常明顯的變化。
根據蘇子朋給出的時間表,從今天拂曉時分開始,闖軍已經圍住了京城,大明朝的存亡斷續已經開始了最後的倒計時。
經過蘇子朋兩年多的影響和熏陶,李乙丑早已大明朝沒有太多的忠誠之心,但是作為這個時代的土著,難免還有是些受到歷史局限的思想產生:
「蘇兄,若是我提前率兵北上勤王,能不能挽救得了大明朝的覆滅?」
「你怎麼又說這個事情?大明朝走到今天的這個局面,其實是一個必然的結果。就算沒有李自成,還會有張自成王自成什麼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明朝早就沒有機會了,注定要被歷史淘汰。任何修補或者改良都改變不了這個根本。只有經歷狂暴暴雨般的徹底變革才能挽救民族氣運,民族和王朝的區別,你早就應該明白了。」
「是的,我早已經弄懂了蘇兄所言的民族和王朝的區別,只是覺得萬歲也算是個勤勉的皇帝,就這麼死了,總是有些可惜。」
「對於崇禎皇帝而言,確實有些可惜。從歷史的角度來看,崇禎皇帝必須死,這也是他應該付出的代價。你要做的就是挽救民族氣運,在這個前提之下,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犧牲。收起你心中擎天保駕的心思吧,因為你根本就做不到那一點。」
曾幾何時,李乙丑確實有帶著淮揚民練北上勤王的念頭,若是能夠把崇禎皇帝救出來,榮華富貴什麼的就不必說了,說不準還能挽救大明朝呢。
不過蘇子朋一直都極力反對他這麼做。
「你的前途絕對不僅僅只是一個擎天保駕的大忠臣,而是引領局面延續民族氣運的鼎革者,還怕沒有留名青史的機會?」
「嘿嘿,蘇兄連我的這點私心都看出來了。」
「人都有私心,這不算什麼,只要沒有和民族利益相衝突,就可以結合。好了,關於局勢已經說的足夠多,說說你那邊的情況吧。」
「我已經被史可法史大人軟禁了……雖然還說不上是軟禁,不過和軟禁也差不多了。」
對於李乙丑現在的處境,蘇子朋並不怎麼在意,這一點從字裡行間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出來:「前期我們所做的鋪墊很充分,用不了幾天,全天下都會知道你是大忠臣。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把軍權還給你,這一點無需擔心。你等一下,我去泡杯咖啡……」
「給我也來一杯。」
開始的時候,大明朝的土著李乙丑確實喝不慣苦澀的咖啡,喝的多了慢慢也就習慣了。
三百多年的阻隔,只是一個小小抽屜之間的距離,現在的李乙丑在思想上已經有了太多的改變,雖然依舊無法打到蘇子朋的那種程度,卻已經不能再算是地地道道的古人了。
至少,他可以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和蘇子朋「談論」著國朝的興衰存亡。
按照蘇子朋給出的時間表,崇禎皇帝會在十幾個時辰之內以身殉國,然後李自成入主京城。從此以後大明朝就變成了南明,反賊李自成也就成了大順新朝的皇帝。
改朝換代江山易主,這麼大的事情,李乙丑既沒有痛哭流涕也沒有頓足捶胸。竟然可以坦然面對,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已經站在了歷史的角度看待這一切了。
蘇子朋早就解釋的很清楚了:所謂的皇帝,只不過是一個王朝的代言人,兵強馬壯者得之,沒有絲毫神聖可言。連天下著名的大反賊李自成都能當皇帝,已經足以說明這一點了。
這一夜,李乙丑和蘇子朋聊到很晚,聊了很多……
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李乙丑幾乎足不出戶,每天都把自己反鎖在老屋當中,和蘇子朋討論淮揚民練的發展,討論未來的局勢。偶爾也從中知道一點以前做夢都想不到的科技概念……
同樣是在這幾天的時間裡,李乙丑所處的大明朝正在經歷翻天覆地的變化!
讓人目瞪口呆的消息一個接著一個的從北方傳來,讓人目不暇接瞠目結舌
恍惚之間,已經到了第六日。
因為昨夜和蘇子朋「筆談」到拂曉時分,所以一直到了辰時,李乙丑還臥床未起。
「老爺,老爺!」
小丫鬟銀雀兒那清清脆脆的嗓音從前邊傳過來,透著明顯的焦急和不安。
李乙丑趕緊披著衫子起來,打開房門,遠遠的看到銀雀兒正站立在那道月亮門前高聲的叫喊著:「老爺,外面來了很多人,叫嚷著要見老爺……」
終於來了!
等了這麼些時日,終於來了。
「不必驚慌,我出去看看。」
蕩虜將軍「府」門前已聚集起了上百人,全都是淮揚民練的軍官。
為首之人正是監軍大人秀之。
秀之的臉色蒼白如紙,雙眼通紅,和其他一樣,腦袋上繫著一條白布。
手捧著淮揚民練指揮使的印信和佩刀,哆哆嗦嗦的走上前來,似乎想要說點什麼,嘴皮子動了幾動,卻一個字沒有吐出,只是不住的顫抖著……
「大人,這……你這是怎了?」李乙丑早已知道發生了什麼,卻故意裝出狐疑之態看著秀之等人繫在額頭上白色布條:「這是……怎麼回事兒?」
「萬歲……萬歲……闖賊破京,萬歲於周中宮已……已以身殉國了!」
啊!
「怎麼會這樣?闖賊這麼快就打進京城了?」
秀之猛然大哭起來:「闖賊剛一開始圍城,京中叛賊亂黨獻了城門,紛紛附逆投降……「
李乙丑猛的一跺腳,一把揪住秀之的衣領,幾乎將這位瘦弱的監軍大人提的雙腳離地,目光之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我早就說過京城有很多人和反賊勾結,我早就說過京城不怕反賊攻打,只是要留神內部的叛逆,你們為何不聽?我連叛賊的名單都已經給了你們,為何不把這個消息送到京城?」
崇禎皇帝以身殉國的消息傳出來之後,天下震動。
緊接著,更加確切的消息如雪片一般紛紛而至:正是京城的曹公公打開了城門,引領闖賊破了京城,這才直接導致崇禎皇帝殉國。李闖進京之後,無數身居高位的大臣紛紛附逆投降,包括周堂部、楊閣老都位高權重的國之重臣……
被李乙丑抄過家的那些豪門和靠山,全都叛了大明朝,紛紛轉投李闖。
直到這個時候,眾人才反應過來:蕩虜將軍李乙丑查抄這些人家的舉動是多麼的英明,此等勾結反賊謀害國君的叛逆,只是抄家殺頭未免也太輕忽了,株連九族都算是輕的!
雖然李乙醜事先已經察覺到了這些叛逆的不軌之舉,並且以雷霆手段將之當場誅殺,可惜的是世人愚昧,根本就看不出蕩虜將軍此舉的用心,反而認為他才是那意圖不軌之人。竟然調遣重兵圍了淮揚民練的軍營,竟然將蕩虜將軍軟禁起來,甚至還準備送往京師問罪。
此時此刻,天下已經傾覆,皇帝已經殉國,這個責任由誰來承擔?
嚎啕大哭的秀之早已泣不成聲:「李指揮早已察覺逆賊不軌之舉,奈何我……秀之誤國至此,無顏再見李指揮和諸將士……」
說話之間,猛然拔出佩刀,將刀子往自己的頸項當中一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