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上,抖落瑟瑟的白雪,灰暗中反射出的一點銀光,讓人瞬間冷徹心骨,那是箭頭反射出的光,若非對方站的角度映射出那抹幽光,她亦不曾發現。
而這樣的箭,她並不相信只有一支,只怕是萬箭隱於林。
回去卻是更萬萬不可,她看了眼身邊的聖堂紗,電光火石間兩人無聲地交換了想法,那聲「射」後的萬箭齊發,森森箭雨呼嘯間,聖堂紗一把抓住她的腰側,一踢座下馬兒,提起瞬間拔身而起數丈。
避開箭頭指的方向便只有空中,趁著那一瞬間對方未及反應的時候,聖堂紗抽出青寶的腰帶將她一卷一拋,朝側方的林子裡拋去。
雖然那裡有厚厚的雪,但是這痛怕是免不了,青寶暗歎,只求千萬不要傷到腿腳和肺腑,否則真是一線生機都沒了。
正是閉眼等那劇痛傳來時,忽然耳邊有泠泠風聲,她撞入一個寬厚的胸膛,待在地上立定時,她愕然低呼:「敬之!」
「你沒事吧!」仔細地打量著懷裡的人身上的傷都不是致命的,他才露出放心的表情。
「小紗在箭陣裡!」她焦灼地看著林子對面那片毫無遮掩的空地。
聽到那名字,封敬之微微一僵,正是抬頭看過去的霎那,數道強箭已經挾著凌厲殺氣迎面射來。數道盾牌忽然立在他們面前。擋去那箭,粗粗地吼聲響起:「督軍大人,御史大人快走,北蕭蠻子追來了!」
「劉威、李斯!」青寶驚喜地看著湧來士兵們那些熟悉的面孔。
「大人,先撤,北蕭蠻子的馬快得很!」李斯面色焦灼。
「可是…。」青寶看向在箭雨裡尚未脫身的聖堂紗。
聖堂紗舞出一團銀光護身。目光遠遠地與青寶交換了眼神,又不期然看見一雙黑玉瞳,看他忽地別開臉和仍擱在青寶細腰間的手,不由眸光一暗,隨即又恢復了常態大喝:「你們先走!」
看著箭雨中纖細傲然的墨綠背影。封敬之心中閃過複雜地情緒,明明厭惡那個女人的無恥,此刻看她身陷箭陣,心底卻會有瞬間的緊抽。
「走,我們在這裡只會拖累她。」青寶看著越來越密集的強箭雨讓士兵們幾乎吃不消,咬牙道。
封敬之一震。看了眼那奮戰中的身影,隨即攬著青寶足尖一點朝密林深處掠去。
在骨哨地召集下,李斯和劉威等領著一眾兵士退到了密林深處名為迷蹤林的山上。
「你們怎麼來了?」青寶疑惑地坐在大石上讓封鏡之幫自己處理傷口,雖然當初她一直有與聖堂紗靠著笛音聯絡,但為了怕蕭炎看出破綻,也只有那麼一兩次,並且她所等待的援軍並非是他們。
「這倒是這憨熊的功勞。」李斯捋了下自己的鬍鬚,笑著一拍身邊虎背熊腰的壯漢。
劉威嘿嘿一笑。黑臉上透出些羞澀,看得圍坐在周圍地士兵們噗嗤一笑。
原來劉威那日一路追著抓了青寶的北蕭軍。結果卻在半路迷路了,氣得團團轉,也算他好運竟然遇到了帶著一支小分隊也在追蹤青寶蹤跡的空空和封鏡之。
空空尋到了躲在山裡不時帶著人偷襲北蕭軍的劉斯,封鏡之留下來指揮他們,空空則計劃去聯繫正在奔援的援軍。
他們一直在北蕭大營附近偷偷活動。此次聽到北蕭大營嘩變。封鏡之警覺地迅速帶人摸了上去,結果卻恰好接應到了逃出來的兩人。
聽罷。青寶忍不住歎道:「果然成事七分在人,三分在天。」若非如此她差點就被紮成了刺蝟,那種死法還真是…
「督軍大人,您說的援軍並不是我們,究竟是何方友軍?」李斯不太放心,畢竟如果是劍門關守城兵馬,出來了也只有被北蕭人攆得滿山遍野亂跑的份,若說是虎嘯衛,這更不可能。
青寶眸裡閃過異色,挑眉:「這世上並非只有虎嘯衛才是天極軍精英。」封敬之略一思索,與青寶默契地一笑,看得周圍地士兵們一頭霧水。
「回稟陛下,他們躲入了迷蹤林。」
聽著傳令兵傳來的消息,蕭炎劍眉微擰,那個地方林海雪原,不知藏了多少天然陷阱,便是北蕭軍也不曾進入過,若貿然深入反而限於被動。
「陛下,末將多年前曾住在迷蹤林附近,最裡面地地方根本亂石怪樹,無法大面積展開搜索,這些中原人更不可能深入,而且據形跡看來也不過是些散兵游勇之輩,不如圍於其外,再派幾隊精於雪地追蹤的士兵前去搜索。」一名黑袍將軍跨出行列,拱手道。
蕭炎聽後讚道:「安離爾將軍,果然深得本王之心,好,依你之計。」
「請問陛下,若他們負隅頑抗…。」安離爾忽然道。
蕭炎俊眸裡閃過一絲精光:「怎麼,連將軍你也在懷疑本王拿下中原的決心麼?」
安離爾在那冷厲的目光下,卻硬氣地道:「陛下,咱們北蕭男兒都是直性子,還望陛下原諒。」周圍站著的北蕭大將們也都把目光毫不避諱地落在蕭炎臉上。
蕭炎深呼吸一口氣,按捺下怒火,冷冷道:「負隅頑抗者,蓋殺無赦。」隨即他又補充了一句:「一定要小心天極地督軍,若見了她不要再讓她有開口地機會。」
