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少巖不知道陳永謙為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上趕著自討沒趣。
或許是因為人性本賤,又或許是因為當老總的人本身就會具備超越常人的好勝心和臉皮堅硬度。
總之陳永謙並沒有因為殷少巖的話語而產生一絲不快。
至少在表面上看來。
「哥哥這種東西,多一個不會有壞處。」陳永謙笑道。
「少一個卻能省很多事。」殷少巖覺得陳永謙不愧是陳靖揚的堂兄弟,講話和尼桑一樣沒營養,「我急著回家吃飯,陳總要沒有事讓個路成嗎?」
「我有事。」
殷少巖詢問地望向他。
「聽說我們公司的藝人給你添麻煩了。」
殷少巖心中警鈴大作,面上還是故作鎮靜道:「添了什麼麻煩?我怎麼沒注意?」
「李珂儀吸毒被曝光,害你的廣告被停播了,我是來替她道歉的。」
殷少巖暗暗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說春|藥的事。
然後就聽陳永謙慢悠悠道:「怎麼,你以為是春|藥的事?」
殷少巖差點沒吐出一口血來。
毫無疑問陳永謙是在試探,就是不確定他到底知道了些什麼。
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唯獨不能讓他知道那春|藥最後的用途。
殷少巖揣摩著自己該有的反應,做出一個疑惑不解的表情:「什麼春|藥?」
陳永謙並未正面回答,笑了笑說:「看來沒給你帶來什麼麻煩,對這一點我就不需要道歉了。」
殷少巖在心裡默念了一句國罵。
每天洗完澡都要在奇怪的地方塗藥膏怎麼不叫麻煩。
「但是廣告的事情你依舊是被連累的,所以我請你吃飯賠罪。」
「……」殷少巖一點都不想吐槽這個理由有多生硬,為了早點擺脫眼下的情況只能盡力組織社交辭令,「陳總言重了,停播不見得是誰的錯。再說來日方長,我也不缺這一個廣告。陳總不需要破費,我自己回家吃飯就好了。」
「不想和我吃飯?」陳永謙笑容不變,看不出來是不是別有深意,「是心虛了嗎?」
殷少巖本來還沒覺得怎麼樣,聽完這話不由自主地心虛了一下。
「陳總是什麼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陳永謙置若罔聞,只是抬腕看了一眼表:「走吧,我訂了躑躅園的位子,你以前最喜歡那邊的甜品了。」
聽人說話好不好!再說誰有興趣和你重溫舊夢啊!
殷少巖心浮氣躁地瞪著陳永謙,心裡思忖要不當街打一架算了,可是這是tk附近,人多眼雜說不定還有狗仔,陳永謙是對手公司老總怎麼樣都擺得平,自己也就是個新出爐的不入流小明星,打架鬥毆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拖累到陳靖揚就不好了。
「走了,交警要過來貼條了。」陳永謙一邊說一邊把還來不及做出正確反應的殷少巖塞進了車裡。
等到陳永謙也坐進車裡拉上車門的時候殷少巖才反應過來:「違章停車的是你關我什麼事?我幹嘛要上車?」
「晚了。」陳永謙發動了引擎。那表情看在殷少巖眼裡就是一臉小人得志。
「你這是綁架,讓我下去。」
「我沒綁你,想下去請自便。」陳永謙說著,慢慢地踩下了油門。
殷少巖瞄了一眼儀表盤,又看了一眼外面的車流,打消了現場做個特技表演的念頭。
「只是吃個飯而已,放心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陳永謙很沒信服力地說。
「我不想和討厭的人一起吃飯。會生胃病。」話雖然這麼說,但既然不能硬碰硬,殷少巖乾脆替自己繫上了安全帶。
反正是陳永謙付錢,吃個飯也不算虧,躑躅園那種地方,以殷少巖的消費習慣是很少會去的。
「你以前還討厭陳靖揚,現在天天和他吃飯,你的胃還好嗎?」陳永謙看上去倒是心情不錯的樣子。
「我失憶了。」殷少巖自豪地說,「現在討厭你,從頭到腳都討厭。」
陳永謙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就沒什麼喜歡的地方?」
殷少巖轉過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陳永謙一番,試圖找些閃光點出來。
陳永謙長得倒是不差,如果能再嚴肅點看上去絕對是人模狗樣的精英范。但不知道為什麼,殷少巖看見他第一眼就覺得很排斥,那是早在知道他是星程的總裁之前,在知道他對陳靖涵做的事情之前。殷少巖不知道自己最初的討厭有何依據。
也許只是因為不合眼緣,也許是因為……身體的本能?
