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時候。秦宣秦大將軍卻一反常態的一直站在人群之外。面色格外的淡定。完全不是他的風格。隨後。他幾步走到琉刖跟前。用同樣淡然平靜的語氣恭順道「王爺。玉璽。」
那是一枚通體瑩潤剔透。光澤琉璃的寶物。下面是四四方方的玉座。上面是雕刻精美的蟠龍。在氤氳的月光下仍是光彩奪目。琉刖幾分詫異的看了看秦宣。接過玉璽。總感覺哪裡不大對勁似的。缺少了儀式感。還是莊重感。還是來之不易之感。到底缺了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可冥冥之中心裡像是有點空落落的。
「秦將軍。你沒事吧。」琉刖盯著他的眼睛道。
「末將沒事。」秦宣也沒什麼表情。「方纔與無塵一搏。不小心中了他一劍。」說著。他抬起手臂。琉刖瞄了一眼。恍然般的點了點頭。怪不得這個平時咋咋呼呼的老丈人此刻跟換了一個人似的。恐怕是無塵那劍鋒上有毒藥。「你速去清洗一下傷口。再敷些解毒的藥在上面。」頓了頓。他一笑。拍了拍秦宣的肩。又墊了墊另一隻手中的玉璽。「此番秦將軍你功不可沒。」
「王爺過獎。」秦宣只是微笑著回道。並沒有說別的。
「無塵的屍體呢。」琉刖問。
「就在那邊的屋內。」秦宣朝雪林深處的木房努了努下巴。隨即臉上浮起一絲從未有過的陰冷。「王爺有所不知。無塵將這玉璽縫進了自己的腹中。此時他的屍體已被末將開膛破肚。王爺。還要看麼。」
琉刖驀然看向秦宣。「看。當然要看。」蟠龍玉璽就這樣童話般的落到了他的手裡。他將這枚號令天下的寶物揣進自己的衣襟。卻在這一秒鐘遲疑了。是的。結束了。用重華的話說。一切都畫上了句號。身側的將士和北耀堂的下屬不停的恭賀著他。什麼王爺終於可以執掌天下。這軒轅從此就要改朝換代。王爺功在千秋。云云。可琉刖一句也沒聽進去。而那邊。血淵早已經走遠。
他甚至沒有叫住他。就那麼蒼然的站在原地。似乎從此刻起。他與那個人再無關係。不。他們還有最後一絲牽連。那便是素骨。
想必他醒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接那個孩子吧。然後再來向自己索那並不存在的解藥。
「王爺。我們回去吧。」秦宣一邊沉聲道。目光也望著遠方那幾個漸行漸遠的人影。血淵連同夜梵宮的人都已遠去。
「嗯。回去。」琉刖從這種悵然若失的情緒中掙脫出來。對著眾人高喊「各位英雄。各位兄弟。且隨本王回府。共飲慶功酒。不醉不歸。」
最終。琉刖也沒去看無塵的屍體。其實他本來也不想看。只是被秦宣那麼一說。心裡有些異樣。死便死了。這浩蕩江湖每天都有人死。又有新的人加入進來。那句話說得好。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間,不勝人生一場醉。
月色下。一行人踏破星光迢迢走遠。
唯留下這片雪林。岑寂無聲。就仿若從來沒有人來過。就好像那個一襲銀白的男子從未在世間存在過。
這邊廂。血淵等人護著琴重華十萬火急的趕回血浮屠。其實憑借輕功而行。要比乘馬快得多。還好是大半夜。否則老百姓看到一群人掠過樹梢。越過房頂。鬼影一般的嗖嗖而去。非得嚇到不可。
血淵平時就愛鼓搗些煉金術什麼的。雖然談不上如何的不可超越。但也小有所成。在他的血浮屠裡。各種丹藥應有盡有。五花八門。從正經的品牌丹藥到邪門歪道的毒藥仙丹。擺滿了整整一間地下室。
黎明破曉的夜空下。但見一方宅邸光影艷艷。仿若盛開在黑暗中的曼珠沙華。猩紅的大燈籠在房簷下隨風輕輕搖晃。
幾人落到地面。旋即便有血浮屠的弟子迎出門來。齊齊叩拜「恭迎總舵主……」
夜梵宮的幾位弟子互相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撇了撇嘴角。這血淵的架子可真夠大的。師父就從來不像他這麼擺譜。血淵不耐煩的揮揮手道「都閃開。」他這一揮手不要緊。臂彎裡的老相好差點沒掉地上。幸虧嵐風及時接住了……
