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舊城興建於元末,和宜居的新城相比,依舊保留著濃重的軍事色彩。
大元朝末年,群雄並起烽煙遍地,那個時代修建的揚州城(就是舊城)並不怎麼考慮居住的便利,而是為了力求最大限度發揮出軍事作用。時至今日,這種風格依舊十分明顯,尤其是舊城四門(老揚州城其實有五座城門,小東門沒有計算在內),體現的尤其突出。
堅固厚實的城牆外挖掘出寬闊的護城河,引水灌滿,護衛著整個揚州城的北面。城牆上分列著兩座塔樓和一處寮塔,下面還有藏兵洞和隔門等附屬設施,相當的堅固。
這樣的城樓和城牆,很難從外部攻破,其中也有一個非常大的弊端:若是從城內動手的話,輕而易舉就可以隔斷、封鎖,很容易就可以讓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邊的人出不去。
自太祖洪武皇帝開國以來,揚州承平日久,所謂的軍事作用也就成了擺設。雖說城外就是揚州軍的駐地,但平日裡這邊只有二十四個守門的兵丁,其中還有一半是負責收取釐金的稅丁。
莊有財帶著本部人馬趕過來之後,那守城門的從九品小官根本就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是叫嚷著要莊有財出示換防的書。
哪裡有什麼書?
莊有財非常清楚所謂的「換防」是怎麼回事:分明就是封鎖全城,隔絕揚州的內外交通。所以也懶得和那個小吏糾纏,狠狠的抽了他幾槍桿子,將守門的士兵和留守的稅丁一股腦的趕近城門洞旁邊的耳房當中,用大鐵鏈子一鎖,順順當當的完成了「換防」的「流程」,率領民兵接管了揚州北門。
因為城門上的守軍全部給莊有財給鎖在小屋子裡,甚至根本就沒有人知道蕩虜將軍已經派人接管了揚州北大門。
沒有上級的書就接管如此重要的咽喉之地,甚至連個像樣的理由都拿不出,按照莊有財的估計,肯定會爆發激烈的衝突,甚至還有可能會見一點血,並且為此做好了準備。
奇怪的是,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除了用槍桿子抽打那個抽城門的小軍官幾下之外,什麼都沒有發生,就真順風順水的把揚州指揮使司的人馬給隔在了城外。
若是敵軍真的潛入到了城中,如此輕易就可以拿下一座城門,絕對是一件不敢想像的災難。由此可見,大明朝的官軍連最起碼的戰備思想都沒有,只是渾渾噩噩的醉生夢死。
冬夜漫長,寒風刺骨,守在北門一直過了卯時仲刻,才有另一撥看守城門的官軍前來正式換防。
和前半夜一樣,莊有財沒有做任何解釋,就把那一小群揚州指揮使司的守門官兵趕進了另外一座耳房當中,大鐵鏈子一落,用同樣的手法把他們鎖在裡邊。要是有人大喊大叫,就隔著窗戶用槍桿子朝裡邊亂捅一氣,很快他們就乖乖的閉嘴了。
接連兩撥守城門的士兵被莊有財「囚禁」起來,就算指揮使司的老爺們是一頭蠢豬,也應該知道這邊出事了,也應該趕過來看看情形了吧。
莊有財還是過高的估計了指揮使司那一群高官們的警惕性和職業操守:居然還是沒有人來,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過來。
也許,指揮使司衙門裡大大小小的軍官們還在睡大覺,根本就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卯時已過,整整一夜就這麼平平安安的過去了。
今天是清明節氣,一年當中很重要的節日。
隨著天光漸漸方亮,老百姓們提著裝有紙錢、香燭、供品的籃子紛紛上街,準備去城外的墓地去祭掃一番,卻驚訝的發現城門依舊緊閉未開。平時裡看城門的那些兵丁已經換了人。
現在守城門的這些人,全都是一水兒的皂色軍衣,一個手持刀槍挺胸昂首。
這分明就是淮揚民練的制式軍裝啊。
淮揚民練的民兵們怎麼來守城門了呢?真是好生奇怪!
老百姓們不會想太多,他們只想盡快出城給九泉之下的親人去祭祀灑掃,好盡快回來做原本安排的事情。
出城?城門已經鎖死,誰也出不去了。
當然,莊有財是不會這麼說的,他給了這些急於出城的老百姓一個非常合情合理的解釋,至少聽起來比較合乎情理:吊橋的轉閘換掉了,城門外的吊橋根本放不下去,所以誰也別想出去。
至於說那個生鐵鑄造而成的轉閘什麼時候能夠修好,那就是只有天知道的事情了。
城門旁邊耳房之後的轉閘有磨盤大小,完全由生鐵鑄造而成,應該很結實才對。這個東西每天都要操作使用,好端端的怎能會突然壞掉呢?
