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一事,最終也沒查出什麼太稀奇的東西來。
西班牙「伊利納爾」號確有其事,甚至連觸礁和大部分的倖存者都是真實的。
附近的海盜原本得到了「女王號」的準確路線,就想在這附近幹一票。遇到這群倖存者,直接把領頭的格林船長策反做了演員頭目。
只可惜這一位過早暴露,最後海盜們不得不強攻「女王號」,而且,居然還強攻失敗了,只好落荒而逃。
「女王號」捕獲的受傷海盜。按照此時的慣例,即將在他們養好傷後,被放逐到大洋中某個無人孤島上。當然,如果按照更早的慣例,那就是應該送上絞刑架。
船行又幾日。即將到達孟買。
…………
「早在二百多年前的哥倫布先生時代,人們就懷抱著找到『印度』的夢想了。就連哥倫布先生自己,也對著當時的國王許諾,說一定會找到這塊大陸的!」
船長的房間裡。鄧肯半靠在床上。他身前,沈如是,林庭,胤褆,薩爾馬,小王子等人圍坐成一圈。中間亨利神氣活現的對著一張小黑板講解著,上面草草畫了印度地圖,顯示著「女王號」現在的位置。
「你們居然二百年前就到達了印度!」胤褆脫口而出。十分驚訝。他這幾日苦練語言。見人就說話。常用的句式詞語頗學會了不少。只是語法多少有些問題。好在聽來也算通順。
「不,不,不。」亨利很滿意有人跳了坑。他伸出一根指頭來晃一晃:「哥倫布先生一直到死的時候,還不知道他找到的不是『印度』呢!他當時找到的地方。我們曾經稱之為『印第安』,當然後來改稱為『美洲』了。是小偷騙子冒險者的天堂!」
知道亨利所指的幾位歐洲先生都笑了。美洲可不是大名鼎鼎的流放地麼?國內混不下去的政變失敗者,犯罪者,佔了前往美洲人口中的大部分。就好像西伯利亞對於俄國一樣。
胤褆卻鬆了一口氣。縱然離開了大清,他還是在用一個皇子的眼光在看問題。印度之類的地方,我朝固然是看不上的——什麼南疆野蠻瘴癘地!然而,如果被其他強大勢力圖謀了幾百年還不知道,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就聽到鄧肯問道:「那麼,我親愛的亨利,我們的先輩是什麼時候真正到達印度的呢?」
亨利興奮起來。他站起身子,揮舞著拳頭:「是麥哲倫先生哪!這一位一百五十年前的航海家,真是古往今來最傑出的幾位人士之一了!他為了證明地球是圓的,就宣佈自己將向西航行,直到返回。然後,他真的成功了!
「那是從來沒有人做到過的壯舉。那是真正一段艱苦的旅行。等到他們從美洲開始橫穿太平洋的時候,一年多,只能看到海水看不到陸地。所有的人都失望了。可是麥哲倫先生堅持著前方一定是傳說中的東方陸地。
「然後,他就真的成功了。」
三個東方人都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他們互相看看。胤褆的眼中警惕之色夾雜著欽羨。林庭偏頭遙想。沈如是倒最直白,出言讚美道:「真是了不起的人物!」
亨利大為激動:「正是這樣啊!就是他們,探索出了北美洲,南美洲,用自己的足跡劃開了大洋的航線。到達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探索星球!我只恨自己不能早生幾百年,遇到這幾位先生!」他便有些沮喪了。
鄧肯船長被這一番話逗笑了:「亨利先生啊。我認為就是現在,您還有很多東西可以探索啊。比如太平洋究竟有多長。大洋的南邊盡頭又是什麼。您還可以研究每一塊大陸的植被,動物。這些都是您博物學家的好題材呀!」
亨利立刻振作起來了:「我的船長啊!您說的正對。探索世界,簡直是最令人欣喜的事情了。看到自己的足跡另整個人類的畫卷增添色彩。讓未知的物品被我們的人民得知。我簡直等不及就想行動了——先生們,女士們,請允許我先告退。我得去準備一下,在孟買採購的清單了。」
博物學家施了個禮,就跑掉了!
…………
剩下的人當即噴笑。
這其中胤褆笑得勉強。他國之人揚帆出海戰風暴探索大陸的時候,我們在做什麼呢?占關西據江南得南疆坐北庭富有天下以為九州不過如此大?
百年前就有外國人朝覲,尊一聲「天朝上國」,可這些外國人,真的和「撅角受化」的「朝鮮,昌海是一回事兒麼!
不寒而慄!
簡直好像一個有平定天下的野心,另一個縮在盆底之內,以為四周天險萬年富貴平穩。大清鐵蹄下,也曾笑中原之人綿軟。如今與外人比一比抱負,原來我舉國上下在人家看來也不過是不思進取,是一般無二的綿軟麼!
