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是臘月二十一,今日是佟國公府四位小姐的成親大典。
落芳軒中,二小姐佟雨瑩,三小姐佟雨薇,四小姐佟雨倩的樓閣裡,丫頭婆子們熱鬧喧嘩得很大聲,似乎每個人都是喜氣洋洋的。
而佟雨屋裡就顯得很寒磣,昏暗的屋中,似乎隱隱壓著一層讓人窒息的氣流。
凌晨時分,只有佟雨筠的寢室中亮著淡淡的燭光,盼香默默的為她梳洗打扮,長長的黑髮從今天開始就要挽作婦人鬢,粉紅色的宮花,同色系的蓋頭和嫁衣,已全無作用。盼香與凝露、巧玉連夜趕製出大紅色的嫁人,做這一切改變時,眾人全是默默的,沒有多餘的話。
外次間是三個再也笑不出來的小丫頭,以及面有所思的巧玉,和鎖眉沉眼的凝露,眾人仍不能從震驚的婚變中回過神,本來是侯府妾夫人的地位,卻驚天一變,迫進……那不入流的庶出之門!這地位可是一落千丈啊……眾人心驚的無法接受,而這兩日五小姐院裡冷清的更讓人人都寒了心……
大夫人雖然對佟雨筠不再上心,但是應配的迎喜婆子還是齊齊候在堂屋裡,是佟雨筠不讓她們進屋的,眾婆婦們只道是她正難受婚事生了變故,於是各個眼有會意的在廳堂上喝著茶,全由盼香一人服侍著準新娘。
時時青蓉等小丫頭會進來添添茶,特別好生好氣的招呼著她們。
突然,院裡有女聲在喊,「五妹妹?哎,你屋裡為何冷冷清清的,姐姐專門來看你,也沒見你出來招呼一聲。哼,倒是對我這個三姐不滿?還是對娘臨時作的安排有異議呢?」佟雨薇已在兩天前正式過繼給大房,故而她所稱的娘,便是佟府的大夫人。
凝露與巧玉聽聞,兩人一驚,對視了速的整理了心情,笑臉相迎的走出去,在台階上接到了佟雨薇,大紅色華美的吉服,頓時把她整個人稱得美麗無比,兩人都不敢直視,躬著身子迎她進入內堂,隨後的凝碧與凝霜眼觀鼻鼻觀心,直接忽視躬在一旁的凝露。
廳堂中的婆婦們正恭謹行禮,佟雨薇冷哼一聲,看也不看這些粗使婆子,帶著一行丫鬟婆子直接往佟雨筠屋裡闖,恰巧盼香掀起了內室的簾子,隨即扶出罩上紅蓋頭的佟雨筠,眾人不禁腳下一頓。
「勞煩三姐姐來看我,妹妹有失遠迎,果真是該打該罵的……」她迎迎的福了福身,聲音弱弱的,似還殘留著泣音,佟雨薇的嘴角下意識一抿,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妹妹心裡難受,作姐姐的豈能不知,所以這才來看看你,心裡可好受了點?」
說著,竟扶上了佟雨筠的另一面,盼香一時扶著不放手,佟雨筠暗暗的掙了掙,盼香會意的放開她。
她這遲疑立即換來佟雨薇極不悅的一瞥。卻看不到佟雨筠的臉色,佟雨薇不由得冷笑一閃,伸手就要去取紅蓋頭,盼香立即擋下她的手,聲音沉穩的忠告道:「三小姐,嬤嬤們都說新娘子蓋上蓋頭,若不是新郎,就絕不能提前摘下來的,不然不吉利!」
盼香的動作和這話,讓佟雨薇搏出怒意,自此口氣不善起來,「喲,我還忘記了先恭喜妹妹呀,原先只是給人作妾的,而今是抬了位,成了酆家少爺的正妻,呵呵……不過我想問你呀,這大紅色的嫁衣穿得舒心不?不會是像針在扎你吧,嫡妻庶門,你卻比原來高貴多少?卻還使著這死丫頭教訓本小姐,了得了你!」
「啪」的一聲大響,佟雨薇反手一個耳光扇向盼香,盼香本來躲得過,卻咬著牙硬生生的受了這一記,頓時嘴角破血,臉上烏青了很大一塊兒。佟雨筠快速的掐住雙手,籠在蓋頭下的小臉,一時繃得很僵硬。
佟雨薇打了人,自己的手也痛得要死,一時罵得順嘴,「你個死丫頭,還瞪著本小姐,今天我要替五妹妹好好教訓教訓……」說著,當真喚上後面隨行的婆子。
一時間人人都看著這裡,心想盼香非替五小姐受過了,婆子們手勁很粗,這耳刮子下去,今日是怕不能再見人了。西寧等幾個,嚇得全抱在一起,抖抖顫顫的偷瞄著兩個婆子直朝盼香衝了過來。
佟雨筠先她們一步挽起盼香,「三姐早就看我不順眼,今日諷過笑過,對我的人也沒留過情面。我想咱們姐妹的情份也就做到了頭,」她突然回身過,恰恰擋住兩個上來拿人的婆子,「兩位媽媽即有令在身,雨筠也不好讓你們為難,可若再傷了我的人,以後又有誰再敢對我忠心誠意,即要打,就打我吧,一下兩下我還承受得住。」
