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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有如神助 第六十五章 傾盡全力 文 / 短頭髮

    刀槍碰撞的尖銳聲響、武器劃破肌膚砍在骨頭上的鈍響交織在一起,吶喊聲和慘叫聲此起彼伏,慘烈的戰鬥中一蓬又一蓬殷紅色的血霧噴出,瞬間就已白熱化。

    民兵們從來就不是視死如歸的大英雄,更沒有野心勃勃的「亂世梟雄」。但是每一個人都知道,要是不能擊敗眼前的敵人,要是不能砍下不遠處高高飄揚的認軍旗,他們就回不了家。

    經過數日鏖戰,揚州民練早已甲破刀殘疲憊不堪,卻也在頻繁的戰鬥中得到了鍛煉。

    以少量兵力衝擊敵人的主陣,勝負難料,誰的心裡也沒有底。

    但是李乙丑已經對大家說的很清楚了,東昌城不能破,至少在淮揚健兒流盡最後一滴血之前,不能讓韃子的臭腳踏進東昌一步。

    唯有死戰。

    至多是戰死而已。

    要想或者回到揚州,或者見到家裡嗷嗷待哺的娃娃和雖然粗手大腳卻相依為命的婆娘,就只能拚命。

    韃子的兵力佔據絕對優勢,只有採用這種冒險的掏心斬首戰術,在能爭取一個死中求活的機會。

    要想有活下去的機會,必須要有戰死的決心,因為身後就是東昌的城牆,大家已經被韃子逼的無路可退了。

    拚死一戰的血勇中,還有那麼一絲虛無飄渺的希望,因為在昨天晚上,每一個營官每一個隊官,甚至是每一個小旗長,都給大家傳達了一個非常明顯的暗示:此戰必勝,因為李乙丑李指揮已經得到了神仙的指點,只要大家能砍下韃子的認軍旗,李指揮就可以借助神力扭轉乾坤。

    天上的神佛必然保佑每一個戰士。

    形勢的逼迫和對李乙丑李指揮狂熱的迷信,讓每一個民兵都爆發出從未有過的勇氣,紛紛挺起手中的長槍,用從來沒有過的大力突刺、突刺、再突刺。

    任何擋在眼前的敵人,必須被刺穿,然後繼續前進。

    突刺,這個看似簡單到了極點的動作,卻是無數次艱苦訓練的結果,已經完全融入到了民兵的意識當中,甚至根本不用去想什麼,只要刺出手中的長槍。

    狹路相逢,勇者勝!

    「砰」

    楊晉祝並不是突擊的主力,他和他的袍澤位於隊伍的左肩位置上,隨著一聲悶響,凝聚著全部力量的長槍帶著巨大的慣性刺進一個披甲戰兵的腹部。沒有任何思考,只是像平時訓練那樣順勢前衝,將垂死的敵人頂的仰面朝天的栽倒……

    「促那!」嚎叫聲中,八旗辮子兵掄圓了砍刀,劈頭蓋臉的砍下來。

    「咄」「咄」,連續聲響當中,兩枚鋒銳的透甲錐將跳起來的辮子兵洞穿出兩個血窟窿。

    楊晉祝和他的隊友的任務的掩護身旁的弩兵,因為戰鬥太過於激烈,反而需要弩兵掩護他們。

    左右合計的辮子兵猛然上前,一刀下去,那個剛剛幫助楊晉祝擊退敵人的弩兵的人頭就已經飛起,殷紅的鮮血在心臟的強力泵射之下衝天而起,濺到楊晉祝的身上、臉上……

    身後的兩個弩兵已經射光了弩匣中的透甲錐,再也無暇重新裝填,猛然掄起鋼弩撲了上來。

    腰裡好像被什麼東西重重的撞了一下,楊晉祝打了個踉蹌,根本就顧不得查看,依舊僅僅抿著嘴唇,拚命刺出手中的長槍……

    這些衝過來的民兵是從甲、乙、丁三營中臨時抽調出來的精銳,經歷數日苦戰之後,已經可以算是經驗豐富的老兵了。每一個槍兵都穿著雙甲,只要不是以鈍擊的方式猛攻要害部位,精良的鎧甲基本可以讓他們不會受到致命的傷害。就算是承受了大力的劈砍,也會保持絕大部分的戰鬥力。

    「進攻,不顧一切的進攻。」這是李乙丑李大人傳授他們戰鬥技巧之時一直在重複的話語。

    現在的李乙丑已經親自披掛上陣,率領著直屬的甲字營死死的墊在隊腰處。

    當他察覺到隊伍前進的速度稍微減慢之時,毫不猶豫的把作為預備隊使用的直屬營調了上去:「甲字營上前迎敵,只許進攻,不許防守,前進!」

    面對面的貼身**,最能考驗戰士們的士氣和承受能力。

    身邊的戰友隨時都會倒下,滿眼都是橫飛的斷肢和飛濺的鮮血,狂日之久的頻繁廝殺,已經上他們逐步適應並且漸漸的麻木了。

    這支殺紅了眼的隊伍其實已經不再需要李乙醜的指揮,完全是憑借最原始的本能,踏著敵人和自己人的鮮血,挺著長槍大步向前,,目標就是那面高高飄揚的清軍主認旗。

    混戰當中,雙方已經徹底糾纏在一起,指揮官的英明和睿智基本失去了作用,勝負和生死的關鍵完全變成了雙方意志的比拚。

    因為前進的速度太快,淮揚民練已經深深的陷入清軍的隊型當中。孤軍深入從來就是兵家大忌,現在卻沒有人在乎這些,甚至根本就沒有想過。就連身為監軍的秀之都被這種狂熱血勇的戰鬥氣氛所感染,穿著一身官的袍服在隊伍中舉著樣式華麗的佩劍高聲叫喊:「勝負在此一戰,為國捐軀馬革裹屍,吾之願也。就算是戰死沙場,也能名留青史……」

