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揚民練還沒有正式組建成為蕩虜軍,前期的準備工作已經做的差不多了。尤其是在建制方面,大的框架已經完成,淮揚民練這個稱謂很快將取消不用,而是以蕩虜軍取而代之。
營級以天干序列為名號,十個營雖然都不滿員,基本的構架卻已經完成。只是下屬的隊級建制還在建設當中,以地支序列排名。除少量因為積功而晉陞的新面孔之外,大多都是以前的老底子,甚至有很多隊官實際上都統領著三個隊以上的士兵。
除了天干十營之外,另有張三哥統領的炮營作為一個單獨的序列,弓(弩)營暫時由李乙丑本人兼率。另有後勤、輜重及偵測騎兵也屬於營級建制。這十幾個營級軍官共同構成了淮揚民練的高層指揮系統。
次一級的隊官們則是中堅部分,因為人事安排還沒有完全到位,所以人數不齊,攏共只有七十餘人。
近百人都是這個團體的骨幹,在偌大的軍議廳中擠擠挨挨。
高級的營官多是李乙丑當年一起販過私鹽的老兄弟,所以顯得隨意了很多,坐在前邊的排凳子上有說有笑。低整整一個級別的隊官們則顯得嚴整肅穆了很多,全都抿著嘴唇老老實實的站在後排。
隨著李乙醜的到來,大大小小的軍官全都起身,「啪」的打了一個軍禮。
回禮之後,李乙丑並沒有直接說明此次軍議的主題,而是對自己親衛隊長小聲說了句什麼,親衛隊長領命而出。
緊接著,軍議大廳之外就響起親衛隊長洪亮的聲音:「按蕩虜將軍令,當值衛士後退二十步,軍議期間,任何人不得靠進,有違令者,軍法處置!」
紛亂的腳步聲中,執勤的衛兵紛紛後退到二十步開外。
只有在戰時,才會召開這麼大規模的軍議會議,今日卻一反常態幾乎把淮揚民練的中高層全部聚集起來,又讓衛兵封鎖軍議大廳,擺明就是有大事發生。
難道說是賊兵南下了?還是說韃子又打了進來要大家再次征討?沒有聽到這方面的消息啊。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等著蕩虜將軍李乙丑宣佈點什麼。
「今日軍議,蓋因接到確切的密報消息,已有賊兵潛入城中,妄圖行亂事。因事發突然,來不急做詳細佈置。我軍身在揚州,自有鎮守平亂之責任……」
有闖賊潛入到了揚州城中?形勢已經十分危急了?怎麼感覺不到呢?
李乙丑根本就沒有做任何解釋說明,而是徑直來到懸掛在正中的揚州城防圖之前,大聲喊出一個人的名字:「莊有財。」
「在。」
「自今晚戌起,由你帶本營人馬接管鎮淮門防務。除非是有我的親面之命,否則一定要堵死北門,任何人不得進出。」
「是。」
「張三。」
「在。」
「你率我的直屬甲字營,從戌時起接管通泗門防務,無有我的親面之命,絕無進出之事,有強闖者以通敵論處。」
「是!」
「……」
接連幾道命令下來,那些個營官們紛紛領命,下面的隊官早已經目瞪口呆。
揚州老城東南西北四座城門的防務全都要被淮揚民練接管,而且李乙丑下的是死命令,除非他本人親自出面,否則絕對不允許進出,要是強行闖關,就要當作敵人。
這分明就是要隔絕揚州的內外交通,就算是真的有闖賊潛了進來,人數也定然不會很多,似乎用不著如臨大敵一般的做這樣的佈置吧?
在隊官們驚詫的目光當中,李乙丑又點出一個人的名字:「孫立柱。」
「在。」一個年輕的有些過分過分的隊官挺身而出,面無表情的等候著蕩虜將軍的命令。
「率領你的三個隊人馬巡視老北門街到南邊水門一線,呈戒嚴狀態,將新舊兩城隔離開來,若有人胡亂走動穿越,格殺勿論。」
孫立拄很年輕,因為父輩的關係,也算是李乙醜的嫡系心腹,所以根本就沒有問什麼,大聲領命。
「楊晉祝。」
隨著李乙丑洪亮的點名聲,剛剛晉陞為隊官的小兵楊晉祝馬上挺胸出列。
李乙丑明顯猶豫了一下,語氣也沒有乾脆那麼果斷決絕,用略顯輕微的聲音說道:「帶著你的隊伍,我再從我的甲字營中調撥一個小隊給你,你能接管小東門的防務麼?」
淮揚民練只是民兵,城防之事自然有揚州指揮使的官軍來做,所謂的接管其實就是搶佔,在沒有上級書的情況下,少不得要爆發衝突,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楊晉祝很清楚守城門的那些揚州兵是怎麼樣的一副德行,不過是區區二十四個混吃等死的兵痞而已,兩個不滿員的民兵隊,已經近二百人了,就算是爆發衝突也有必勝的把握。
「報將軍,我有信心。」
「好,你把小東門給我堵死,沒有我的面命,就算是有人手持聖旨叫你開門也不要理會,明白沒有?」
「楊晉祝明白。」
連小東門和水門那邊的防務都要「接管」,如此一來,整個揚州已經成為一個巨大的鐵桶,外邊人進不來,裡邊的人也出不去。這麼大的調動,又沒有明顯的敵情,李乙丑這是要做什麼?
