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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八十章 :一抔淨土掩風流 文 / 兜裡有煙

    師父就淡淡的笑了,也撿起一根枝子,拿在手裡晃呀晃,目色曠遠的望著遠處道「為師這一生不知殺過多少人,手上不知染了多少條性命的鮮血,而今不想再殺生了,更何況有一半是我的骨血。」

    「唉!也是,可我真的害怕啊,師父。」

    「死不了,若是照你那樣說,古往今來豈不是要死很多人,也豈不是要人丁寥落了。」

    「可那些……那些都是女人好的不。」

    師父的臉色就又沉了,冷冰冰的,「風兒——」

    「沒啥,男女都一樣。」嵐風倉促的應付了句,但心中的恐懼感仍在無限擴大,不可抑制,他怕到時候發生令他和師父都無法應對的狀況。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他們同時回過頭去,同時愣在那裡。

    「骨兒?」師父的眼睛輕輕的眨了眨,緩緩的站起來,望著離他幾步遠的少年。

    素骨臉色很蒼白,十分憔悴,眼神卻一片暗沉。

    「小師弟?」嵐風與師父的感覺截然不同,他怎麼來了。

    「打擾了。」素骨沉沉的道,不帶任何情緒。

    這一霎時,世界彷彿都沉寂了。只有溪水流淌的聲響。

    「骨兒你怎麼了。」師父輕聲的問,卻沒有靠近他,似乎是沒有勇氣,又愧疚般的退卻。

    「素骨來見見師父。」素骨安安靜靜的凝望著他,那黯沉一片的眼底揉雜了太多太多。頓了下,將目光轉向嵐風,「二師兄,你能先迴避下麼。」

    「啊,呵呵,行啊。」嵐風總覺得不大對勁,可師父是不會往別的方面想,因為他是那麼的想見到素骨。「那你們聊,我去那邊轉轉。」說罷,他便走遠了些,但沒有走得太遠,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

    嵐風離開後,師父與素骨又是一陣深深的靜默。

    「骨兒,對不起。」師父淡淡的道,微微低垂著眼簾。

    「別說對不起。」素骨道,「我今天來,也不是想聽你說對不起的。」

    師父驀然抬眸,怔怔的望著他,他的骨兒終於是變了。變得不再幼稚,變得像一名成熟的男子,可他不知該歡喜還是傷悲。

    下一秒,素骨忽然雙膝跪倒在地,「師父,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教誨。」說著,連磕了三個頭。

    琴重華怔怵在那,有種恍然如夢的錯失,「骨兒,是不想再認我了麼。」

    素骨沒有回答,默默的站起身,瞬也不瞬的盯著他看。就彷彿只要移開目光一秒鐘,一切都將轉瞬覆滅。「重華,我可以靠近你些麼。」

    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琴重華那一秒的感覺無法言喻,酸楚莫名。「當然。」

    素骨走近他,走到他跟前,目色仍是一晃不晃,如岩石般堅定,「我可以抱抱你麼。」

    「當然……」琴重華不明白他是要如何,聲音也帶著撲朔迷離。

    然後,這個已到他眉心的少年輕輕的抱住了他。很輕很輕。

    輕到世界無聲無息。

    陽光下,一柄鐮刀從素骨的袖子中滑落,穩穩的落在手中。

    「素骨——!」那邊,嵐風大喝一聲,可已經來不及,那柄鋒利的鐮刀已經直直的刺入師父的脊背,帶著鋒銳的鋸齒,一直沒到柄部。

    琴重華只是微微睜大了下眼睛,靜靜的望著前面,抱著素骨的手並沒有鬆開。然後,他蒼白的笑了。

    血色順著玄色的衣裳滴落在地面。一滴滴。染成一片。

    與此同時,一道白光夾帶著凌厲的殺氣朝素骨刺了過來。

    「不要!風兒,住手。」琴重華一字一頓道。

    嵐風的劍鋒在距離素骨分毫處驀然停下。

    「骨兒,我不求你能原諒我曾犯下的罪孽,只希望,你能淡然心中的仇恨,快樂的活著,若有來世,來世……我希望你我不再以那樣的方式相逢。」說著,師父緩緩的鬆開了他,目光依舊沉澈,嘴角依舊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去吧,好好的。」

