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殷少巖在家養傷、吃飯睡覺打遊戲順便傷春悲秋歎人生的那幾天,昔日戰友趙誠的日子卻不怎麼好過。
結束掉逝者所有的身後事,趙誠開始負責三個新人的經濟事務。
「tk不養無用之人。」年輕的boss坐在寬闊的實木大班台後面輕描淡寫地開口,「一年之內要是沒有拿得出手的成績,我想你大概需要重新衡量一下自己作為經紀人的價值。」
何謂拿得出手的成績,沒有可以量化的標準,成敗都要看眼前這位是否滿意。而什麼又叫重新衡量自己的價值,言下之意是差不多可以不用再搞這一行了。
已死之人恢復名譽蓋棺論定就好,活著的人還要獨自挽回敗局。
憑白無故冒出來的兇手固然是個意外,但如果在一開始照片曝光的時候自己的應對能夠迅速一點,如果對輿論的引導能夠再不惜血本一些,如果那天自己能陪在殷少巖旁邊,或者只是給他囤積好足夠過冬的煙草讓他愛抽多少抽多少,那麼結果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這些無疑都是自己這個經紀人的失職,趙誠已經自責了無數遍。可是自責要是有用的話,還要殯葬業幹嘛。
從總裁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趙誠滿心都是挫敗的情緒。
「喲,這不是趙老師嗎?」
好死不死還被最討厭的人看到了。
趙誠轉過身來,臉上已經換上了平靜無波的表情。
「李老師似乎很閒,都不用工作麼?」
李明遠是當紅小生魏致的經紀人,大概是與趙誠同期入行的關係,李明遠對他一直有一種奇怪的對手意識,每次見面不對趙誠刻薄上幾句就像人生不完整了似的。偏偏魏致無論是人氣還是商業價值都要高出殷少巖一頭,這讓李明遠刻薄起來是有理有據,令趙誠非常厭煩。偏偏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兩個差不多資歷的老傢伙老師來老師去的,跟小學生鬥嘴沒什麼兩樣,趙誠時常感覺自己的智商都被李明遠給連累低了。
「我等閒人自然比不得趙老師日理萬機。聽說趙老師要帶新人了?」
「李老師倒是消息靈通。」
「趙老師的事情當然要關心。」李明遠拍著趙誠的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兩人關係有多好,「殷少那事雖然可惜了,不過我相信趙老師的實力!我還等著你東山再起呢。」
「……本來就沒起過,有什麼再不再的。」趙誠淡淡一笑,「不過承你吉言。」
擺了擺手便朝電梯走去。
趙誠原本是想在言語上和李明遠爭個高下的,但聽到對方提到殷少巖,突然就覺得有些意興闌珊。有什麼意義呢,人都不在了。
能遇到和自己投緣的藝人是一種幸運。殷少巖能讓他體會到一種類似於使命感的東西,彷彿工作不只是工作,生意不只是生意,而是一種了不起的事業似的。雖然那人缺乏上進心,懶得像一條蛞蝓,連殼都懶得背,但他對表演卻有一種純粹的喜歡。
「大家都是討生活,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喜歡是什麼啊,能吃嗎?」雖然私底下殷少巖經常對這個結論表示不屑一顧,但趙誠還是一心認為他喜歡演戲。
趙誠第一次遇見殷少巖是在六年前的盛夏,一個武俠劇的片場。殷少巖出演的是只有一句台詞的朝廷鷹犬,氣勢洶洶地喊了一句「受死吧!」就被黑衣大俠華麗麗地秒殺了。因為秒殺的武打動作有點複雜,男主角吊著威亞做了多次都不到位,於是這個鏡頭ng了大概有十幾遍。殷少巖喊了十幾次的「受死吧」,然後又十幾次被劍鋒削死,十幾次一臉震驚地倒地。
趙誠那時還只是助理,拎著兩瓶冰水站在場外,熱得渾身是汗。他看出每個人情緒都很焦躁不耐煩,只有一個人相當地老神在在,喊出的每一句「受死吧」都有微妙的不同,有狂妄的,有心虛的,有明知要死而一往無前的,每一次倒地時臉上的表情也會有相應的調整,一個只有一句台詞的公差被他演出了十幾種性格。但周圍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膽地注意男主角的武打動作,沒人在意一個龍套的表演。趙誠有一種感覺,那個少年不是故意在吸引什麼人的注意,而是自己一個人玩得很開心。
沒能讓他站上頂點是趙誠終身的遺憾。
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夠遇到這樣能勾起自己工作熱情的藝人。隨著這個念頭,趙誠腦中浮現出了陳靖涵的臉,眉宇間的戲謔與靈動像極了在片場自得其樂的殷少巖。如果是他的話……趙誠自嘲地搖了搖頭,沒影的事呢,亂想什麼。就算人家想進娛樂圈,也自然有兄長為其鋪路,大概不會有自己出場的機會吧。眼下的當務之急是盡快為那三個新人打開局面,不能再沉溺往事一蹶不振了。