    沒有人聽他的喊叫,也沒有人在乎是不是可以名垂青史,大家只有一個念頭:砍下清軍的主認旗,一舉擊潰他們的士氣。要是做不到這一點,誰也別想回到家鄉,誰也別想再看見那些至親至愛之人。

    李乙丑和他的直屬營已經從後面增援上來,他的披風紐襻已經散開了一個,劈手了扯下來丟在地上,高舉著戰刀聲嘶力竭的叫喊著:「神佛保佑,天下無敵,殺!」

    神佛有沒有真的在保佑這支隊伍誰也說不準,但這句話卻起到了強心針的作用。指揮大人親自上陣殺敵的事實,還有那虛無破滅的神祐,彷彿澆在火焰上的烈酒,轟的一下就爆發了。

    拚死衝殺的民兵們頓時士氣爆棚,彷彿陷如天羅地網的垂死野獸,不顧一切的撲向敵人……

    激烈的戰鬥中,手臂被辮子兵的重刀斬斷,噴湧著鮮血,受傷的民兵好像一點都不在乎,依舊狂吼著撲了上去,用自己的身體和敵人糾纏在一起,為身後的對手創造格殺的機會。

    冒著騰騰熱氣呈現出粉紅顏色的腸子已經流出體外,被地面上的血污和泥土沾染的如同最骯髒的垃圾,卻仍然死命向前,緊緊的抱住敵人,用手撕用牙咬,直到死亡降臨依舊保持著戰鬥的姿勢……

    雖然有這個時代最精良的裝備,淮揚民練的傷亡依舊以不可阻擋的驅使飛速飆升。

    前面的乙字營已經徹底打殘了,包括重傷者在內,還活著的已不足四百人,傷亡已經過半。若不是直屬營及時的增援,已經可以直接取消這個建置了。如果算上前幾日的傷亡和重傷者,已三去其二。

    在冷兵器時代,這是一個完全不可想像的傷亡比例。直到現在還沒有崩潰,這已經不是奇跡不奇跡的問題,而是有沒有人會相信的問題了。

    頂著巨大的壓力,承受著慘烈的傷亡數字,不顧一切的拚死猛攻。

    滿洲辮子兵素來有敢戰的威名,在淮揚民練不要命的狂攻之下,曾經讓他們驕傲的悍勇似乎沒有發揮出應有的作用。雖然已大量殺傷明軍,卻沒有瓦解他們,反而激發出了他們更加堅韌的戰鬥意志。

    辮子兵的戰法其實很簡單,就是以勇猛的攻擊和慘烈的殺傷震撼敵人,瓦解敵人的戰鬥意志。在經過第一輪戰鬥之後,就可以輕而易舉的象趕羊一樣追著敵人隨意砍殺。

    但是今天的局面完全不同。

    八旗披甲戰兵的數量本就不多,在激烈的對戰中同樣傷亡慘重。戰至最後一兵不卒從來就不是他們的宗旨,因為他們是來搶掠是來發財的,不是來拚命的。

    在完全看不到勝利的情況下,他們也在期待葉布舒撤退的命令。

    可惜的是,葉布舒似乎要把這些跟隨他的八旗子弟全部損耗在這裡,直到現在都沒有派兵過來增援,更沒有發出撤退的命令。

    開始消沉下去的戰鬥意志,往往是整體崩潰的徵兆,李乙丑馬上就很敏銳的察覺到了。

    「韃子已經不行了,衝過去,衝散他們。」

    當淮揚民練再一次提高前進的速度之時,精銳的八旗披甲戰兵雖然沒有馬上崩潰,卻也再無戀戰之意,毫無懸念的調頭就跑。

    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在生死交錯的肉搏戰當中,時時刻刻都在經歷著生和死的考驗,時時刻刻都有鮮血在飛濺碎肉在灑落。剛才並肩作戰的戰友隨時都會倒下,死亡也隨時會降臨在自己的身上。活下去是每一個生命最基本的本能,而這種本能積蓄到一個閥值的時候,最終就會突破紀律的約束,崩潰也就會自然而然的產生了。

    只要戰鬥一直進行下去,傷亡數字必然會逐漸激烈,不管多麼強悍的軍隊,都有崩潰的時候。衡量強軍的標準,從來就不是流盡最後一滴血戰至最後一兵一卒,因為在冷兵器時代那種極端的情況基本不可能發生。

    衡量虎賁強兵的唯一標準就是:不管用什麼樣的辦法,只要能夠事先讓敵人先於自身崩潰就可以了。至於裝備的精良程度和戰鬥素養等等這些,只不過是保證這個基礎的條件而已。

    當作為主要戰鬥力的八旗披甲戰兵調頭後退的時候,清兵就已經算是失去了戰鬥意志,他們已經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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