    素骨的眼淚刷刷落下,「我也不想,可我別無選擇。重華,那就來世吧。」說完,他哭著轉身而去。

    「師父!」嵐風一面捂著琴重華的後背一面狠狠的盯著素骨離去的方向,他要殺了他!即使沒有血海深仇,但他今日所做的早已超越了最深的仇恨。

    「我沒事。」師父靜靜的道,「把刀拔出來。」

    「不行!」嵐風徹底慌神了,「很深的!」

    「無妨。」師父說的很篤定,就好像只是擦破了手背一樣。

    嵐風的手都在發顫,他不敢,尤其是在這種時期。可除了將刀拔出來,又沒別的選擇。只恨當初沒學兩手醫術。「師父,你忍著點,運氣呀。」

    師父沒回答,面色蒼白而寥落。

    鐮刀拔出來的瞬間,血流如注,嵐風用手去捂,根本無濟於事。

    「終於是了斷了,風兒,了斷了。」師父淡淡的說完這幾個字,昏倒在他的臂彎中。天都塌下來的感覺,這裡距離夜梵宮還很遠,附近連個人影都沒有。採藥用的鐮刀幾乎從脊背直穿過師父的身體到了前胸,嵐風晃了晃琴重華,根本沒反應,他知道,他知道……晚了。不是師父真的會死在這一刀下,而是他不再想活下去了,斷了信念,斷了支撐,任憑自然了。可即使師父放棄了,他也不能放棄。他將琴重華放到石頭上側倚著,撕下自己的衣袂緊緊的纏住他的傷口,纏了一圈又一圈,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下,「師父,你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徒弟也不活了。」

    心已死。夫復何求。

    嵐風不知道該跟師父說些什麼,他也知曉,他能聽得到。

    「師父,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即使……是個孽種,可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師父,你就不想再跟徒弟玩說真話的遊戲了麼,師父!」

    「師父,你想想,他會慢慢的長大,然後圍著你喊爹爹,多好啊,這是多少人羨慕的啊。」一向滔滔不絕的嵐風此刻卻山窮水盡般的找不到言語,「師父,你不是愛喝酒麼,以後徒弟陪你喝,喝多少都行。」可任憑他怎樣說,師父只是悄無聲息的倚在岩石上,墨發順著石頭光潔的表面傾灑在地上,玄色雲裳被鮮血染透,風華無雙的容顏蒼白若雪。唯有扇面一樣的睫毛輕微的眨動,那麼輕,似乎也要隨著那如絲般的氣息一同歸入沉寂。

    「師父……」嵐風望著虛弱得如同薄紙一樣的他,整個人倏忽被沒頂的悲哀淹沒,師父這就是你最後的選擇麼,你若不想活,誰也救不了你的。「師父你真的就甘心如此了卻了麼,不過是二十七歲的年華,你,我,我們所有人都還年輕。師父我知道你能聽見,可你就是不願說半個字,哪怕只是眨眨眼,你都不願意。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淨土掩風流。我不想啊,我不想……從你收我入師門的那一天,我嵐風就認定了你,不管外人怎麼說你,不管江湖上有怎樣的傳言,都不會改變我的心意,其實說來,你也不過就是大我那麼一兩歲罷了。重華,你這輩子活得太累太累了,你從沒真真正正的為自己活過,你知道為什麼麼,因為你從不肯原諒自己,是,你是做過對不起素骨的事,你殺了他全家,可你也救了他,不是麼。這就是命,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命格,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即使你跟我年歲差不多,我仍舊敬你尊你。重華,尊師仙逝尚可以接受,可失去一個摯友一個兄弟,卻是讓人無法釋懷的。你就這樣選擇死去,讓我情何以堪,看著你死麼。」說到這,他忽然笑了,「我不能看著你死,那就一起吧,算算我這輩子該享受的也都享受過了,也不枉此生。」又歎了口氣,似乎是一下子想開了似的,拿過那把沾滿血跡的鐮刀,放在手裡掂了掂,「就讓我陪你吧,也省得你一個人在路上孤單。」語落,真的就朝自己的頸間劃去。

    「傻……風兒你怎麼這麼傻。」師父忽然微微睜開眼,虛弱的道。

    「師父,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死。」嵐風嗖下扔開鐮刀,「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的,反正我不管,你要是敢死,我就敢跟著你死。」

    「無可留戀,你又何必。」

    「師父你死了,我就無可留戀了。」

    「胡說。」

    「真的,師父你其實並不瞭解我。」嵐風忽然很憂傷很悵然,腦海裡在琢磨著該如何緩解一下師父悲慟的心情,「其實我,我看到你跟小師弟曲終人散,心裡是高興的,不,他已經不是小師弟了,是素骨公子。」

    師父果然被他的話震懾到了,猛的咳了下,「風兒你在胡說什麼。」

    「師父你想知道真相麼,那就好好活下來,我自會告訴你。」嵐風滿目莊嚴與悲壯,「我再說一遍,你若去了,我便隨你去。」

    可憐憂傷的師父就這麼被他們一次次的打擊,一次次的置於千般波瀾。

    「為師即使活下去,也會元氣大傷。」師父掩住嘴,可鮮血還是不斷的從指縫間流淌下來,「又有什麼意思。」

    「會好的,師父你還是別說話了,你功力那麼深厚,這點傷算什麼。」嵐風覺得差不多了,師父貌似斷了自生自滅的念頭,「我這就帶你回去。」

    「不……不要。」師父撥開他的手,「我這副樣子,要我如何回得。」

    「那我找人來。」

    「找……誰。」

    「呃,子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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