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雨筠是第一次走出「落芳軒」,管理院子的陳氏聽聞她要去正房請安,含笑的說給她帶路,對於完全陌生的大府宅院,她自是萬分欣喜有熟人便能熟路。
來到大夫人後院正房時,原知佟雨瑩早就到了,她走的時候就聽陳氏說過,佟雨倩在等佟雨薇一併同行,她來的不算早也不會晚,這便是最為合宜的時間。
攜著盼香,主僕二人經由大夫人門上的大丫頭凝露稟了,這就笑著來迎她,「五小姐大安,快快進屋吧,咱夫人聽說您過來了,正高興了。」她十六七歲,容貌氣質不俗,見人先笑一笑,專是個熱絡的人兒,再看那穿作打扮應是大夫人身邊的大丫頭。
佟雨筠笑著向她點了點頭,盼香自有會意給了賞,仍是一隻勾織的縷空荷包。
凝露得了一個,笑瞇瞇的接了。後來的凝碧和凝霜也紛紛得了一個,三人兒都一臉的歡喜,早就聽說五小姐一手驚奇的勾織技術,今日一看這別緻又奇特的荷包,無不想著,她總是長在紡織大家的小姐,這手藝和眼光就是有些不同,全是出眾。
三人都歡喜的迎了她進內室,掀開後堂簾子,些許人正與大夫人在暖閣裡說話。
一見她過來,大夫人便笑著說,「您身子都好了些吧,怎得就不多休息兩日?」語氣過於親切,佟雨筠微微一愕,立即也看著她笑道,「謝大伯娘關懷,我這都好了。」立即就作了福禮,眼見她身邊還坐著位二十幾歲端莊秀美的媳婦,兩人態度甚是親呢,便想這就是姚氏曾說起過的大堂嫂。
而另外一面是位身懷有孕的清秀媳婦,便知是快要臨盆的二堂嫂,大堂哥和二堂哥是長房的嫡子,全於大伯娘生養,其他妾房卻未有所出,就是庶出女兒也沒有。只是微微一愣間,便會意的一一向她們也見了禮。
「五妹妹快過來坐,不要做禮了,這不都是一家人麼?」大堂嫂笑得親切,二堂嫂也沒有落後,對她笑著直點頭,看向下手邊的佟雨瑩道:「這個妹妹專是和你一個樣子,都沉靜的惹人喜歡,還不拉過來一塊兒坐著?」
佟雨筠謝了禮,便落了座。
挨著佟雨瑩時,二人淡笑的互作禮,廝裡就聽佟雨瑩輕聲問了她,「五妹妹一來就惹得姑娘們發笑了,倒是給了她們什麼寶貝?」這便聽到,從外堂奉茶進來的凝霜笑著回了,「是只線織的荷包,做工可精細了。」茶是奉給佟雨筠的,人本就喜色,又得了對方賞,此時對她就越間親切了些。
凝露轉而就對大夫人笑道:「姐妹們得了五小姐的賞自是高興,不過大家更喜歡那勾在上面的花苞朵兒,這冰天雪地裡看著這那活鮮的花朵,倒還以為是真的呢,夫人您也看看……」凝霜立即就雙手奉給了大夫人。
當然連裡面早備下銀錁子、和盼香用干花做的香包也捏在了大夫人手裡。
佟雨筠心裡一動,驚疑於凝露竟然連賞錢也會給大夫人過目。
見大夫人只瞧著那荷包上的蓮花不放,便鬆下了全身的緊張,想來見面禮總是要給的,一二兩銀錁子而已,大伯娘跟前的大丫頭們,卻也不會太看在眼裡。
故作淡然的緩平一下心跳,就笑著與佟雨瑩說話:「本是有意給姐姐一件兒禮物,卻就是怕你嫌棄,都是一些我自個兒玩弄的物件兒,若是姐姐你看著喜歡,隨後跟我回了房,也送一件給您。」交好是必然的,怎說她也是新人,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就算要從這裡出去,怕還有些日子去挨。
大夫人暗裡查看了翻她的神色,似仔細端祥過那荷包後才道:「是個精緻的玩意,比我屋裡的幾個丫頭繡得還要鮮活,難怪她們這麼喜歡。」於是眾人又喜了臉,大堂嫂和二堂嫂還爭相把玩著,都讚不絕口的樣子。
大夫人與身後侍奉的石氏交換了個眼色,石氏含著明亮的笑,大夫人暗點了下頭。
佟雨瑩適時的笑道,「好啊,好啊,我可稀罕著了,陪著伯娘說完了話,姐姐就隨你去屋裡,順便看看還有別的什麼新玩意兒沒,呵呵……」這一笑來,便引來大堂嫂和二堂嫂也說要得一個回去把玩,分別還講了她們喜歡什麼樣的花,織成什麼形態等等。
前時本就有長寧公主喜愛這個玩物一說,眾人皆知公主府時新的東西,那畢竟會成為上京最為追捧的,於是這一時間下來,便為這勾織上的事物耽擱了不少時間,但有求於人的佟雨筠,卻只能存下十足的耐心。
眾人正說著,二堂嫂突然哎喲一聲,大夫人立即問她,「怎麼了,是不是要生了?」二堂嫂滿面羞澀的樣子,「還有一個月才臨盆了,可能會生在年底了,這孩子也來得真不是時候,大過年的節日裡,還勞您為媳婦兒擔心了,原是因媳婦好好孝順服侍著您才對。」手上輕捂了高挺挺的腹部,全是一臉的幸福顏色。