想到這裡殷少巖久違地脊背發涼了一下,趕緊搖了搖頭把奇怪的念頭驅出腦海。
「我喜歡你的家產,它們本來應該是我的。」殷少巖睜眼說瞎話,隨口挑了個能戳陳永謙的東西。
「那是身外物,不能算。」陳永謙倒也坦然淡定地沒有去反駁他,「一點喜歡的地方都沒有嗎?我好傷心啊。」
話裡面沒有一點誠意。
殷少巖又琢磨了一下:「那我喜歡你的y染色體,這總不是身外物了。陳總有沒有開心一點?」
陳永謙似乎是沒回過味來,車內安靜了十來秒。
殷少巖彎了彎嘴角,開始閉目養神。
隨後聽到旁邊的人輕笑了一聲。
「你變了很多。」陳永謙道。
「人總要成長的。」
「沒以前好玩了。」
「那是,」殷少巖想到陳靖揚對陳靖涵的評價,「小孩子傻的時候總是比較好玩。大了,不好騙了,也就不好玩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知道讓你再失憶一次能不能變回去。」陳永謙的語氣似真似假。
「晚了。」殷少巖覺得有點睏,「世鈞,我們回不去了。」
原本以為會聽到陳永謙問世鈞是誰,旁邊卻是出乎意料地悄無聲息。
殷少巖沒有興趣去看陳永謙的反應。
如果說佔有了陳靖涵的身體殷少巖覺得愧疚,那也只限於對陳靖揚以及陳靖涵本人,和陳靖涵有利害衝突的陳永謙並不在列。
連日高強度的訓練所帶來的疲勞漸漸上湧,就算是面對**oss時的緊張也不能讓它們退卻分毫。
「我瞇一會兒,到地方勞煩陳總叫我。」
「你就不怕我把你賣去挖煤?」
「是你自己說不會把我怎麼樣的,做人要言而有信……」後面幾個字越說越輕,陳永謙側頭看了一眼,就看見旁邊的青年已經人事不省。
「警惕性還是這麼低。」陳永謙抬手碰了碰他的臉,然後轉過頭開始專心開車。
如果殷少巖此時能夠睜開眼睛看看陳永謙的表情,就會發現他從始至終都掛在臉上的微笑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漠然無波的眼神。
像是爬行類動物的一般,帶著冷酷與死氣。
躑躅園名字起得怪異,導致很多人都不知道怎麼讀它,但地理位置絕佳,鬧中取靜大隱於市,很符合城中新貴們的審美和情懷。當然入會費也可作一觀。
其實躑躅園離tk也不算太遠,殷少巖只在車上瞇了小半個鐘頭就被陳永謙慘無人道地拍醒,茫然地對著陳永謙的臉回憶了半天才把休眠以前保存的檔案加載完畢。
歎了一口氣,殷少巖下車去赴鴻門宴,自然有店家小二幫忙停車。
殷少巖跟在陳永謙身後一路晃進躑躅園的實木大門,眼看著陳永謙拿出一張黑色的半透明卡片之後服務生臉上恭順的神情由八分變作了九分,突然覺得此情此景很像是娛樂公司老總潛規則小明星的前奏。
服務生將兩人引到一個院落之後就悄然離開,想必是陳永謙對菜色之類早有安排。殷少巖只想早點吃完飯回家睡覺,於是自覺地在石桌邊的籐椅上坐了下來。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除了他們兩個就沒有別人了,是個喊破喉嚨、破喉嚨也不會來的好地方。
「陳總興師動眾包了個院子請我吃飯到底所為何事?」
「不是說了嗎,道歉。」陳永謙也坐了下來,動手點燃了石桌上兩盞造型別緻的酒精燈。
殷少巖看了看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有點擔心會不會被蚊子咬。
「我也說了我現在不太好騙了,陳總不妨再找個理由。」
陳永謙甩熄了火柴,又把燈芯往上擰了擰,然後抬頭看殷少巖:「不知道。」
「啊?」
「不知道為什麼想請你吃飯。你就當是兄弟之間吃個飯吧,不需要什麼理由。」
光線不太充足,導致陳永謙臉上的表情看上去也有些模糊。而且就算看清了,殷少巖也不能判斷他在想些什麼。但不管怎麼說,殷少巖哪怕很想再插一句「我已經有哥哥了」也有點不太容易說得出口。
這還真是重溫舊夢來了?