趙誠沒想過能這麼快再遇見那個隨身帶糖的青年。
一星期後,醫院。
電梯門開,殷少巖就見趙誠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站在裡面。
「一陣子沒見改行當人販子了?」
趙誠看到來人明顯一愣,然後走出電梯開心地笑了笑:「亂講什麼,這是我女兒。來,乖寶,叫哥哥。」
小姑娘好奇地看了一眼殷少巖,軟軟地叫了一聲:「葛格好。」
「……乖。」殷少巖黑線,他當然認識趙乖寶。姑娘大名叫晚悠,小名叫乖寶。穿著帶兔子耳朵的粉色連帽衫,一看就知道是趙誠家的孩子。只是以前還是叫殷少巖叔叔的,突然就成哥哥了……這輩分要怎麼算啊……殷少巖瞥了一眼完全沒覺得有哪裡不對的趙誠。
「你腿好了?」趙誠的視線落在殷少巖右腿上。
「還沒,今天剛拆的石膏。」殷少巖簡而言之。至於過程之慘烈他不想再重複一遍。
自從在墓園見過一面之後他也沒有和趙誠有過聯繫,雖然後者那一番神棍般的言辭讓殷少巖堅定了一下重返業界的心思,不過自己這種不良於行的病號也不急於一時。就算當天就打個電話跟趙誠講「老子要進娛樂圈!」人家也不可能屁顛屁顛就拿張tk的合約過來給你簽。陳靖涵說到底就是個無名小卒,而這次殷少巖的目標是真正意義上的翻盤,實現這個目標估計會是一個數以年計的漫長過程。
「你來醫院是有什麼事嗎?」趙誠來醫院無非就是看病或者看病人。這一層是骨外科,父女二人看上去都挺活蹦亂跳的,顯然不是來看病。既然帶著女兒,就不太可能會是tk的某個明星住院,更大的可能性是家務事。
名偵探殷少巖猜得沒錯,趙誠真是來探望家屬的。
「我媽前幾天擦窗戶,從椅子上摔了下來。」趙誠看上去有些疲憊,精神上的。
「沒事吧?」趙母殷少巖也認識,還受過人家的一飯……不對,是很多飯之恩,聽到這個消息心裡也緊張了一下。
「盆骨骨裂,據說問題不大。」
「據說?」
「呃……」趙誠表情不自在了一下,「最近很忙,今天才從外地回來。這幾天都是我爸在陪床。」
明明一家人都住在本市,卻沒有第一時間趕來,這種行為在一般情況下會被鑒定為不孝。趙誠尷尬也是自然。不過殷少巖顯然瞭解他的為人,說忙,絕對不是托詞,那必須是真忙。
「接手新藝人了?」
「嗯。」趙誠應了一聲,卻沒有細說。
殷少巖猜測可能因為自己的死,趙誠在tk的處境不太妙。不過也只是猜測而已,而且兩人現在的關係還說不上有多熟,是以殷少巖也沒有多問,只是安慰性地拍了拍趙誠的肩:「我也去看一看阿姨吧?」
趙誠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朋友嘛。」殷少巖摸了摸鼻子。
「謝了。」趙誠笑著說,然後把女兒放到地上,「乖寶,幫爸爸帶這個哥哥去看奶奶好不好?」
姑娘重重點頭,然後就來牽殷少巖的左手:「葛格跟我來,乖寶認識路。」
殷少巖淚流滿面:輩分啊!注意輩分!趙誠你這白癡!
其實只要讓人家改口叫自己叔叔,這關係就能捋順了。殷少巖只是捨不得放棄被小蘿莉叫葛格的待遇。當然他是不會承認這一點的。
小蘿莉拖著傷員,後面跟著一個同樣不認識路的爸爸,一行人走到了病房。一看清病房裡的人物,殷少巖就腿軟了一下。
趙家爸爸坐在一邊,站在趙母床前的除了一個護士,另一個赫然就是剛才為自己拆石膏的電鋸醫生。殷少巖沒出息地往免票身高的趙乖寶身後縮了縮,當然是徒勞。電鋸醫生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他的右腿,微微彎了彎嘴角。殷少巖渾身一抖,小臉煞白。
趙誠當然注意不到這許多,一進病房他就一臉愧疚地對著二老說:「媽,爸,我來了。」乖寶也墊著腳趴到病床邊,喊了一聲「奶奶」。
「來了啊。」趙家媽媽說。
趙父卻是重重地「哼」了一聲說:「你還知道你有個媽啊?」
傳說中的家庭倫理劇嗎?殷少巖站在門口,又好奇又尷尬。
作者有話要說:尼桑沒出場好無趣……
難得愚人節,就想到一個坑爹梗……其實根本就沒有重生什麼的,殷少巖就是死了,陳靖涵那個熊孩子是殷少的腦殘粉,尼桑說你是殷少巖的粉絲這話完全就是事實,陳靖涵受兇案刺激喝了老酒撞樹,醒過來就根據自己所瞭解的東西腦補了一個殷少人格……突然覺得這種可能性放到文中也很難否定抖……不行快點把這玩意兒忘了這不是真的!——
下星期開學……還要打工、備考以及沒梗沒存稿要去磨大綱,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謝謝留言的同學……們?每次刷出新留言都會去床上滾一圈,碼字原動力好麼。
所以要是故意留點顯眼的錯別字是不是能引誘到強迫症的同學來捉蟲呢?【快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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