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世恩沉默良久,再開口時,嗓音也十分乾澀:「我家的事情……你其實比我先知道?」
鄭宗城無言,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戚小強,你最後是跟我過日子,為什麼不肯相信我?」
他頓了頓,伸手把她抱緊,低低在她耳邊道,「我承認,你願意生我會很開心,可是,我心裡最
重要的人是你。和看著你受的苦比起來,那點兒開心太微不足道了。你知道嗎,你生雙雙的時候,當我接到那份病危通知書的時候,我就決定了,有依依和雙雙就夠了,其他的事,你交給我,不要什麼都憋在心裡,好不好?」
鄭宗城一直都是個大男人主義很嚴重,素日裡卻不大交代自己應酬,更不要指望他會來跟你談心的冷性子。雖然婚後他對她極其溺寵,但從認識到現在,戚世恩從來沒有見過像這樣對她低聲下氣溫言細語的他。
戚世恩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因鄭宗城一句話,土崩瓦解。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撲進他懷裡的,哭到聲嘶力竭,肝腸寸斷。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有時候命運就是這般捉弄人。
在戚世恩終於收拾心情,準備迎接新的未來時,她卻突然察覺……好朋友晚了。
懷過兩個孩子,她對自己身體的變化十分敏銳。
但一直以來,她和鄭宗城都是用小雨衣進行避孕,最近行/房次數雖然比較密集,彼此也都注意了安全衛生。
她忐忑不安地去超市買回早早孕,一驗之下,腦子「轟隆」,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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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宗城很快做了安排。先是借口依依唸書的小學離家遠,為方便照顧依依,便在依依學校附近買了套公寓,讓戚世恩搬出了祖宅,除了小孟每天負責開車接送外,家裡的阿姨傭人一個都沒帶出來。
他怕戚世恩懷孕的消息傳回鄭家,那些人給她造成太大精神壓力,乾脆秘而不宣。
等過了三個月,他便道戚世恩老家新城區的三期工程開工,他要過去定居一年,直接把老婆小孩一塊兒帶離了京城。
沒有鄭家人的虎視眈眈,戚世恩心情果然輕鬆愉悅了不少。
這天上午十點,和醫生預約要做大排畸檢查,戚世恩獨自駕車前往。
檢查下來,寶寶一切健康,她高高興興給鄭宗城打了電話報備,說先去趟國隆廣場給依依買她喜歡吃的laforet年輪蛋糕,然後就來公司陪他吃午飯。
剛從停車場走進電梯,手機響了起來。
掏出來一看,竟然是二伯鄭國策。
戚世恩這輩子最害怕的人就是鄭宗城這個二伯,當即手就有些發抖,愣了半晌,才緊張地接通電話,恭敬道:「二伯?」
「有空嗎?」
戚世恩嘴唇顫了顫:「二伯,我現在不在京城,我在……」
「我知道,我有事情找你,有空嗎?」鄭國策加重語氣,略帶不悅。
鄭宗城這個二伯,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當初鄭宗城跟她求婚後,為了安排她配合他二伯的時間見面,生生把她押在身邊,害她錯過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婚禮,她迄今記憶猶新。結婚後,也是好幾年才能見到二伯一次。
倒是她懷孕那兩回,每回去看是男是女時,他二伯都準時准點地出現了。
戚世恩敢說自己沒空嗎?
「有,有空。」
「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
無巧不成書,戚世恩正要報出國隆廣場時,就透過前面的咖啡廳玻璃窗,看見了鄭國策的身影。
他與一個女人面對面坐著,那女人打扮很奇怪,高高的領子豎著,戴了個鴨舌帽和大墨鏡,把張臉遮掩得嚴嚴實實,身材很好,但腹部有些小小的凸起。
戚世恩自己也是個高高瘦瘦,現在懷孕五個月卻一點兒不顯懷的,一下就看出那女人有身孕。
戚世恩穿著件斗篷式的風衣,對著旁邊衣飾店的玻璃看了看,確定鄭國策不可能看出來她懷孕,便徑直道:「二伯,我在國隆廣場,我好像看見你了。」
鄭國策何其敏銳,猛地偏頭,一眼就看見了戚世恩。
他身邊那女人順著鄭國策的目光,也發現了戚世恩,頓時顯得有些慌亂,要站不站,要坐不坐,卻被鄭國策一手制止,示意她坐下。
「你進來吧。」鄭國策的口氣是常居高位者的命令式。
戚世恩已經覺得有些不妥當,卻是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走進咖啡廳,走到鄭國策身邊立正,乖巧溫順地問了個禮。
鄭家家規多,長輩不讓坐,她是不能坐的。
鄭國策和鄭宗城一樣,方方正正的國字臉,健壯矍鑠,只是年齡大,兩頰皮肉下垂,看上去有些像溫斯頓丘吉爾,顯得十分冷酷而威嚴。
在他的獵鷹般的目光注視下,戚世恩覺得手足僵硬,呼吸困難。
「坐。」
鄭國策的聲音如銅鐘,低沉而厚實。
戚世恩在鄭國策的目光注視下,坐到離那個女人稍微遠一點兒的地方,三人呈三角形就坐。
鄭國策日理萬機,若非事關家族大業,絕不會有這些美國時間來和幾個婦人閒話家常,開口便是直奔主題:
「戚世恩,這回我找你出來,是想讓你和宗城離婚。」
晴天霹靂。
戚世恩一時怔愣,反應不過來。
「二伯,您有正事要談,我先出去。」那個女人有些緊張,輕言細語地插了句話。
戚世恩聽到這聲音,才發現她居然是曹青墨。
去年剛剛拿了奧斯卡影后就宣佈息影退居幕後當導演的超級天後——曹青墨!?
