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嵐風點了點頭,然後招呼上其餘弟子紛紛退下。原本要去辦的正事現在也都不是事兒了,六個人就戳在大殿裡靜等,這期間誰也沒有說話。
待到黃昏時分,嵐風又去桃林看了看,卻意外的發現素骨的屍體不見了。
染著落日餘暉的桃枝下,師父背對著他靜靜的站在那,出神的望著什麼。
高挑瘦削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斜長的影子,髮絲隨風輕輕飛揚。嵐風不想打擾他,可還是很好奇,莫不是師父已經把他埋了?
「師父,去歇歇吧。」他走近幾步,低聲道。
「噓——」師父驀然豎起食指在唇邊,「別吵。」
……嵐風默然,順著師父的目光看過去,地上有個小小的土包。果然是埋了的。他當即放心了不少,隨後但聽師父幽幽的道「明年春天,桃花再開時,骨兒就會醒過來了。」
……「嗯,呵呵,會的,師父。」
嵐風找不到任何言語,「徒弟先退下了,師父你也早點休息。」
琴重華在素骨的墳前守了三天三夜,就那麼靜靜的,靜靜的守候著黃土之下的少年。忘卻日落月升,忘卻紅塵千丈。最後,凌玄和嵐風都受不了了,心都跟著一揪揪的,連同蘇裴幾個人合計著把師父強行弄走。
可商量來商量去,都未果,冥冥之中,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個人。
「我去找他。」嵐風起身道,「你們看好師父。」
皇城一如往昔,輝煌壯麗,肅穆莊嚴。他剛剛穿過大門,就有人迎了出來,「嵐少俠,陛下命我在此等你。」
嵐風歎笑,「讓你久等了。」
林彥也是一笑,「這邊請,陛下在後花園。」
秋天的繽紛沁染著皇宮的一草一木,層林盡染間琉刖坐在石桌前,臨風淺酌,神色寧靜。林彥退下後,嵐風在他對面坐下道「死了。」
「嗯。」琉刖將酒杯朝前推了推,「來,喝一杯。」
「你真有心情。」
「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結局,為何沒心情。」
「是啊,你是如願以償了,不知師父有多傷心。」
「傷心?呵呵,誰不傷心。放眼望去,天下皆是傷心人。」
「琉刖,你跟我走一趟。」
「我去了又有何用。」琉刖將杯中酒乾了,「我去了也解不了他的心結。」
「可,你解不了,我們更解不了。」
「情劫。對於我也好,重華也好,素骨也罷,都是一場情劫。他怎麼樣。」
「天天在素骨的墳前發呆,連續好幾天了。」嵐風歎氣,「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師父也是血肉之軀。」
琉刖挑了挑眉梢,「我隨你去勸勸他,不過別抱太大希望。」
「你不一直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麼。」嵐風聽他的語氣很是不痛快,「如今塵埃落定了,你又打退堂鼓了?!」
「嵐風,不是我打退堂鼓,而是我有些……呵呵,我也是人,我也有感情,就算我不要顏面,可他總是對我冷若冰霜,我也不好受,我不是生他的氣,只是,怎麼說呢,心情不大好。」
「放眼望去,天下皆是寂寞人。」嵐風一笑,幾分無奈,「人人寂寞,人人孤單,能陪我們走到最後的,只有自己,我早就看穿了,所以從不談情說愛,風花雪月落下,只剩一地淒涼。」
「是,呵呵,確是一地淒涼。」琉刖點點頭,擺弄著手裡的酒杯,深深的吐出口氣「我們走。」
在看到重華消瘦的背影時,琉刖閉了下眼睛,「重華啊。」
「你去吧,我們先撤了。」嵐風也不想再看下去了,「好好勸勸他。」
桃樹的枝椏染著一層橙金色,高遠的蒼穹下,一抹身影在另一抹身影的身後站住,沉吟了下「秋天了。」
那抹玄色的影子卻沒有絲毫波動,過了半晌輕聲的道「骨兒,你看晚霞多美。」
琉刖抿了下嘴角,「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明年春天,我們還在一起看夕陽好麼。」重華對著一抔黃土道。
「重華,他已經不在了,你為何就不肯放下,把你的目光望向一直留在你身邊的另一個人,哪怕只是一瞥回眸。」
「骨兒,想明年的桃花一定開的很好。」琴重華似是陷入一個幽深的世界,緩緩的蹲下身捻了一抹塵土,看著它們在自己的指尖紛紛落下,「骨兒,你睡吧,我想你也累了,就睡在這桃樹下,冬天很快就會過去的。」
琉刖瞇了下眼睛,「重華,你看著我。」
琴重華仍是半點反應沒有,起身抬頭看著桃樹,「若是這桃花四季常在該有多好。」
「重華,琴重華!」
「可又怎麼會,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重華自顧的笑了笑,「不過為師會陪你一起等的,你不會孤單。」
琉刖終於忍住不上前拽了琴重華的衣袖一下,那人錯失的凝眸望過來,眨了眨修長深邃的眼睛,臉上的神情那麼的驚詫,就好像根本不認識他一樣。
「重華,我叫什麼。」琉刖急急地問。
「你扯著本宮的衣袖做什麼。」琴重華一蹙眉,「鬆開。」遂輕輕一拂,衣袖從琉刖的手中滑落。驀然,他就笑了,望著遠處的青山,「你這個人真是古怪,好端端的跑來這裡是為何故,天色不早了,回家去吧。」
琉刖不信,他不信琴重華就這麼失憶了,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將自己忘了個乾乾淨淨。「若是琴宮主真的不記得本王,又怎會記得自己是夜梵宮的一宮之主。」
「你這人好無道理,這是我的家,我怎會不記得。」琴重華看著他,眼底的神色是那麼的冰冷而疏遠,「我在這裡生活了好多個年頭,望遍崑崙山的花謝花開,年復一年,在這我遇到了此生最愛之人,我的骨兒。只是,他現在睡去了,他累了,等他醒來,我們還會一如往日,廝守這青山綠水,朝朝暮暮。」
「……那琴宮主,除了骨兒,你還有其他的徒弟麼。」
「其他的?不曾。」琴重華回答的毫不猶豫,「本宮只有這一個關門弟子。」
「啊……」琉刖有點傻眼,「真的,你不記得嵐風,凌玄,倩兒?」
「你說的是何人,我想你是記錯了。」重華倚在樹幹上,將視線從琉刖身上移開,「這位公子還是早些回去,莫要擾了我與骨兒的清淨。」
「這位公子?重華,你是在說我麼。」
「自然是了,這裡還有別人麼?」琴重華反問道「本宮不清楚你是如何得知我的名號,但本宮不習慣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留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