李乙丑當然看出了隊官們的疑慮,依舊沒有做出任何既有說服力的解釋,只是用冷冷的目光掃了一下眼前這群年輕的面孔:「事起倉促,大變在即,無需贅言了。你們只需要想一想,我什麼時候做錯過?因重大變故,我淮揚民軍不得不行便宜之事,我知道你們心中有顧慮,也知道你們不明白。但你們是軍人,是國朝第一能戰的虎賁強兵。從這一刻開始,揚州城已進入戰時緊急狀態,作為軍人,你們只需要服從命令,服從我的命令,無論對錯不問緣由,執行命令即可,明白沒有?」
蕩虜將軍往往能料敵先機,這一點在東昌血戰之時斬殺皇太極的那一刻就已經淋漓盡致的體現過一次了。身為軍人的天職和集體歸屬感,讓他們在根本就不明白的狀態下再不遲疑,接受了李乙醜的命令。
到了申時末刻光景,各營各隊已經完全調動起來,按照預先部署紛紛出動……
孫立拄的年紀並不比李乙丑小太多,因為他的父親一直都和李乙丑張三哥等人兄弟相稱,所以他只能算作是子侄一輩。和他的父親水生大哥不一樣,孫立拄和李乙醜的私人關係並不是特別近,反而和不苟言笑的週六斤走的非常熟絡,從定遠到東昌,基本上可以算是週六斤一手帶出來的,所以對週六斤極是尊重。
「周叔,今天這事兒……」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別吞吞吐吐像個娘兒們似的。」
「今天的事情我怎覺得有些玄乎啊?是不是真有闖賊潛到城裡來了?」
週六斤踹了他一腳,笑罵道:「軍令就是軍令,你管那麼多做甚?讓你隔離新舊兩城,你只管去做好了,哪有那麼多的問題?若是被你乙丑叔知道了,少不得要打你的軍棍。」
「我只是有些擔心……」
「擔心個屁,天塌下來有我頂著,我頂不住了不還有咱們蕩虜將軍的麼?輪得到你磨磨嘰嘰的瞎猜疑?」
孫立拄笑嘻嘻的湊了上來,小聲問道:「看周叔這個樣子,似乎是知道一些內情的。平日李就周叔你和乙丑叔走的最近,能不能透露一點給我?」
「透露個屁,老子什麼都不知道,只曉得執行軍令。」作勢又要抬腳,卻被孫立拄笑著躲開了:「趕緊去做你的事情,老子還有點忙呢。」
「周叔你又誆我,剛才乙丑叔明明沒有給你軍令,你有甚好忙的?」
「老子要做什麼用得著你管?滾蛋,趕緊滾蛋!」
週六斤不是個擅於撒謊的人,他的言行舉止已經透露出一些信息:今天晚上的行動,他肯定知情,至少知道一部分內情。
如此一來,孫立拄也就放心了。
其實知道內情的絕非週六斤一人,至少在兩個多時辰以前,李乙丑就已經定下了這次行動的種種細節,並且在軍議之前給營級的老兄弟們透露過一些口風:
如今的淮揚民練財務已在事實上破產了,還欠下了一屁股的債務。眼瞅著債務到期,還是還不上的,那就只剩下最後一個辦法:幹掉所有的債主,所謂的債務也就不存在了。
週六斤、張三哥、莊有財等老弟兄們,都很清楚那幾個債主的狀況,看起來只是普普通通的錢號銀莊,其實都是坐擁巨富的大商號。要是能把他們全都幹掉,不僅可以賴掉那四十多萬兩的巨額債務,還能讓這個團隊的財務狀況得到極大改善。
因為李乙丑給週六斤的命令不僅是殺人,還有抄家。
要是能把那幾家錢號給抄了,必然會有一筆很大的銀錢入賬,這才是李乙丑動了殺機的根本原因。
這當然是一個非常具有誘惑力的美好前景,但週六斤也頗為擔心:畢竟那幾家錢號銀莊不是普通的買賣人家,每一家的背後都有非常強大的後台,無一不是和朝中重臣勾結,要不然怎麼會把生意做的那麼大呢?
對此,李乙丑沒有做任何表示,只是讓週六斤放手去做,剩下的事情他早已有了萬全的安排。
週六斤根本就想不出李乙丑會有什麼樣的安排,在他的估計當中,乙丑兄弟一定又得到了神仙的點化,已經窺到了天機,所以才敢於這麼幹。
反正那些錢號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都是歷年來搜刮的不義之財,奪過來也沒有半點心理負擔。
天予不取反受其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