可是你想要與之燭光晚餐的人已經死了。
殷少巖在心裡默念了這一句話,頓時覺得有點意興闌珊。
但是坦言身份是不可能的。
陳永謙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若不信倒還好,若是信了……殷少巖覺得被他僱人殺掉扔進郊區山裡的可能性要遠遠大於兩人化敵為友的可能性。
繼承了陳靖涵的身體就不可避免地要繼承他的恩怨,也許還有黑歷史。
殷少巖很早就有這個覺悟,今天才第一次有了實感。
不得不說陳靖揚將他保護得太好。
殷少巖都有點不太敢去想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好像不管什麼事情,最後都會想到陳靖揚身上去……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情根深種……什麼的?
殷少巖想到這裡,自顧自地難為情了起來。
「你臉紅什麼?」
「咳,有點熱。」
「戶外沒有空調,」就在殷少巖以為他會說「對不起我考慮不周」的時候陳永謙接著道,「你忍著點。」
殷少巖抽了抽嘴角。
菜上得很快,大多是時鮮。名目都普通,口感的層次卻很豐富,看來功夫都花在了看不見的地方。
殷少巖本來就餓,只想埋頭吃飯,但陳永謙似乎沒打算保持食不言的禮儀,不停地找話說,害得殷少巖不得不抬起頭來應付他。
「不是說只吃飯嗎,怎麼還要陪聊呢?」在差點第三次咬到舌頭之後殷少巖終於忍無可忍地質問。
「看你手忙腳亂的好玩。」陳永謙直言不諱。
擦,這是碰上變態了。
殷少巖翻白眼。
「要不要來星程?」陳永謙突然問。
「不要。」殷少巖幾乎是一秒都沒耽擱地回答,還把筷子放下了,以表示這個回答的認真度。
「為什麼?」
「因為哥哥在tk,我也要在tk。還有哥哥說你不是好人,離得越遠越好。」
陳永謙失笑:「陳靖揚說什麼你信什麼?還不是一樣很好騙。你以為你瞭解他多少。」
殷少巖皺眉。
吃飯吃到現在,氣氛尚算和平,但這句話成功地引起了殷少巖的反感。
當然瞭解!從頭到尾從裡到外都很瞭解!好吧,雖然現在還沒有瞭解到「裡」,但是總有一天是會瞭解到「裡」的……
殷少巖在心裡默默地咆哮。
「我是說認真的,」陳永謙正色,顯得很嚴肅的樣子,「在tk,你永遠得不到最好的資源。那些都是屬於陳靖揚的,這也就意味著你永遠無法超越他。但是在星程,我可以保證有求必應,全力捧紅你。」
「那我求一個總裁的位置,你應不應?」殷少巖也很嚴肅地說。
「這不可能。」陳永謙搖頭。
「好吧,我也說認真的。」雖然陳永謙口中的認真未必是真認真,殷少巖可以確定自己沒開玩笑,「陳總以為怎樣算是超越了陳靖揚?比他紅嗎?當上tk一哥?你未免太抬舉我了。」
陳永謙抬筷子夾了個蟹黃包,似笑非笑地看著殷少巖。
作者有話要說:殷少巖:怎麼老是你。
陳永謙:(轉頭)導演我能把蟹黃包吃了嗎?
導演:不行,你再夾個……兩三天?一星期?啊反正夾著就對了——
已經不忍心吐槽自己了,坐等新一輪掉收【泥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