「小姐……」盼香紅著眼看她,她為佟雨筠全心全意,小姐待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凝露與巧玉全看著她二人,想著她們也服侍人這麼多年,卻何嘗得到過這種看重,一時心裡極不是滋味。青蓉等幾個小丫頭也是看人臉色吃飯的,更覺五小姐就是天下最好的主子了。
眾人都看不到她的臉色,可聽她的語氣柔柔弱弱的很好欺負似的,本是應該立即動手替小姐出氣,可兩個婆子卻又驚於自己的份位,怎麼能對小姐動腳動手,所以就算再想趁機向佟雨薇表現忠誠,這時候在眾人面前也不敢真真去動手。
「沒用的死東西,現在連她哥嫂都不再顧及她,這府裡誰還能給她撐腰,下不了手,就給本小姐讓開!」
話音才落,眾人就見一隻茶盅朝佟雨筠飛了過去,撞上額頭時發出砰的一聲碎響,佟雨筠身形立即一歪,盼香和她們身後的凝露巧玉全湧了上來,「小姐,你怎麼樣……」
「小姐……」她們不敢相信佟雨薇真的出手,還這麼狠,這是集了多久的怨氣啊?卻在此時此刻發出來,作為親族姐妹的三小姐,在佟雨筠這些大小丫頭眼中,一時全成了惡主的化身。
眾人扶持佟雨筠時,七手八腳的一陣慌亂,佟雨薇似也被嚇了一跳。
就在此時,石氏竟然由著下人問到了這裡,她本是來找佟雨薇的,大夫人還有話要交待她。
卻不想一來就看到這種情形,今日是四位小姐的大喜之日,府裡府外人來人往的,眾人七嘴八舌本就有意打聽府裡的人事,佟雨薇卻在此地生亂,若讓嘴長的婆子把這事兒捅了出去,說大夫人待三房的庶出侄女兒這般惡劣,豈不全傷了大夫人和大老爺的顏面,對佟雨薇往後的發展也是極其不利。
下人婆子們卻還能管束,但是佟雨筠的夫家酆府,卻又應該給人怎麼交待?
五小姐雖進的是庶門,可是保這起婚事的人,卻是當今天最不能惹的兩位極貴之人……皇上和公主的顏面卻是要給的吧!石氏心下略一想,便衝進了眾丫頭當中,搶先扶起了佟雨筠,「五小姐你沒有事吧,快揭了蓋頭讓我瞧瞧,這有沒有傷著?」
佟雨筠立即抓住蓋頭的角邊,手指節泛著寒白,咬牙聲聲的哭道:「她,她也是我的親姐姐呀……」她本有意表現出柔弱之姿,淡淡然的離開國公府,最好以後再莫人記起她這個存在,卻不想佟雨薇來這一麼趟……
她想著,盼香和自己受辱挨打,本沒有一線反抗的依仗,所以她只能把這苦水往肚子裡吞,但此時,卻很快的想明石氏口氣中的擔心是為何?
她不禁生出永遠擺脫國公府的念頭……
石氏怕的是她把此事鬧大,連連的寬慰她,「五小姐是最講道禮的人,這,這確實是三小姐過份了,奴婢稟過大夫人,一定讓人給你賠……」
「不用了石媽媽……」佟雨筠怒意難壓的推開石氏,知道她是大夫人的人,這裡的情況定是要原本的稟回去,於一時冷漠至極的道:「她如此待我,卻還要我去忍受,媽媽的話可算有理?你也不用再讓大伯娘出面,三姐姐都說了連我的親兄嫂也棄我於不顧,大伯娘又能真的顧我什麼?媽媽心裡明知,卻還如此哄著我,全是我看錯了媽媽不成。
今日咱都做個明白的人,什麼道理不道理,我也不想再堅持,只望媽媽給大伯娘帶一句話,雨筠在心裡永遠都敬愛著她,可是恕侄女兒不孝,這府裡連自己的生命安全也無法保障了,往後若無必要,怕是不敢再輕易進國公府的大門,若是大伯娘惦念著侄女兒,只要是稍句話給我,就算上山下海,侄女兒這裡陪定了她!」
石氏是最會哄匡人的,此時卻限於佟雨薇的所作所為,一句一話也說不出來,再多的道理也不及佟雨筠條條明狀亮堂。
佟雨薇不以為然的冷冷瞧著她,何來一點點悔過之意。
石氏就更加無言以對,現今三小姐是夫人的「女兒」,自是要給她顏面。而佟雨筠話落,就對盼香道,「讓她們都準備準備,還願意跟我去的都去,不願意走的,相信慈和的大伯娘過問了,也沒有人敢再難為她們。」
盼香看了凝露她們一眼,未等她們遲疑醒過神,她就揚聲問外面的陳霖,「剛才府外吹吹打打的,其中可有五姑爺的花轎?」
「稟小姐,五姑爺是來接親了……」陳霖話未完,佟雨筠淡漠的說起行,一手扶著盼香,一手仍然捏著蓋角的邊兒,一步一步,沒有任何停歇的往外走。
屋裡的佟雨薇及帶來的婆子丫頭們,及外面回神迎喜的婆子們,全聽著,看著佟雨筠是怎麼迫於無耐才離開了國公府,這一去似乎就成了永遠,五小姐與國公府怕就此帶了隔膜。
石氏來不及回到大夫人屋裡稟明情況,佟雨筠已上了酆允之迎來的花轎,在盼香與陳霖夫婦,院裡的粗使婆子何氏母子,凝露、巧玉,及三個小丫頭的陪同下,一路吹吹打打的離開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