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到,新人落轎,進祠拜祖……」酆氏是傳承的大家族,其下子孫成親大典,均要先拜過祖仙,才舉行夫妻對拜之禮。
酆允之全身大紅吉服,頭戴新郎倌帽,本生得儀表不俗,相貌堂堂。他嘴角微翹,淡淡環視祠堂內外,特意趕到上京的酆氏族人。
花轎已落地多時,他並未立即扶新娘下轎。
不禁引來眾人奇怪的張望,恰巧喜慶的鼓樂與鞭炮聲頓時落定,突然周圍所有聲音詭異的安靜了下來,佟雨筠細心的聽著外面,又不能與貼身丫頭交談,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不由得心裡躥出慌意?
酆府根基本在平州,但因酆老夫人信佛侍佛,所以酆府正東面的偏殿,全做佛祖、祖仙成列供奉之處。按道理女人是無法進入祠堂的,所以酆氏以老太君,長寧公主為首的女眷,全坐於祠堂大門外的左右兩側,中間留有一條鋪著紅毯的通道,久不見新人入祠祭祖,長寧公主笑笑的對老太君道:「莫不是咱四爺害羞了?呵呵……」
老太君斂神不語,長寧臉色微微一定,又笑著吩咐身邊的隨侍舞音,「讓人再傳,適才可能新郎倌沒有聽到……」舞音立即去稟明那主持祭祖的老者,本來進入祠堂應當是酆氏族長,也就是平安侯酆允文主持。只是酆家大爺身有不是,長年臥床吃藥,這等陣勢,恐他的身體經受不住。
所以老太君不允侯爺前來,本來她也推辭不來的,只因是長寧公主相邀,婚事又是皇上親自過問的,所以才不得不坐在此處,才給這個從未看進眼裡的庶出孫子,以莫大的體面。
酆允之快速掠過神色各異的二哥酆允浩,三哥酆允祥,以及枝脈中的堂表兄弟們數人,最後看向院中右面的長寧公主與老太君時,微翹的嘴角微微一勾,露出非常明顯的似笑非笑。
這時,又傳來,「吉時到,新人落轎,進祠拜祖……」酆允祥本看他臉色有異,有意提醒提醒,剛近到酆允之跟前,卻見他轉身往花轎轎門處行去。隨後扶出了紅衣喜服的新娘子,同時鞭炮喜樂齊響,酆允之微微含笑的牽著紅色繡球一頭,緩慢的迎進他的新娘,佟雨筠。
來迎新的兄弟們一轟而上,又笑又鬧的全跟了上去,酆允祥卻微微一頓,他知道酆允之一點也不願娶佟府的女兒,但,這婚事不僅是老丈君的命令,更是長寧公主全力促成的,他本沒有說拒絕的權力。在「悅來香」那天與佟雨筠的相遇,他以為酆允之終於想通了,卻不想回府就說要退了婚事,卻與長寧一席長談之後,他又頓時改變了注意,並且在迎親的各項事宜中,他都表現得很歡喜,或者叫很積極?
可是剛剛……那微一停頓,又代表什麼意思?
他這遲遲不進祠堂的動作,不由得讓眾人去猜想,酆允之對這起婚事似乎有些意見?但長寧公主與酆老太君都在,由得酆允之臨時生變嗎?
喜樂齊奏,鞭炮聲聲的響,酆允之與佟雨筠身側是兩對童男童女,他們端著喜盤撒著七彩顏色的錦花,花瓣順著紅蓋頭滑落在她捏著紅巾的手背上,紅面金銀線刺繡的繡花鞋面上……一路隨著他的身後往前走,所過之處綴滿了代表著喜慶的錦花,以及那聲聲,震顫人心的鞭炮響……
「新人過門檻!」響起這聲之後,兩個穿著體面的媳婦子,一人抬一頭鋪著紅綢的高凳放在這對新人面前,隨後又兩個媳婦子過來,一人捧了盤紅棗,一人手端著桂圓放在了高凳的兩端。()
前面的酆允之就停頓了下來,陷於思慮中的佟雨筠籠著蓋頭,一時沒注意就輕輕撞在了他的手臂上,從蓋頭的角邊能夠看到他回過了身,她的心不由得一陣亂跳,怪異的有些不明緣故。
身後的一個喜婆子,瞧瞧的推了推她,「新娘子過門檻了,祭祖的吉時要過了,還不快一點……」
佟雨筠慢慢的朝那紅綢高凳走去,從蓋頭角邊打量,至少比她的膝蓋還要高個兩三寸,寬倒是不寬,可兩頭放了桂圓和紅棗,雖沒有見過這陣式,怕也想得出來,那兩盤代表吉意的甘果,是絕不能掉下來的……但若沒有什麼支撐,她想,她是絕無可能安全跨過去的……
此時鞭炮與樂鼓又安靜了下來,眾人都看好戲似的看著新娘子的為難,長寧看著酆允之送來的目光,正抿著嘴笑,怪只怪他剛才那威脅性的一頓,可怪不得她故意為難新娘子!
