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骨的心徹底的落入萬丈深淵,半是自言自語的道:「師父真的覺得這件衣服是藍色的麼。」
師父唇角的笑意驀然凝固住,好半天沒說話,轉而道:「為師累了,休息吧。」
「師父!」素骨猛地站起身,抓住師父的胳膊,注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請師父告訴骨兒,這件衣服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師父輕輕的眨了眨眼睛,睫毛對賤交錯,隨後他笑了下,仍是無波無瀾,「為師不知道。」
素骨的眼淚刷下就落了下來,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只覺得想逃開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他不忍再看下去,不忍再聽師父說什麼,就這樣一路跑到了嵐風的住處,咚咚咚的一陣敲門。
嵐風打開門,顯然已經睡下了,原本迷迷糊糊的眼睛在看到素骨的瞬間瞪大了一倍,「小師弟,你這是怎麼了啊,怎麼哭成這樣,是不是師父罵你了,我就跟你說,別想太多,這下好了,穿成這樣被師父訓了吧,也怪我……」
「師父沒罵我。」素骨打斷他的話,「他什麼也沒說。」
「那你哭什麼,快進來。」
「就因為他什麼也沒說,我才哭的,因為他根本看不到我的衣服是紅色的。」
「你說什麼。」嵐風瞬間警覺起來,「你說,師父真的分不清顏色。」
素骨點點頭,「我跟他說,衣服是藍色的,師父就說他也覺得我穿藍色的好看。後來,我問他,師父你告訴我這件衣服到底是什麼顏色的,他說,為師不知道。」
嵐風重重的歎了口氣,「看來,真的還是發生了,師父的世界已經變成灰色的了。」
「二師兄!」素骨忽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小師弟你這是幹什麼,跪我幹嘛!給我起來。」嵐風說著就去拽他,可素骨死跪著就是不起身,「二師兄,嵐風,你答應我!」
「行行,我答應你,你趕快給我起來,咋這麼倔。」嵐風又扯他,素骨這才起身,擦了擦臉上的淚痕道:「我求二師兄將我送到北耀堂琉刖手上。」
「什麼!不行,你瘋了,那師父非打死我不可。」嵐風使勁的晃了下素骨的肩,「小師弟,你能不能冷靜點,你也不想想,師父為何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還不是捨不得你麼!」「可我就捨得師父麼!」素骨說著眼底蔓延開一片悲傷,「我就捨得師父從此失去世間的色彩,永遠活在灰色的世界裡麼?我就捨得看著他走火入魔不可收拾麼!嵐風,師父待我如何,想必我也不用多言了,換成是你,你會視而不見麼?然後心安理得的繼續呆在他身邊,繼續呆在這夜梵宮?!」
嵐風長長的歎了口氣,「可素骨,你可有想過,就算我把送到琉刖手上,師父又肯收下那赤血龍珠麼。」
「我自有辦法。」素骨驀然笑了,一絲絕望,「你送我去便是,然後拿著赤血龍珠回來,交給師父。」
嵐風久久沒有言語,緩緩的坐到椅子上,整個人陷入深海般的沉默。「好吧。」最後,他艱澀的道,「我送你去。」
「素骨謝過二師兄。」素骨說罷對著嵐風深深一鞠,抬起頭來道:「恐怕以後咱們再無緣做同門師兄弟了。」
「唉。」嵐風苦笑了下,「小師弟說的這是什麼話,莫非你去了琉刖那,就不認我這個二師兄了,素骨,你記住,對於我嵐風,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你永遠都是我兄弟。」
這件事他們沒有告訴任何人,趁著淒迷的夜色,兩人共乘一匹馬,急速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之於素骨,這是孤注一擲。之於嵐風,心若千斤重。他不是怕師父責備自己,而是擔心師父根本不會收下赤血龍珠,「小師弟,或許過不了多久,這江湖上又要掀起一場浩劫了。」
「二師兄為何這樣說。」
嵐風勒著馬韁,對著蒼穹盡頭的一彎明月勾了勾嘴角,沒有回答。
王爺府。一派奢華耀亮暗夜。即使已經沉睡,可仍是散發出一種令人望而怯步的霸氣。琉刖已經休息,身側躺著美艷的佳人。就在這時,忽然聽到門外的侍從低聲道:「王爺,夜梵宮的人求見。」
「嗯?」琉刖轉了轉狹長的眼睛,「何人?」
「這個,屬下也不大知道,一個男人和一個少年。」
「呵呵。」琉刖一笑,「宣。」
然後,他飛速起身,披上衣服,匆匆打理好裝束,抄起身側的佩劍直奔大殿而去。果不出他所料,終於送上門來了。
「讓二位久等了。」琉刖款款的步入殿中,「上茶。」
素骨低著頭,面若冰霜。嵐風也鐵青著臉,一句話沒說。