大夫人看著那高挺的腹部,不由得溫柔了顏色,不過聽她這話時,卻故作不高興的說,「什麼不是時候,我的金孫肯定是個有福氣的,你少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二堂嫂立即賠起不是的笑著打嘴,大夫人緩了緩顏色,卻冷淡的掃了眼大堂嫂,大堂嫂笑臉立即僵了僵,垂下了眸子,便拿了茶盅抿了抿,眼光一時漂得有些遠……
佟雨筠聽姚氏講過,大堂嫂跟前的是個小姐,從小就認生得很,很少抱出來玩耍的,這樣時間長了,大夫人也就似忘了那大孫女似的。本來後又懷上一個,卻在二堂嫂這個時候給掉了,所以大夫人這麼一說,偏是讓大堂嫂心裡存下了介懷。
二堂嫂笑看了眼大堂嫂,一時又憂心的說,「媳婦兒見紅兩天了,一直沒見退去的意思,問過老道的產婆,卻說沒有事,可這是媳婦兒的頭一胎,心裡真是沒有主意的很。」大夫人卻是知道這一回事,便告訴讓她平常注意一點,去哪裡做什麼,全有屋裡使喚的下人去,想吃什麼直管問服侍的丫頭去做便是。
當既便又分了她房裡的兩個二等丫頭過去,又是一陣的耳提面命,眾人都看出來大夫人對二堂嫂這肚子,卻是用足了心思。
屋裡的人就都聽著和看著她們說話。
大堂嫂沉下的眸子,快速的閃過不以為然,卻笑著也搭了話,「聽說玉佛寺長久來是最為靈驗的,不若弟妹在臨盆前,親赴佛地許下願望,佛祖眼見她心誠意切,定能保母子都平平安安。」又對大夫人說道:「這不快進臘月了嗎,祖父他老人家是不也得回府了,這有五妹妹才來,又是弟妹快臨盆了,全是府裡的大事,也是要稟示祖父……」
大夫人立即笑道:「還是大嫂想得周全,前日還與你公公說及過,確實是請老太爺回府的時候了。」想著許多臨產前的夫人們都去玉佛寺許願,當年她也不免去了一場,後生了兩胎都是平平安安的,於是臉上立即泛了喜色,不過仍先問了二堂嫂的意思,「你可有意願去,若身子骨能行,婆婆便陪您同行。」
眼見是要去接老太爺,還是以腹中兒子祈願的名頭,二堂嫂身子骨再受不住,此時也不好回了大夫人的好意,不過婆婆以她的身子為主,還親赴玉佛寺這份厚待的歡喜,卻在國公府裡無人可比的,二堂嫂當即滿口答應了下來。
但佟雨筠聽她說見了紅,心裡便道不好,上世她也差點和前夫要了孩子,對於這方面還有些瞭解,聽二堂嫂這情況,也許孩子早產也說不定,實在不應該到處亂走。
不由得看了眼大堂嫂,卻聽大夫人又說玉佛寺如何佛緣深厚,又是誰家的夫人便是在那求得了善果,雖然生產驚險,卻終是平安誕下了孩子……
這一聽下來,她不由得咬咬唇,便什麼話也沒敢說。
轉而想到了自己的事,聽大夫人叫了大堂嫂暫時管理府上,她和二堂嫂定了後日就要去玉佛寺祈願和接老國公爺,話完後這就頓了一會兒,有了這空隙,佟雨筠立即起了身,她身旁的佟雨薇便看著她,不由得一怔。
大夫人和兩個堂嫂便也看了她,佟雨筠眼一垂,便緩緩的跪了下來,「大伯娘,想跟您求個請,我的丫頭盼香想念她姐姐,原本約好了會在上京會面的。她姐姐盼月是隨阮家商船進的京,一時也不能久待,侄女兒和她一同長大,她待我無微不至,我又怎能不體晾著她,就想向您求這麼個恩典,讓她們姐妹們能夠在年前見一次面……」
說著眼圈就是一紅,全是沒有哭,但上坐的三人卻都會想,她定是想念親娘了。佟雨筠在國公府又病了這麼久,算是人之常情,倒不見得太過無理,先前又得了她的好,眾人誰會故意難為一個稚嫩的小丫頭,故而一時間都看向大夫人,出不出得去,雖然是小事,可那還真要看大夫人的意思。
若按以往大夫人的性子,阮氏是被休出國公府的,佟雨筠既然回了府,以她這種乞求,原是絕不可能被允許的。
大夫人臉色微微沉下來,倒沒有立即回絕了她,而是觀著她許久了,眾人都以為不可能有結果的時候,大夫人開了聲兒,「就讓她去吧,早去早回便可。」眼看在坐的都同情這丫頭,若再阻止她身邊的人出府而已,豈不讓人說國公府的大房沒有人情,再說這個五丫頭,她還有一些安排……
佟雨筠笑看了眼盼香,主僕二人一陣兒的磕謝,心想這一次出府如此不容易,以後要與舅舅家聯絡得換一種方式。
主僕二人正欣喜的站起來,大夫人瞇了瞇眼,似乎有些疲色,聲音非常的低沉,「不過你身邊就這麼一個得力的怎麼行,來年就是十五的大姑娘,也到了做準備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