酆老太君及身旁的姨夫人恭氏,和她們身後的二少奶奶白氏,均是一副冷眼旁觀的顏色。主持祭祖大典的族中老者,不由得顏過難色,暗想,今日這婚禮倒還成不成了,老夫人姨夫人們旁觀也就罷了,這新郎怎也不溫不火的?
長寧公主雖有意為難新人,但做事也不至於不靠譜,今日若婚禮上出事,丟的可是她這位保媒人的臉面。所以這眼下的情形,只要新郎給新娘子扶一把,便定能過去的。
於是等著舉行祭祖大典的酆氏男丁們,一時間全望著酆允之。
酆允祥急步上前,才要推一把酆允之,卻見他又快自己一步,扶上了佟雨筠,好似知道他接近他們似得,不由得暗氣這臭小子故意讓人惱心。
突然扶上了她,他的手很乾燥,溫溫的發著熱,不似自己揪緊的指節,一時冷得泛著青白,她下意識抓緊了手中的扶持,低聲說,「謝謝……」隨著這聲告謝的落幕,她已成功的踏過高高的門檻,極擔心的兩盤乾果雖搖晃了幾下,終是一顆也沒有掉落下來,她不由得大大鬆了一口氣。
周圍響起一串叫好聲,好似佟雨筠做了多麼了不得的事似的,酆允之看著新娘驚得蒼白的右頰,細盈的脖子上也綴滿了汗珠,順著下滑的胸口,正上下後怕的起伏著,似乎站在她跟前,也能感覺到那忐忑不安的心,這時跳有多強烈!
但她偶爾露出的嘴角,卻一直堅毅的抿著,他不禁微微的瞇了瞇眼。佟雨筠正欲收回自己的小手,突然被他的大手驀得收緊,她又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
就聽,「……新娘堂外,新郎入祠堂……」他帶著她走了幾步,突然回身放下了她,渾厚的低音就道:「不用謝。」酆允之是勾著明亮的笑容走進供奉祖先的祠堂,居於正中快速的跪下來,這模樣充滿了做為新人的喜色,觀禮的眾人無不心中一歎,這才是成親之喜的模樣嘛,剛才那一頓又一頓的,眾人莫不都在擔心這場婚禮會不會出了狀況。
這難怪眾人會這麼想,都因前幾年酆允之確實做過比這更不靠譜的事。
佟雨筠是被身後酆家接親的喜婆推了推,才知道要跪下來,就聽那主持大典的老者聲音宏亮的喊道:「酆氏後裔子輩排行子孫允之,敬告先祖,今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備三牲,行六禮,迎娶佟氏雨筠為妻,成家立業,澤延子嗣……」
後又回到酆府正堂,酆老太君和長寧公居正而座,最為重量極的兩位貴夫人,親眼見證了酆允之與佟雨筠的拜堂之禮,只聽司儀喊出,「夫妻對拜……禮成,新人入洞房。」今日的成親大典便告一斷落。
隨即酆允之牽著她去了新房,新房居於府上的西南庭院,凝露與巧玉隨著眾迎新的喜婆子們身後,暗暗的記清往來的道路。而盼香臉頰烏青嚴重,恐讓酆家人問及生出亂子,所以早就隨押箱禮的佟家管事去了酆允之所住的「竹居」。
洞房門前吊著一盞雙喜字大紅色的燈籠,大紅門上有粘金瀝粉的雙喜字,門旁牆上一長幅對聯直落地面。酆允之牽著新娘走進新房中的東暖閣,東暖閣是內外兩間,喜婆子擁進新人朝內室而行,自有媳婦子開始準備「合巹之禮」,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嘻笑中有源源不斷恭賀聲響起。
佟雨筠被扶在喜床上端坐,炕兩邊為紫檀雕刻的祥雲圖案,炕几上有瓷瓶、寶器等陳設,炕前左邊長几上陳設一對雙喜桌燈……佟雨筠從蓋頭的角邊,打量著極有限的新房,突然感覺到床沿一沉,知他就坐在身邊,於是收斂了漂浮不定的心神,就聽有喜婆子笑著喊,「新人舉行合巹之禮……」
又有很多人在說吉祥話,一直笑著恭喜這對新婚夫妻。
所謂的「合巹禮」,就是所謂的「喝交杯酒」。在這之前酆允之要先挑開她的紅蓋頭,不明原由的慌亂心跳,又震了起來……
等待總是很慢長,心裡就更發慌,有一種上世結婚時的緊張和憂鬱,她以為重生一切,已能夠把人生中最大的變故調試的很好,結果……
酆允之緩緩的揭開她的蓋頭,快速的掃了一眼佟雨筠,只覺這一張白淨的素臉讓人還算舒服……這時似乎才驚覺,與她靠近時,並沒有女子濃烈的脂粉味兒襲來,於是不禁又回頭看她。
卻正與她很陌生的打量目光相視,不由得怔了一下,臉色半未改變,快速回神且說,「不用再證實,我並非您期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