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睢園的美景轉眼從繁花滿眼到了秋果飄香,風中夾雜的香氣也從花香變為了果香。(小說)瓜熟落地,宮裡很快傳來了消息:賢妃娘娘誕下了七皇子!母子平安。
被炎熱的夏日炙烤得無精打采的大明宮霎時復甦,太后的病也恰在此時痊癒,人都說是沾了七殿下的福。其餘劉常在和林貴人先後誕下十公主和十一公主,二人雖也得了無數賞賜,但因身份低微,則少人問津,只全權交由德妃照應。
妙懿得了信後,逕直到臨淵閣找丈夫商量,「妾可要回宮拜見賢母妃,恭賀一番?」
華珣看過信後,點點頭,「既如此,是該回去一趟的。」
「不知可有什麼要妾準備的?」
「禮我已經備下了,不必憂心。」
妙懿見無事,便要告退,被華珣一把握住手,捏了捏,自言自語道:「果然長了些肉。」
妙懿一邊急著抽手,一邊嗔道:「殿下這是嫌棄妾發了福?」
「不是,」華珣眼中帶笑的望著她:「是更美了。」
搬來睢園的日子與從前在宮裡的並未有太多不同,夫妻二人臨院而住,一個在臨淵閣,一個在暖香塢,白日也不常見面,夜裡各自宿在自己的院中,反而比在宮中見面的時間更少了些。
妙懿先回去收拾了東西,命人備了車轎,等著華珣一同坐車回宮。
一路無話,二人回宮之後也顧不得休息,直奔太后處探望賢妃。
七皇子在襁褓中吐著泡泡,被奶娘抱著輪流給眾人瞧。恰巧德妃帶著十公主和十一公主來給太后見禮,太后見了曾孫和曾孫女喜得合不攏嘴,眾人紛紛恭賀。
奶娘抱著小皇子在賢妃身邊站定,賢妃親自抱著兒子,用撥浪鼓哄著他玩。德妃看著笑道:「小皇子生得玉雪可愛,等將來長大了一定是位美男子。」
「十公主也長得一副美人坯子,就是膚色不夠白皙,可惜,可惜。」淑妃則從奶娘手裡接過十公主細看了看,又抬頭往賢妃懷裡望去,說道:「反而咱們的小殿下卻生得膚色白皙,他們姐弟倆換一換還好些。」
沈貴妃也留意到了這一點,放下手中茶盞,緩緩說道:「說起來賢妃生得沒有劉常在白,怎麼孩子們卻正好相反了呢?」
賢妃低頭看著兒子,眼神溫柔得彷彿能滴出水來:「那是小皇子會長,專挑長處長。
起舞電子書75txt」坐在她下手的一名嬪妃笑道:「七皇子這是隨了太后,太后年輕的時候就以膚色美白見長,人都說『梨花掉落眉間而不顯其白』,由此可見一斑。」
淑妃也接話道:「可不是這樣嘛。老佛爺若回到年輕的時候,這裡哪還有咱們的活路,可不得把咱們一個個襯得跟崑崙奴似的?」
太后愉悅的笑道:「油嘴滑舌,連哀家你們也打趣。這些都是你們打哪裡聽來的,淨胡說。」
眾人陪著太后說笑了一陣,太后又將挺著大肚子的韓慈苑和穆嬈叫到身邊囑咐了幾句,十分鄭重。
妙懿自入殿以來就感覺到身上停留著一股充滿怨恨的視線,心下微微一歎。出事之後,她曾派人送過東西到四皇子妃處,卻都被悉數退了回來。之後又有幾次試探,但都石沉大海。她知道,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
陳可人咬著牙坐在那裡,看著眼前這些人一個個都面帶喜色,喜笑顏開。再摸一摸自己依舊平平的腹部,不由攥緊了拳頭。小產過後,她不過才將養了幾日的功夫,淑妃就急吼吼的塞了兩名宮女進來服侍四皇子。她向丈夫抱怨,讓他為自己報仇,丈夫卻說此時怪不得二皇嫂,下毒的人已經被抓住了,死在了牢裡,你也別再胡思亂想了。
「是妾胡思亂想嗎?要不是因為吃了那賤人的藥,妾又怎會小產,生生將我們的孩兒打掉!」陳可人萬萬想不到自己的丈夫竟然替仇敵說話,孩子又不只是她一個人的!
她這邊哭鬧個沒完,終於將四皇子惹惱,拂袖而去。陳可人則躺在床上,整夜整夜的流淚。她的丈夫連自己的孩子沒了也不管,卻一心只顧著和那些新人鬼混,一想到她在宮中無依無靠,連一個暖心的人都沒有,她簡直就是心痛如絞。
都是她!
都是因為她!
