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路的盡頭有一方樹林很是茂密,環境也頗為清幽,林間有溪水蜿蜒而過師父很魅很妖嬈。在苦苦尋覓了一個時辰後,嵐風終於是在上游找到了一個廢棄的木房。「師父,來這邊——」
隨即,師父的身影一道風似的落在眼前,「不錯。」
「師父您老先歇著,待徒弟打掃打掃。」
「嗯。」師父應了句,真就一點沒客氣,走到一邊看景去了。
嵐風奮力的與蜘蛛網作鬥爭,師父在悠悠然賞月。
嵐風彎腰駝背的打掃角落灰塵,師父在淡淡然望溪。
嵐風氣喘吁吁的擦地,師父在清清然凝望著水中飄遠的落葉。
「師父,好了。」嵐風一個人忙乎了兩個鐘頭,累得眼冒金星,師父這才收回視線,緩緩的轉過身來,「嗯。」
師父您老就一個嗯,就把什麼都湮沒了。
「師父你睡這吧,這邊柔軟些。」嵐風就跟後勤部長一樣,抖了抖被褥,「師父你還餓不?」
「不。」師父瞅了瞅床鋪,問「那風兒睡在哪裡。」
「徒弟就搭個邊就行。」
「還是你那邊吧,為師搭個邊就好。」
「師父你就別跟我瞎客氣了。」嵐風不好挑明了說,「今非昔比。」
「不妨事。」師父很是淡然,「怎麼好讓弟子受罪,當師父的坐享其成。」
嵐風真想說一句,師父你已經享了的好吧,「那師父就把我看成兄弟好了。」
「若是如此,更沒有讓晚輩受苦,做兄長的挑好的之道理。」
「師父那您老說,到底咋整吧。」
「一人一半。」
「明顯被褥不夠。」
「夠的。」
「師父那就會出現一種狀況,那就是,你跟我會挨得很近很近,很近……」
「近又如何?」
「不如何,不是怕您嫌棄我麼師父很魅很妖嬈。」
「亂說,為師怎麼會。」師父說罷拿出了無產階級草根精神,坐在床邊開始寬衣解帶。
面對此情此景,嵐風還是有點小亂,道「師父,徒弟有點餓,先去弄些吃的,順便看看小師弟跟上來沒,您老先睡。」說著一溜煙的就出去了。
師父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誘惑,他確實沒任何出格的想法,可眼見著這樣一個美到極致的人在跟前輕解羅裳,還是心跳加速,暫且將男女放到一邊,真真是太勾魂攝魄。月明星稀的,嵐風一個人朝林子裡走去,就在這時,月光下的草叢黃動了兩下,他一笑,一個躍身飛了過去,迅速的一彎腰,再起來時,手裡已經拎著一隻野兔。
「不好意思了,小兄弟,哥哥我實在餓得慌。」一邊跟兔子說話,一邊尋了個地,「來世你不會再當倒霉的兔子了。」說著,就把人家解決了……點了篝火,他在乾柴上坐下,兩下就把兔子皮剝了,動作相當的專業,然後將屍首竄在了竹籤上,放在火上烤。搖曳的火焰映著他那雙桃花美目,他忽然就笑了,有些悵然,「小師弟,師兄真不知該說你什麼才是了。」
四下黑漆漆靜悄悄,唯有被火光照亮的地方透著些許暖意,而不遠處的地方又重新陷入黑暗。
「你跟了一路,不累麼,也餓了吧。」嵐風自言自語,將兔子翻了下,岑寂中傳來茲茲的聲響,一股濃醇的香味瀰散開來。然後,他掰下一隻兔腿,朝西北的方向扔了過去,「吃吧!」
只是隨手一揚,卻飽含很大的力道,那隻兔子腿劃了一道長長的弧線,消失在很遠的地方。它穩穩的落在了某個人的腳前。身穿粗布衣上的少年久久的低著頭盯著烤的焦黃的美食,卻沒有彎腰。他的背上還背著一個竹簍,裡面是半下子藥材。離得很遠,他其實聽不清嵐風在說什麼,但他知道,他在跟自己說話。
隨後,他緩緩的蹲下身,拾起了那隻兔子腿,放到嘴邊咬了一口,卻味同嚼蠟。嵐風發覺了,師父怕是早已察覺。自己究竟在幹什麼,又在扮演著一個怎樣可笑可悲的角色。可即使心裡酸楚無比,他並沒有掉眼淚,他已經好久沒有哭過了,似乎淡忘了哭泣的滋味。
傷痛可以使人成熟。素骨確實成熟了,也淡漠了。那雙灰濛濛的眼睛不再有任何光彩,仿若籠罩在雨中的江南,而這場雨永遠不會停。他的世界重歸冰冷與沉寂,唯有還是無法忘記一個人。
愛,如此繁華。如此寂落。
不再被保護,不再被疼愛,一個人的生活讓這個十七歲的少年堅韌也篤定了許多,臉上雖然還有些許稚氣,可已經展露出男子的冷峻與沉靜。
就在他埋頭吃東西時,一道影子魂兒一樣的飄到了他面前。
抬起頭,手裡的兔子腿掉在地上。