胤褆簡直戰慄不能自已。
他一向以大清國內種種文化為榮。番邦小國什麼朝令夕改,什麼教堂女王之類的政權,跟我們一比都弱爆了。國內有多穩定?三皇五帝到如今,閉著眼睛能想到幾百年後大約一代代君臣都是什麼相貌。或者三五次政治改革,或者一兩個中興之主。總之,差不太多。
他一向以自己父親為榮。只以為若有時間,玄燁皇帝的名聲甚至能超過前輩那些最傑出的君王。可是世界上的優秀人才從來不是只有一個的。在國內時他曾對父親重視俄羅斯國不以為然,以為那是在照顧老朽的索額圖一黨……現在想來,又哪裡到了可以酣然高臥的時候。
史無前例的危機。
胤褆對西洋人,從骨子裡升起了一種忌憚。不是看到他們的武器時懶洋洋一句「喔還不錯」,不是看見他們的大船時好奇的稱讚「有點意思」,不是看見他們最先進的鑌鐵滑輪小炮時暗中不快「我們怎麼沒有這個」——而是,從最深處把對方當作一個對手來看待。一個不斷探索且不願意滿足的民族。很可怕。
…………
便聽得鄧肯望著亨利的背影,口中說道:「這樣一來,只怕幾百年後的先生,反倒會羨慕亨利先生,還有東西可以探索了。」
小王子回答道:「幾百年後麼?那就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場景了。」
沈如是輕聲用漢語說了一句:「我絲毫不懷疑,如果繼續下去,他們會真的佔領所有看到的地方——他們幾百年來一代代探索,自然,理應,比別人走的更遠點。」
林庭勉強笑道:「他們的國家有很多,更不是鐵板一塊……」
她聲音漸弱。終是歎了一句:「我們大清也有大船,為什麼沒有這樣地勇士呢!」
胤褆心想:何止沒有。朝中一直有人討論閉海。見不到利益的事情,一時之間是沒有人去做的。就是開疆域拓領土,也多的是人來抨擊。一個穩定的政體,總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糾正『錯誤』的因素,這一點倒比不上一窮二白的野蠻人了——等等,難道我覺得國內的政治太穩定了?
縱然知道,沒人能猜到他心中的想法,可是胤褆依然左右看看,嚇出了一身冷汗。
…………
「女王號」行駛進入印度洋。連日來風平浪靜。這樣在鄧肯屋子裡的「茶話會」,頗舉行了幾次。
亨利先生整理好孟買的資料後就又跑了回來。給大家介紹這大港的情況,又興致勃勃地說起了當地的物產。和著名的季風和洋流。
如果說前者還有人聽一聽的話,後者簡直令聽眾們打哈欠啦。沈如是和林庭跑到廚房去做小點心了。胤褆和小王子卻不知怎的搭上了話,說起繪畫藝術來。
鄧肯笑瞇瞇的也不知在聽哪一邊。薩爾馬倒很明顯,哪一邊的話也不聽。只是手裡準備了一壺檸檬茶,看見鄧肯的茶杯空了,就給他續上水。
胤褆抨擊油畫,說畫的太像這是在「媚俗」。精氣神根本體現不出來,意境也有限的很。最可笑的是但凡畫畫,總得把能看見的地方都填滿了,也不嫌人物密密麻麻看著眼暈。
小王子反唇相譏,他認為,水墨畫看起來完全不知所云。人畫的根本不像。山水畫的比例也很成問題。人畫得比房子還大也就算了,有時候畫的比山還大,那是玩具山麼!
這兩個人,平常大家看起來都是有些貴氣的。爭論起來,一樣臉紅脖子粗。亨利聽見沒人對什麼海洋大風之類的感興趣,怏怏的住了口。沒多會兒又興奮起來了!鼓動這兩人可以各畫一幅畫,然後讓大家評判哪個更好!
這提議顯然被拒絕了。
胤褆撇嘴說:「琴棋書畫那是陶冶情操的。知道一下就行了。畫畫什麼的,沒有哪個正經爺們兒整天鑽研這些。」
小王子揚著下巴說:「我不是宮廷畫師。不過我看過的名畫多了去了,咱的欣賞水平,那是最拔尖的。」——
一句話來說了,這就是兩個干說不練得假把式。
這倆假把式還對上了,誰也不服誰。一定得比一比,較量一下高下。
胤褆說:「文的武的你隨便挑!咱學的是經史子集兵書戰策。」
小王子說:「我會禮儀賽馬擊劍……」
沈如是和林庭正好這會兒回來。林庭心說你們打一架什麼高下都看出來了。忍了忍,沒說。
沈如是說:「在海上比什麼賽馬擊劍啊。」又對胤褆:「你跟個外國人提經史子集你也好意思!」
一拍掌:「有了!你們就比抓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