安離爾微微動容。隨即抱拳正色道:「末將遵命,必提那妖女人頭前來祭我軍中子弟。」北蕭眾將們懷疑地目光也變成了一如既往地尊崇。
他們的王終於及時醒悟,畢竟這些年蕭炎的本事他們都見識了不少,也都心悅誠服,只是這一次竟然被人從內部挑撥,實在讓他們憤恨不已皆道中原人卑鄙。打不過竟用此毒計。
只是他們選擇性忽略了,兵不厭詐這四個字。
蕭炎目光深沉地掃過那些正慨慨許下種種誓言的將領們,卻忽然見一個滿身是血的傳令兵被兩個侍衛扶著踉蹌地進了大營。
「稟報…陛下,西北大營遇襲,我們…抵擋不住。傷亡慘重…。」
整座熱火朝天地大帳裡頓時鴉雀無聲。
誰不知道,這一次他們出動的北蕭軍精銳乃北蕭王親手訓練,個個皆是以一當十的勇猛,便是被那些打散的北蕭散兵游勇偷襲,也斷不至於如此。
「什麼人?難道是虎嘯衛?」一名大將忍不住問。
「不…不知道,但是他們穿的並不是金色戰袍。而是清一色地玄黑,宛如地底來的陰兵,突然之間冒出來,那刀利得很,又長,猛削砍來…我們一下子就被他們衝散了,來不及防禦。」
眾人議論紛紛,直到另外一名鬚髮泛白的老將顫聲道:「他們是不是還在腰側別一把連發六箭駑。馬身上還有一個彈機籐甲盾?」
「是…他們若下了馬,便持盾就地滾騰。我們幾乎無法砍中對方,而且…。」那侍衛似乎仍籠罩在彼時恐怖的殺戮中,身子越發顫抖:「為首那人戴著鬼面,手上一柄長劍狠辣之極,連斬百人。那妖劍竟然會嗜血後發出紅光。觸之便血肉橫飛。」
「是玄衣鬼衛,那個戰鬼的…鬼衛。她回來了…她回來了!」那老將頓時面色發白地顫聲喃喃自語。
頓時大帳裡炸開了鍋,陡然生出一股驚惶之氣,便是這批北蕭將領裡也還有數人是參加過十多年前那場南侵之戰,又怎麼會不知道那支以神出鬼沒,悍勇而畏不死的玄衣衛。
那種接到命令,就是戰到最後一人也要硬將對方拖死、咬死、收屍時即使砍斷屍體地手臂,也無法將玄衣衛和敵人屍體分開的慘烈猙獰景象讓人不寒而慄,仍舊讓不少北蕭將領夜裡噩夢。
「不可能,戰鬼早死了…那支玄衣鬼衛不是已經被中原天子解散了。」
「可是,這種手法,除了他們,還會有誰。」忽然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終止了眾將的談話,眾人看向上首。
「你們還打算在這裡廢話多久?」蕭炎陰沉的聲音讓他們迅速地低下頭去。
原來,這就是你在等待的真正援軍麼,甚至不惜以身為餌讓利用我的猶豫,暫緩進攻劍門的步伐,又挑唆了北蕭內訌。
當年諸葛臥龍西城焚香彈琴,擺空城,你如今則孤身入敵營,暗度陳倉…我還是著了你地道!
戴著面具的鬼將,究竟是誰?
拓拔?敬之?還是我所不知道地人?難道是…他!
長指扣住的扶手啪地一聲被他狠狠捏成粉末,俊朗的面容也在瞬間猙獰地曲扭,空氣彷彿瞬間被抽走,讓眾人忽然間從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許久之後,他陰鶩地大笑,眼裡有隱隱的血腥。
「你們忘了,當年玄衣衛的副統領是誰麼?這一戰,若勝了,半個中原天下便在囊中,哈…。」
「陛下?」有大將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為何向來深沉不見情緒地王,竟然會失態若此。
「你們知道那鬼將是誰麼?不…你們不知道,傳旨下去,全體整裝,決不讓玄衣衛突破防線與迷蹤林上地敵人會和,加派人手,將迷蹤林裡的人搜出來,決不放過一個活口離開那裡。他頓了頓,一字一頓地道:「若誰能斬殺那鬼將,官升三級加封大榮王,入中原後,賞賜封地十三郡。」
聞言,眾將沸騰起來,磨刀霍霍地興奮之於也未免疑惑,大榮王,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耀,究竟是何人值得王給與這樣的條件。
「他…真的想置你於死地。」封鏡之面色複雜地看著林間刀劍泛出的點點銀光,這三日,北蕭人像見血的蒼蠅把他們逼得四處躲藏。
「呵。」青寶苦笑,她早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當時她錯估一步時間,雖然敬之他們的出現緩解了一時之危,卻還是與玄衣衛失之交臂,陷入苦鬥。
如今…還能藏到何時?
他們總要有個了斷,不死不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