素日里長輩說話,當晚輩的,尤其是婦人要敢插話,早就被趕出去家法伺候,可這回,面對曹青墨的唐突冒犯,鄭國策卻絲毫不以為忤,略一思索,便起身站到她身邊,居高臨下地對戚世恩道:
「我就直說。青墨懷了宗城的兒子,我不能容許我們鄭家的長子一出生就掛著私生子的名頭。戚世恩,離婚後,你可以拿到15億美金的分手費和兩個女兒的撫養權,依依雙雙載入家譜的事情我也同意了,你如果願意,可以不離開祖宅,繼續待在宗城身邊,我們鄭家不會虧待你,大家還可以是一家人——但前提是,你立刻和宗城辦理離婚手續。如果你要拖延,我保證你會永遠見不到你兩個女兒。」
頓了頓,他又冷道:「想來你自己也有感覺,宗城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可以為愛死去活來的年輕人了。」
如果不離婚,鄭國策絕對有本事讓戚世恩生不如死,但這種事,他一向不說,只做。
戚世恩像被抽走七魂六魄似地,怔怔地坐在那裡,沒有丁點兒反應。
她這種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態度激怒了鄭國策。
可不管鄭國策的怒氣,抑或曹青墨的委屈,她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腦子裡就反覆迴響著一句話:
「青墨懷了宗城的兒子。」
青墨懷了宗城的兒子?
青墨懷了宗城的兒子!
曹青墨懷了鄭宗城的兒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戚世恩突然就笑了起來,笑得兩眼淚花亂飛,笑得雙肩顫顫做抖!
鄭國策見她那瘋瘋癲癲的樣子,眉頭一皺,怕她發起狂來傷及鄭家血脈,立即扔下句「給你三天」,立即護著曹青墨離開。
「我心裡最重要的人是你。和看著你受的苦比起來,那點兒開心太微不足道了。」
鄭宗城的甜言蜜語還在耳畔,床祗間的抵死纏綿,夫妻間的溫馨美滿,四個人的小家庭的快樂幸福,原來都是他刻意營造出來的虛幻美夢嗎?
能知道是男是女,至少已經四五個月了……他們在一起,已經至少四五個月了……
十幾歲追求他,她舔著臉皮主動爬他的床,她不介意連名分都沒有地當他的性/伴/侶,她不怕他罵她是「臉皮比城牆鐵皮還厚的小強」,她樂呵呵地任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那時候,她有大把青春可以肆意揮霍,她可以轟轟烈烈求一場,她不畏恥辱,不怕受傷,因為那時她有夢想,有一顆激情澎湃,無怨無悔愛他的心!
二十幾歲談戀愛,她不在乎他忙得天南海北神龍見首不尾,不在乎他和秘書在一起的時間比陪女朋友的時間還多,她也不在乎媒體每天捕風捉影的關於他的桃色八卦。為了配合他的時間,她放棄了家人,放棄了朋友,把所有的時間都留給他;為了跟上他的步伐,為了能配得上他高貴的身世,她能刻苦鑽研自己最不感興趣的領域,她能耐著性子周旋於達官貴人的太太小姐身邊,她博覽群書,她勤練四門外語,涉獵古玩、珠寶、時尚、高爾夫、極限運動等等等等,把自己磨練得十八樣武藝樣樣精通,把所有空間都塞滿與他有關的人事物。讓自己整個世界都圍著他打轉!
三十幾歲結婚生子,即便知道一入侯門深似海,即便知道鄭家這淌水太深太濁一個不小心就能讓自己遭受沒頂之災,她也咬緊牙關一應承受,絕對讓他無後顧之憂,絕對不拿家長裡短讓他操心。她這個常春籐名牌大學畢業的碩士,辭去工作,全心全意給他做家庭主婦。
她生了一個女兒,又忍著凌遲之苦生了第二個女兒,現在帶著垮掉的身體幫他懷第三個孩子!
都是為了什麼?
都是為了什麼!
不管多苦多累,不管忍受了多少刁難指責,戚世恩都沒有倒下過。
可現在,支撐著她整個世界的唯一信念崩塌了。
但她仍不死心,顫巍巍地掏出手機,她撥通了「老公」的號碼。
「怎麼了?」
溫柔,帶著無限寵溺的男聲從手機那一頭傳來。
「曹青墨肚子裡是誰的孩子?」
她一片茫然,機械地開口陳述這個問句。
沉默,良久的沉默。
他急促而紊亂的呼吸傳來,伴隨著混亂的腳步聲:
「……你在哪裡?」
若非做賊心虛,以他的性格,絕對不會在此時岔開話題。
手機從戚世恩手裡慢慢滑了出去,摔在地上,粉碎,正如她的心一般。
鄭宗城的公司離國隆廣場不遠,此刻他已經衝出會議室,急躁地往電梯奔去,心如搗鼓,陣陣發慌。
這種感覺久違了,上一次,是她命懸一線的時候……
「你先聽我解釋……」
「滴滴滴滴滴。」
電話那頭被切斷,無論鄭宗城怎麼撥打,始終關機。
當他發瘋般衝進國隆廣場大門的時候,不遠處的高架上,一輛超速行駛的轎車從欄杆飛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