女人從來都不是講道理的動物,讓她們恨一個人,無需道理,只需理由——無論這個理由是對是錯。只要有人能夠負責她們的痛,負擔她們的苦,似乎苦痛就能夠稍微減輕一些。
正在此時,只聽得一陣輕笑,崇興公主走了進來。行禮過後,她言笑晏晏的直衝著太后撒嬌道:「有了新的侄子侄女們,太后就將璋兒忘了。」
德妃忙輕斥道:「蘊璋,不得胡言。」
崇興公主轉臉對賢陽公主說道:「六姐姐,璋兒說得是不是?」
賢陽公主笑道:「小油嘴,還不足性呢,太后心裡最疼的就是你了。」
太后哈哈笑道:「都疼,都疼。」說著,拉過崇興公主手,「心肝」「肉兒」的寶貝了一通。
東芳公主也跟著湊趣,倒是沈牡丹,一言不發的坐在那裡不出聲。賢陽公主瞥了她兩眼,唇角微微上翹。難得她也有覺得抬不起頭的時候,也有被人壓在面的時候,她,也有今日!
自從沈牡丹做了三皇子的側妃之後,賢陽公主就不大同她來往了。避嫌嗎?有,當然最重要的原因不是這個,她和沈牡丹都明白,現在的沈牡丹沒資格再踩在她的頭上了。
二女對視了一眼,賢陽公主笑了笑,沈牡丹也笑著微微點頭,二人幾乎在同時別過了頭去。
殿中人各自懷著各自的心思,不多時,因為太后嫌吵,就讓人散了。
妙懿慢慢跟在後面走出殿門,猛然覺得肩膀被人撞了一下,腳下不由趔趄了一下,緊接著就見陳可人面無表情的與她擦身而過,在她前面兩步處停下了就不,扭頭盯著她的臉,壓低了聲音說道:「我不放過你的,等著瞧!」說著,轉回頭拔腳就走。
「或許四弟妹這樣做心裡可以舒服些。」
妙懿的聲音從後面吹到了陳可人的耳朵裡,後者腳下頓了片刻,又繼續匆匆往前走去。這時,東芳公主走了過來,看著陳可人的背影,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張口道:「我可真是搞不明白你們中原女子的小心思,明明不是女子的錯,卻將所有的事情通通算在女子的頭上。其實我們沙羅又何嘗不是如此?」她自嘲道:「和親?賣女兒還差不多。」
妙懿幽幽歎道:「世上並非事事都有道理,意難平才是最難解的難題。若能解開此題,恐怕世間也能少了許多紛爭。」
「聽說你至今還是處子之身?」
東芳公主的坦率直白令毫無準備的妙懿張口結舌,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果然如此。」東芳公主笑道:「&*#!¥%#%。*」
妙懿:「……」
東芳公主說:「我方才說得是沙羅語,意思是人要及時行樂。你不該違背自然的旨意。」她附在妙懿的耳邊說了些什麼,滿意的看著她面現霞色,自己先一步走開了。
這時,慧嬪也從殿內走了出來,見妙懿仍舊站在那裡發愣,便輕輕推了她一把,說道:「你站在這大日頭底下做什麼呢?」
妙懿道:「許久未見嬛君姐姐,你的氣色倒是越來越好了。」
「你在睢園可是逍遙自在了整個夏天,也不請我去小住一段時間。」
妙懿挽著她的手笑道:「姐姐現在哪裡是我能請得動的呢?陛下那裡不放行也難。」
「宮裡人才濟濟,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姐姐這話彷彿是深閨怨言呢!」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笑著,走了走著,迎面看見劉常在站在殿門處同宮女說著什麼。她面色蒼白,面上浮腫未消,還帶著孕時的黃斑。她除了身形微胖外,絲毫不像是剛出月子的,母女平安的幸福模樣。
只聽劉常在說道:「我想求見太后娘娘,麻煩通報一聲。」
守門的宮人立刻走上來攔著她說:「常在怎麼不早來?娘娘們都已經散了,太后正在歇午覺,不見人。劉常在請回吧。」
「方纔根本沒有人通知我來慈寧宮,我是現在才得了信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對太后娘娘說,非常重要的事!」
「太后吩咐說不見人,常在娘娘回去吧。」
「求求你,讓我見一見太后,就見一面!」
劉常在說著竟要跪下,宮人手疾,忙上前一左一右將其扶住,不讓她跪。
「常在別讓我們這些下人難做,太后都吩咐說不見了,常在就算進了殿門也見不到太后的,常在還是快些回去吧。」
宮人一扭頭,看見了慧嬪和妙懿二人,忙說道:「請慧嬪娘娘和二皇子妃勸一勸劉常在吧,太后此刻不見人,若違背了太后的意思,不單我們這些人要受罰,連劉常在也免不了。」
慧嬪走上前去,柔聲勸道:「姐姐也都聽到了,今日還是先回去吧,改日再來拜見太后不遲。」
劉常在苦澀一笑,微微搖了搖頭,「改日?我怕我等不了那麼久了,等不到了。」
她轉身往回走去,腳步緩慢和寥落,口裡只是不停的重複著:「等不到了,我等不到了……」直到走遠也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