「二位這是怎麼了,不會是被琴重華逐出師門了吧。」琉刖示意侍從將茶上好,又揮了揮手手,示意他們全部退下。「二位深夜來此不會只是為了喝茶吧。」
「琉刖,你不用假惺惺,我們何故來此,你心裡很清楚。」嵐風一改往日嬉笑怒罵的神情,陰沉著臉道。
琉刖喝了口茶,一笑,「本王當然曉得。」頓了下,「是琴重華讓你們來的?怎麼他沒來,多日未見我還有真有點想念這位絕世佳人。」
琉刖的話語冷而尖刻,素骨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積怨與苦悶,一拍桌案幾步行至琉刖跟前,一字一頓道:「赤血龍珠!」
「急什麼,如煙,你還是這麼小孩子脾氣。」
當這位狠絕冷峻的王爺用若即若離的目光打量著他的時候,時光仿若霎時回到從前,只是今非昔比,他的目光中不再有絲毫溫存,有的只是陌生的冷漠。
「琉刖,你尊為軒轅國六王爺,貴為北耀堂堂主,不會言而無信吧!」素骨道。
「你大可放心,本王一向一言九鼎,更何況那顆珠子對我來說真的不算什麼。」頓了下,琉刖直直的盯著他道:「我只要你!」
素骨苦笑,落寞而無謂,「你要我,我不是來了麼!」
琉刖點了點頭,看向嵐風,「嵐風少俠,你師父沒讓你給我帶個話?」
嵐風冷哼一聲,「你也配?人,我給你送來了,剩下的事就不用廢話了。」
琉刖點點頭,拍了拍手,立即衝上來兩名精武之士,「給我看住他們。」說罷,琉刖便出去了。見他走了,嵐風低聲的對素骨道:「小師弟,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素骨默默的搖了搖頭。
「就他們,再來十個也擋不住你我的去路。」
素骨還是搖了搖頭,莫名的眼眶就紅了,望著嵐風道「只此一別,不知何日相見。」
「唉。」嵐風咬了咬嘴唇,「都怪我們這些做師兄的無能。」
「二師兄你別這麼說。」他的話音剛落,琉刖又回來了,手裡多了一顆通體赤紅的寶珠,赤血龍珠不愧為天下至寶,瑩潤如月色,燦耀若朝陽,從那圓潤的珠體上散發出詭魅的血色光芒。「這就是你們一直趨之若鶩,求之不得的東西。」琉刖攤開手,「現在,拿去。」
嵐風伸出手,卻在最後一秒猶豫了,看了看素骨,既為江湖中人,就要講究江湖規矩,說出的話做出的事是不能夠反悔的,否則被天下人恥笑。見嵐風猶豫不決,素骨一把握住那赤血龍珠塞到了嵐風的手中,「後會有期,二師兄。」
「呵呵,如煙,我看是後會無期吧。」琉刖一旁冷冷的笑了笑,「你今日入了我王爺府,我絕不會讓你再離開我半步。」
「琉刖,江湖之大,必有重逢之時,你好生待我師弟,若是到時候我見他瘦了或是不開心,嵐風必以三尺青鋒相見!」
琉刖只是蔑視的一笑,「拿上你的東西,馬上給本王消失。」
本來他想說馬上給本王滾的,可礙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眼前之人也不是等閒之輩,按捺了,這就是琉刖的妙處,能夠一低再低,為了目的,為了陰謀。
「素骨,我走了。」嵐風最後望了他一眼,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華麗的大殿內只剩下素骨與琉刖,時光流轉,白駒過隙,如今他們已無話可說,站在對立的兩邊。
「如煙,琴重華不知道你來我這裡吧。」琉刖緩緩的道。
「師父知不知道跟你有何關係,你想得到的,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也得到了,我們這筆交易做成了就是。」
「你,就那麼恨本王?」琉刖忽然問了句。
「恨?」素骨一笑,過盡千帆,「不,我不恨你,因為你也不值得我再恨了。」頓了下,「恨由愛生,琉刖,我曾經恨過你,恨你入骨,可此刻,我對你已毫無感覺,我來這裡,只是為了我師父。」
「本王一向只看結果不看過程。」琉刖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抬手摸了摸他的臉,「人在就好。」說罷,吩咐侍從,「來人,帶如煙公子去休息。」
「我叫素骨,王爺。」
琉刖一愣,「本王倒是叫習慣了,素骨就素骨,你喜歡就好。」他冷冷的勾了勾嘴角,「好生給我伺候著,要是有什麼閃失,本王拿你們是問。」
素骨就若一具行屍走肉般跟著侍從去了後面的宮闕,臥房奢華絕倫,要比他在夜梵宮華麗的多,可是,他卻一秒鐘也不想呆在這。
太監模樣的侍從操著尖尖的嗓音,「請問小主子還有什麼吩咐麼。」
「沒有了,你退下。」
「是。」侍從偷偷的瞄了他一眼,暗自撇了撇嘴,退後幾步轉身出去,房門輕輕合上,月華如水,不出多久,又是黎明將至,師父,對不起了,原諒徒兒的不辭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