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布舒知道滿洲披甲戰兵已經崩潰的消息之時,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如紙,到了這步田地,勝負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生死。
直到現在葉布舒都不明白驍勇善戰為什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崩潰,因為他已經顧不得了這麼多了。
火燒眉毛,只能顧眼下了。
什麼東昌戰局,什麼儲君之位,都沒有自己的小命更加重要。
現在的葉布舒,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逃!
「白甲兵,白甲兵在哪裡?」
「殿下,精銳的白甲戰兵就在帳外候命……」
葉布舒甚至沒有經過仔細的考慮,慌慌張張的跑到帳外,再也沒有了愛新覺羅皇族應有的氣度和沉穩,大喊大叫著把兩個滿洲佐領喊了過來:「戰馬,快去找戰馬……」
「殿下,戰馬已經準備妥當……」
「掩護我,掩護我往西撤……」
連中軍指揮部都顧不上了,這已經不是什麼撤退,而是亡命奔逃。
白甲戰兵,是整個清國當中最精銳的戰鬥力,完全由勳貴的八旗子弟組成,是滿清皇室的貼身近衛。早年間的白甲戰兵一直都被當作是最精銳的突擊力量使用,近年來隨著漢軍的增多,已不怎麼上戰場了。
雖然年輕一輩的白甲戰兵基本沒有經歷過真正意義上戰陣廝殺,卻一直都維持著高強度的訓練和最高質量的培養,承擔著宮中宿衛的責任。白甲戰兵本身就是一種身份,一種榮耀,皇太亟亟為重視,一直把他們當作預備的軍官來培養,其中也不乏佼佼者。現在的鰲拜和後來的索額圖,都有過白甲戰兵的經歷。
因為不屬於軍隊,所以不必承受任何責任,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護衛重要皇室成員的安全。
這次出征,皇太極對葉布舒寄予厚望,所以專門調了三個滿額牛錄的白甲戰兵給他使用。其實每一個人都很清楚白甲戰兵的意義:誰也也不可能把這些勳貴子弟真的派到戰鬥第一線,只不過是表示對葉布舒的支持之意罷了。還有更深的一層含義,那就是皇太極希望葉布舒能夠積累一些戰功,並且和這些勳貴子弟建立很好的私人關係,這對他以後的上位有著莫大的好處。
作為皇室的代表和葉布舒本人的親衛,一個牛錄的白甲戰兵早已經安排到前線上作為督戰隊使用了,現在還剩下兩個牛錄六百人。
作為受過良好軍事訓練的白甲戰兵,很清楚現在的局勢到底有多麼危急。
遠處已經起了好幾處大火,說明敵人已經衝到了中軍的指揮部當中。這本身就會造成巨大的恐慌和混亂,尤其是後軍當中,肯定已經亂做一團,那些負責輜重、糧秣的漢軍和輔兵完全不能指望,他們能不成為障礙就已經很不錯了。
在這個時候倉皇後退,就算可以順利的穿過混亂的後軍,就算可以借助騎兵的速度優勢快速脫離戰鬥,那麼一丁點的人馬在失去後勤補給的情況下,在大明朝的腹心地帶,生存下去的機會幾乎為零。
一個年輕的佐領馬上就糾正了葉布舒的錯誤:「不能西撤,我們往北,和右翼的漢軍匯合!」
帶著葉布舒去和側翼的漢軍匯合,能不能穩住局面先不去考慮,只要還有大量漢軍的掩護,還有機會穩住陣腳徐徐後退。
葉布舒已經慌亂的手足無措了,一個勁兒的點著頭。當白甲戰兵集結起來的時候,毫不猶豫的上了戰馬。
「全隊往北,途中所遇,不論敵我,一律砍殺,護衛殿下去和側翼漢軍匯合,衝!」
年輕的滿洲佐領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洶湧如同洪流的六百白甲戰兵毫不猶豫的朝著北方運動,很快就遇到一波亂糟糟的潰兵,毫不留情的拔刀亂砍,掩護著葉布舒亡命狂奔。
就在這個時候,寮台之上那桿一丈六尺高的認軍旗已經落下,明軍已經攻進來了。
主認軍旗的掉落,意味著主帥和指揮核心的消失,意味著這支軍隊已經沒有了有效的指揮系統。就算是人數再多也成了一盤散沙,再也收拾不起來了。
或許還有少量的精兵可以結陣自保,但那終究只是各自為戰的局面,沒有了協調和指揮之後,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混亂的潰敗當中,已經聚集成一定規模的精銳白甲戰兵具有天然的凝聚力,四周的潰兵紛紛朝著這邊靠攏,讓這支隊伍變得越來越龐大的同時,也暴露了葉布舒的行蹤。
就算沒有任何認旗或者是其他標誌性的東西,李乙丑也完全可以確定那一大片清軍當中必然存在一個非常重要的大人物。
「韃子要逃,截住他們,殺光他們。」
衝過來的淮揚民兵在潰敗的清軍當中如入無人之境,完全可以用所向披靡來形容。見敵就砍逢物就燒,一片又一片熊熊烈火映紅了半邊天色,彷彿蒸天一般。