血浮屠的弟子見琴重華傷成這樣。都很是震驚。這位連舵主都懼怕三分的人。究竟是被何人所傷。在他們充滿疑問的目光中。幾人一溜風的朝府邸的密室奔去。
此時琴重華已經稍稍有了意識。虛弱的睜開眼睛。才發現貌似換了天地。再看看週遭。這不是自己的徒弟麼。在抬眼看看上面的那張臉。頓時再死一次的心都有了……「血淵。」他微不可聞的道了句。
然而。大家的神經都處於高度緊張狀態。根本沒人聽到他這蚊子一樣的聲音。
「咳咳。血淵。」他捂著胸口咳了一下。頓時血色又染紅了唇側。
這回血淵聽見了。猛地一剎車。「重華。你醒了。嚇死我了。」
隨即便有六雙目光閃亮的眼睛齊刷刷的瞅過來。「師父醒了。太好了。」「師父你可嚇死徒弟了。」「師父。你感覺怎麼樣。」
琴重華聽清了他們的話。卻沒有力氣回答。稍微一用力想要開口。胸腔裡就是一陣劇痛。他只能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重華。那個琉刖也嚇毀了。」血淵見他醒了。立馬安心了。開始八卦起來。「對了。他還口口聲聲的叫你老婆。」
「噗……」琴重華一口老血吐了出來。翻了翻眼睛。又過去了。
「你說這些個幹嘛。」嵐風瞪了他一眼。「不知道我師父好面子呀。」
「本舵只是實話實說。好哪門子面子在我面前。真是。誰不知道誰啊。」
「行了你趕緊的吧。」嵐風腦袋嗡嗡的。就算都聽見琉刖那麼喚他了。可為個毛毛非得說破。
「重華。重華。重華……」血淵這才發現琴重華再度昏迷不醒。「這也太脆了。」他埋怨了句。「臉面就那麼重要。自尊心能當飯吃。噯。」說罷。他看看夜梵宮的人。「本舵這就進去找藥。不過怕是一時片刻難以找到。不如先把重華放到冰洞裡。」
「什麼。冰洞。」倩兒好久沒說話了。這次委實忍不住了。「我師父又沒死。凍起來幹嘛。」
「沒文化真可怕。」血淵翻了翻眼睛。「不是把他凍起來。是放在冰寒之處。這樣可以抑制血液流失。」
「哦。」倩兒眨了眨眼睛。「這樣……」
如此。她被這一群老爺們鄙視了……
在血浮屠的後山有一處千年玄冰寒洞。血淵時而會到裡面鍛煉一下自己的體能。也就是抗寒及耐力。洞內冰冷異常。滴水成冰。萬年不化。晨光微曦。幾人簇擁著血舵主懷裡昏迷之人朝冰洞奔去。陽光到了這裡似乎都停下了腳步。被生生隔斷在洞口之外。
「好冷。」嵐風順口道。一股冷氣迎面撲來。他不禁打了個哆嗦。「師父不會被凍死吧。」
……「應該不會。」血淵若有所思。
「請血舵主把應該二字去掉。」蘇裴冷颼颼的。比這冰洞還涼幾分。「人命關天。更別提是尊師。若是有什麼閃失。就算我們不能奈何你。我想。那個琉刖也不會就此罷休。」
「你竟拿那個老兒威脅本舵。」血淵怒喝道。
「蘇裴。給我閉嘴。」凌玄即使的喝住了還要反駁的三師弟。一個個的沒一個省心的。「血舵主。我師弟也是心裡著急。故而才一時疏忽出言不遜。」
「哼。」血淵翻了一眼。這裡面他就給素骨面子。也就跟素骨比較不錯。其餘的都不怎麼樣。遂一揚下頜。目不斜視的抱著重華就步入了洞中。其實他也有所擔憂。但方纔蘇裴那麼一說。他此時若是再猶猶豫豫。豈不是打自己的臉。
這是他們這一群的通病。都極度好面子。五十步笑百步。
稀稀疏疏的腳步聲打破了冰洞的岑寂。角落裡。巖壁上不時閃耀著銀色光澤。在距離洞口幾十米遠的地方。有一方玄冰結成的晶巖。血淵彎下腰。將重華輕輕的放倒在上面。然後望著他發了幾秒鐘呆。
不光他在發呆。其餘的人也在發呆。
每個人都說不清自己到底在看什麼。
色授魂與。顛倒容華。
那人的臉色與身下的冰雪一樣蒼白。墨發如泉在雪白之上旖旎鋪散。一直傾灑到地上。睫毛微微眨動。而身上則是血跡斑斑。染紅了玄色衣袍。
「血舵主。你在看什麼。」嵐風忽而問。打破了沉寂。
「沒什麼。」血淵忽然笑了笑。「本舵就是想看看重華的模樣。」
「你還不去找藥。是在等師父變成千年殭屍麼。」嵐風睨著他。
血淵連連眨眼。抿了下嘴角。「你們在這好生等著。」說罷。一道暗紅掠過幽暗。悄然無蹤。
他走以後。六個徒弟開始議論起師父體內那股莫名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