「怎麼樣,二師兄的手藝還不錯吧。」嵐風挑著眉梢俯視著他。
「不錯。」素骨擦了擦嘴,站起來,「一如既往。」
「呵呵,小師弟,你也變了。」嵐風拍了拍他的肩,「穩當多了。」
話雖這樣說的,可嵐風感覺到的可不是穩當,而是冷,一種發自骨子裡的冷漠。
「二師兄過獎了。」素骨掂了掂背後的竹簍,「先走了。」
「噯——」嵐風拽住他,「素骨,你不好這麼無情的吧,我跟你又沒冤沒仇,怎麼弄得跟仇人一樣。」
「沒有。」素骨低聲的道,「你還是回去照顧師父吧。」
「師父又不是孩子,離不開人,再說他都睡了,我是特意飛過來看你的噢。」
素骨沒作聲,也沒看他,似乎在極力保持著最後一絲尊嚴。
「其實你應該猜到,師父早就知道了。」
「那又怎樣。」
「不怎樣,小師弟我發現你說話越來越沖了。」嵐風望了望天,「要不是你在後面跟著,我和師父能牽著馬走麼。」
「那不好意思,耽擱你們了。」
「看你這話說的,耽擱我什麼呀,還不是師父的意思。」
素骨沉默了半晌,道「其實他完全不必如此。」
「我說你……我知道你跟師父生氣了,可師父對你是半點沒變。」
「嗯,你說的對,本來我在師父心裡也只有半點。」
「小師弟你還是老樣子。」嵐風歎了口氣,「他不就是寫了幾個琉刖的名字麼,那有什麼。」
素骨看了看他,「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還用問麼,你師兄我如今跟師父走的都多近了,他這事都叫我來了,你說我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彷彿是某句話不小心刺痛了素骨,他冷冷一笑,「真是可笑。」
「可笑什麼。」
「沒什麼。」
「可笑,師父一個爺們生孩子?」
「我沒說。」
「可你就這意思,小師弟,雖然你沉穩了許多吧,可在師兄面前,還是個孩子。」
「那是自然,二師兄老謀深算的,我在你面前豈止是孩子,簡直就是白紙一樣。」
嵐風沒再跟他鬥嘴,眨了眨眼問「你真打算再也不見師父了。」
被問到此,素骨的眼眶都一陣發熱,「我不知道。」
「琉刖究竟給你吃什麼了。」嵐風忽然話鋒一轉。
「毒藥吧,具體我也不清楚。」素骨一愣,隨即一笑,「愛是什麼就是什麼好了,反正活一天或者死了,對我來說都沒所謂。」
嵐風不動聲色的轉了轉眼眸,問題恐怕沒那麼簡單。
「小師弟,我得先回去了,有事跟師父商量,你也趕緊找個地方歇下吧,要不就回去,反正我跟師父在這也不是一天兩天。」
「不用你操心。」素骨給了他一句,微微撇了下嘴角,貌似又回到了從前,「走你的吧。」
「那我可走了,你自己小心點,大晚上的別到處瞎逛。」說罷,嵐風就閃人了。
餘光中,那個背著竹簍的少年原路返回了,他也多少放心了些。一路跑回住處,師父顯然也沒睡著,他剛一推門,就把眼睛睜開了,「風兒吃好了。」
「師父,我有件事。」
「何事。」師父側臥在床鋪上,一隻胳膊枕在頭下,髮絲傾灑下來,只穿著裡面的衣裳,映著月色一片雪白。
「我怕……」嵐風欲言又止。
「怕?風兒你幾歲了。」
「不是,師父,我沒跟你說笑話,你還記得琉刖給素骨吃了藥麼。」
「呵,原來是這個,風兒不必多慮,為師已經給琉刖下了血印。」
「啊……」嵐風似乎是一塊石頭落了地,「師父果然高明,高明。」他輕聲的重複著後面的字,神情卻依舊恍恍惚惚,好像在想著別的事,「師父,琉刖的功力很深對吧。」
「風兒是怎麼了,淨問些顯而易見的事。」
「也沒怎麼,可能是徒弟多慮了。」
「你想到什麼了。」
嵐風轉了轉眼珠,最後道「也沒啥,瞎想,師父趕緊睡吧。」
他不想讓師父感覺到他去見了小師弟,所有就將後面的話隱了。
回去的路,素骨走的很漫長很漫長。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相見。
師父對他尚存憐惜,他又怎會不知。
但情愛向來都是兩個人的事,世上不存在三個人的世界。
他不信,那一筆一畫的字跡只是隨便寫寫,心無所念。
人生何其漫長,有誰能獨善其身。
人生又是何其短暫,一切只在瞬息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