潰兵雖多,但淮揚民練已經形成了局部上的兵力優勢,戰鬥已不艱苦,反而異乎尋常是輕鬆。
民兵本以為會輕而易舉的攔截這股潰兵,所以跑的飛快,一上來就吃了大虧。
最先撲上去甲字營直接被對方的騎兵給貫穿了,瞬間就倒下幾十個人。
白甲戰兵強悍的戰鬥力在一瞬間爆發,輕易穿透了甲字營的攔截,如同狂風一般穿插了過去。
已經被打殘了的乙字營奮起餘勇,雖然增援的不是很及時,終究墊了上去。
潰敗當中,亡命奔逃是最正常的現象。奇怪的是,剛剛「逃」出去的那一部分披甲騎兵並沒有繼續前衝,反而紛紛調轉馬頭,重新又折了回來。
「好!」李乙丑大叫著:「韃子的主帥還沒有跑掉,攔住他們!」
葉布舒太怯弱了,雖然他經常為了一些小事就隨意砍死身邊的奴隸,但是到了真正的戰場上,卻遠遠沒有平時表現出來的那麼殘酷那麼冷血。他根本就不敢沖在隊伍的前端,而是在白甲戰兵的掩護下落在中後部的位置上。
這個看似的位置確實可以得到前後左右全方位的掩護,但是卻失去了一個非常寶貴的機會。
如果剛才他在隊伍的前端,完全可以趁著甲字營立足未穩的機會和白甲戰兵一起衝過去。現在……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白甲戰兵勢如閃電的衝殺貫穿了甲字營,其實也可以看做是被甲字營給隔開了。
戰敗已是不可避免的定局,他只想著千萬不要戰死在這裡,只想著快速離開,離開那些可怕的明軍越遠越好。
身邊的白甲戰兵只有一小半兒,這個發現讓葉布舒悚然而驚,甚至慌亂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
「衝!」
精銳的白甲戰兵當機立斷,根本就沒有等待葉布舒的命令,就裹著他朝著前方衝了過去。
在中軍大帳中運籌帷幄,在那些手下面前表現的果斷決絕,這當然是葉布舒的特長。雖然他也精於騎射,但卻從來沒有和敵人距離這麼近過。
此起彼伏的吶喊聲和慘叫聲讓葉布舒渾身發抖,彷彿面對狼群的野兔一樣無助,要不是身邊那些白甲戰兵的帶動,他甚至不敢衝上去。
步兵面對騎兵的快速衝擊,從來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克制手段,尤其是這種遭遇性質的戰鬥,唯一的辦法就豎起手中的長槍,組成步兵拒馬陣,被動的等著敵人撞上來。
作為給主力提供掩護的側翼,楊晉祝最主要的任務是驅趕試圖靠近的敵人,眼看著清軍的騎兵已經開始加速,他和身邊的戰友們一樣,握緊了手中的長槍,槍纂死死的抵住地面,把整個身體的重心都壓了上去,槍尖斜斜的上挑,等著敵人撞上來。
馬蹄劇烈的拍打著地面,彷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砰」「砰」的聲響當中,快如狂風的騎兵已經撞了上來。長槍的槍尖刺穿了馬鎧的同時,也被巨大的慣性和撞擊力沖的倒飛出去。
跟隨著白甲戰兵一起衝上來的葉布舒已經看到了那斜斜挑起的槍尖,他怕了,真的怕了。
作為皇族,甚至很有可能成為大清國儲君的葉布舒,做夢都沒有想到過自己會經歷這樣的局面。他沒有勇氣讓自己和那些白甲戰兵一樣撞向敵人的長槍,他不想死。
所以,當戰馬已經衝到了楊晉祝面前十幾步的距離之時,葉布舒自作聰明的調轉了一下馬頭,希望可以避過那寒光閃閃的槍尖,順著剛剛撞出來的缺口衝過去。
「笨蛋!」
這是楊晉祝對葉布舒的評價。
這個滿身披掛的清軍肯定不是小兵,應該是一個大人物,但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笨蛋。
若是騎兵的數量足夠的多,或者他們已經列出衝陣的縱隊,從前面隊友撞開的缺口中衝過去當然是不錯的選擇。
但是他身邊沒有足夠數量的騎兵作為掩護,更沒有可以策應的步兵跟著衝上來,自以為是的調轉馬頭本身就是一個減速的動作,這也是一個非常致命的錯誤,幾乎把整個戰馬的身子橫在楊晉祝的面前,成為一個面積巨大的靶子。
這根本就送上門的軍功啊,楊晉祝怎麼會放棄?猛然端起長槍,朝著橫在眼前的戰馬刺了過去。與此同時,又有兩柄長槍突刺而出。
戰馬悲鳴著朝外倒下,胡亂踢蹬著四個蹄子。
葉布舒的一條腿已經被戰馬壓住了,再也動彈不得。
楊晉祝拔出長槍,踏前幾步,端著血淋淋的長槍朝著葉布舒奔了過來。
「不要殺我,我是大清國的皇……」
楊晉祝根本就不想知道他是誰,只想盡快的殺死眼前這個敵人。
長槍倏然刺出,貫胸而入,把葉布舒死死的釘在地上。
葉布舒還沒有死透,但他已經受到了致命的傷害,胸口那個巨大的創口把他的肺部刺穿了,鮮血倒灌進肺裡,已經讓他很難再發出有意義的聲音。
「別殺我,我是……」
拔出長槍,惡狠狠的反覆捅刺。
幾次劇烈的抽搐之後,葉布舒的身體已經軟了下來,嘴巴張的很大,似乎還想說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