轉閘是一種傻大笨粗的生鐵疙瘩,看起來雖然蠢笨,卻最是堅固耐用,之所以在這麼「恰到好處」的時間裡壞掉,原因只有一個:人為破壞。
轉閘根本就是在莊有財的授意之下,被淮揚民練的民兵給弄壞的。
轉閘壞了,吊橋放不下去,這是誰也沒有辦法的時候。只能繞遠路去西邊的通泗門出城……
想從北門出城的百姓們正準備去西門繞路之時,就撞見了西門那邊過來的百姓。
這些從通泗門繞路過來的老百姓準備從鎮淮門出去,因為揚州西門的轉閘也壞掉了!
城門的轉閘壞掉,本就是一件百年難遇的巧合之事,兩座城門全都在一夜之間出現了相同的狀況,全都打不開了,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事出反常即為妖!
兩座城門都打不來了,必然是出事兒了,而且肯定是大事!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根本就用不著如此大張旗鼓的封鎖城門,更不用不著素來有天下第一虎賁強兵之稱的淮揚民練接管城門防務。
就在這個時候,揚州將軍(不是他的本職官名,和清朝的某地將軍不一樣,明朝的將軍之名大多是銜兒而不是職,甚至可以算是一個和通俗的稱呼——作者按)終於趕到了。
不管揚州駐軍的反應速度有多慢,也不管揚州指揮使司的官員們有多麼糟糕,至少他們很清楚這件事的嚴重程度。
作為本地官軍,有鎮守之責任,城門卻被別人接管了,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既無換防的書,又沒有兵部的批,你們淮揚民練就封城鎖門,這是要造反麼?
最要命的是,淮揚民練已經在昨夜控制了揚州的內外交通,而揚州將軍本人剛剛才知道這個消息。
當鎮守揚州的段將軍聽說這個消息之後,立刻就傻眼了,毫不猶豫的帶著人馬衝了過來。
因為昨夜吃了太多的酒,揚州將軍的臉上還帶著宿醉的模樣,倆眼珠子通紅,噴著濃重的酒氣。下馬的時候險些被栽跤,閃了一個趔趄卻也顧不得了,隔著老遠就開始擺鎮守將軍的官架子:「誰讓你們這麼幹的?你們有南京的書沒有?有兵部承轉司的批沒有?」
莊有財根本就懶得搭理這位鎮守的段將軍,在冷冷的看著這位腦滿腸肥的將軍之際,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昨天晚上我就控制了城門,你現在才知道,比老百姓們知道的還要晚一些,朝廷讓你這種人鎮守揚州四門,真是瞎了眼珠子。若昨夜控制城門的不是我而是闖賊的話,你段將軍早不知道死過多少次,你的腦袋早被割下來掛在旗桿子上了!」
「誰讓你們這些民練接管城門的?有誰的手令?」
莊有財大步上前,迎著大聲叫嚷的段鎮守,不緊不慢的說道:「奉蕩虜將軍令,接管揚州諸門防務。」
「放屁,」段將軍一跳三尺高的大叫著:「本地防務是我的職責,什麼時候輪到你們淮揚民練插手了?叫李乙丑來見本將軍。」
段鎮守的本地駐軍的首腦,和很多地方駐軍一樣,揚州軍也存在衙門小帽子大的問題。
揚州指揮使司的很普通的三等軍司,就算淮揚民練已經升格,也只是平級而已。但這位段鎮守卻是實打實的從三品武官。從官職的高低上來看,比李乙丑高一截(官職和爵位是兩碼事,讀者不要混淆。),讓李乙丑來見他也符合官場上的規矩。
可惜的是,淮揚民練和揚州指揮使司之間互不統屬,誰也管不著誰。因為根本就不在一個體系之內,所以根本就談不上誰是上官誰是下屬。
莊有財當然不在乎這位職銜很高的鎮守將軍,只是冷冷的說道:「我家蕩虜將軍忙於軍務,怕是沒有時間見你。」
城門俄頃之間就被奪走了,本已讓這位鎮守將軍相當的難堪,又被李乙醜的下屬當面頂撞,更是惱羞成怒,劈手就拔出了佩刀,呼呼的虛劈了幾下,氣急敗壞的大吼著:「反了,真是反了。來人,將這些作亂的反賊拿下……」
鎮守將軍身後的那幾百士兵大多是他私人的家丁,雖然隸屬於揚州指揮使司衙門,其實相當於他的私人武裝,所以裝備也比一般的官軍要好很多,忠誠度也更高。
隨著段將軍一聲令下,三百餘家丁紛紛抽出刀劍一擁而上。
莊有財猛然一揚手,城頭上忽然現出兩列弩手。
這些弩手全都披著淮揚民練特有的連環鎖甲,在初升朝陽的映照之下熠熠生輝。名動天下的淮揚鋼弩全都斜斜的指著下邊。
下面的民兵也紛紛前湧,挺著長槍擺開陣勢。
一時間劍拔弩張,氣氛萬分緊張,大有馬上就要火並一場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