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中,一切日光月光都透不進來,人的雙眼被無光的暗色所蒙蔽,什麼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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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黑夜一般的沉寂。
「刺啦」一聲輕響過後,一束火把在眼前亮起,稍微驅散了黑暗和孤獨,將眼前照亮。
陰影中躲著一個男人的身影,火光半寐半明間,只見他身穿一身粗布白袍,再往臉上看去,持著火把的人幾乎喊叫出生,毛骨悚然的感覺在週身蔓延,待看清楚之時才發現那竟是一張惡鬼面具。
「放心,我不是鬼。」
隔著面具,那人桀桀怪笑,聲音卻比惡鬼還要瘆人。
舉著火把的人恭敬的道:「小的是來給大人報信的,此次的任務出了一些紕漏,已被人察覺,恐怕一段時間之內不能再行動。」
鬼面具緩緩朝他走了過來,忽而腳下一頓,似乎發出了一聲嗤笑,隨即走到他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手硬如鐵鉤,握得他肩膀發麻,一股類似酸枝木腐爛的古怪味道迎面襲來。
鬼面具說:「很好,暫時沒你的事了。」
……
月光下,樹影搖搖,樹影之下是一座假山,一名小個子男子從假山下吃力的爬了出來。他站起來抖了抖藍布袍子上的塵土,左右看看無人,便貓著腰,剛要往宮牆底下的角門走去,猛然間被一人撲倒在地,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只見周圍火光閃耀,明晃晃的,連天都快要被照亮了。
「帶走!」羽林軍三下五除二的將地上的小太監綁了,提溜著就走。
眼看天光將要放亮之時,華珣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良辰走了進來,欠身稟道:「殿下,經過審問之後,那小太監說今日是他第二次見那個人,且每次見面對方都戴著惡鬼面具,看不見真容。羽林軍雖進入假山下的暗道查看,但那暗道竟然還有另外一個出口,因此讓那人逃走了,沒能抓住。還有,那小太監在被我們抓到之前就已中毒,審訊之時並無異樣,他熬不過刑,剛吐露來幾句便毒發身亡。」
良辰撩衣跪下,「老奴愧疚,未曾思慮周全,方至好不容易才抓住的人證輕易折損,還請殿下責罰。」
說罷,他重重磕了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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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珣道:「我早料到事情不會折磨這麼順利,也沒想過一次就能把人抓住。此事罪不在你,快起來吧。」
他隨手拉開抽屜,取出一塊通體沒有任何花紋的銅牌放在手裡端詳。宮燈下,光滑似鏡面的銅牌上映出了一張模糊的臉,眉頭微蹙,隱有憂色。
「這一會伙人簡直膽大包天,不但策劃了中元節的刺殺行動,火燒冷宮,更可惡的是他們竟然對文安殿下手。」
他背靠在椅背上,長長歎息了一聲,「同我們一樣,他們只在暗地裡行動。他們的目標恐怕是整個皇室,所以一有機會就下手,能解決一個便解決一個。包括他們不明內情就對我和妙兒動手,連太后賜我的藥都被摻雜了東西,只因太醫院內有他們的人,順手就辦了此事,且神不知鬼不覺。而這樣的目的除了害人,也是為了讓我們互相猜忌,自相殘殺,一箭雙貂。太醫院,冷宮,甚至太后宮裡都應該有這夥人的細作。若不是這回四皇子妃被提前誤傷,我們還無從下手查找線索。」
「殿下打算將此事稟報給陛下嗎?」
「今晚的動靜不小,父皇現在應該已經得到信了。等天亮我便去面聖,將此事稟明。這個黑鍋我是不會背的,也暫時背不起。這一夥人若不清除乾淨,整個皇室都會永無寧日。」
良辰暗暗歎氣,現在的他們還需步步為營。
「你去做一下善後,接下來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華珣吩咐了一番,良辰一一記下,退了出去。
華珣從桌案前站起身,背著手走在窗戶前。推窗而望,清晨的日光分外清澈,帶著夏日清晨特有的氣息撲面而來,牆角的朝顏花迎風吐蕊,枝頭雀鳥鳴聲清脆,歡欣鼓舞的迎接新的一日。誰又能想到在花根底下掩藏著另一個世界,那裡暗無天日,星月之光照耀不進,更加聽不見鳥鳴,嗅不到花草的芬芳。有些人就被深埋在那樣的地方,妄想著死而復生,重振昔日榮光。
其實誰又不是如此呢?
「曾經擁有過的東西,總會不甘心放手,因為你會覺得那是屬於自己的,是不是?」
他仰起頭,遙望著越來越明亮的太陽,緩緩張開了雙臂,淺金色的日光灑了他一頭一臉,清淡的笑意在他的唇角蔓延。
真暖,他想。
這是屬於他的世界。
陽光從太陽初升時的清淺到濃烈灼人,只需幾個時辰的功夫。一樹連著一樹的淡紫色紫薇花開得絢爛荼蘼,花繁葉茂,簇擁擁擠在一處,鬧嚷嚷迎著日光,樹下卻幾乎連一絲光都難透入。紫薇樹下,斑駁的光影映在一名仰躺在竹編涼榻上的女子光潔的面孔上,雖是素面懶裝扮,依舊膚光勝雪。
那名女子只穿一身淡綠色的輕薄紗衫躺在椅上,雙目微闔,睡得正香。皓腕從涼榻邊垂下,手中半松半握的抓著一隻團扇,扇上繪著的魏紫牡丹倒栽著幾乎觸到了地上落花,惹得幾隻粉蝶繞花翩躚,戀戀不捨的輕盈起舞。
夏風將花香散播到遠處,忽然不知從哪裡引來了一隻幾乎與團扇一般大小的黑翅鳳蝶。許是看厭了成片一模一樣的紫薇花,便直奔著團扇上的大朵艷麗牡丹衝了過去,煽動雙翅霸道的將一眾小小的粉蝶驚散,逕直落在了團扇上,意欲獨佔美景。
妙懿忽然被驚醒,低頭見手中團扇墜地,一隻鳳蝶棲在上面,無辜的翕和了兩下翅膀,她這才知道自己剛剛是睡著了。
她伸手拾起扇子,鳳蝶翩翩起飛,卻遲遲不肯離去,只是繞著她飛行。暖香塢內和風日暖,靜玉生香,妙懿只來了一日便愛上了。
她翻了個身,慵懶的趴在涼榻上,踢開腳上繡鞋,任憑白玉般光裸的雙腳沉浸在夏風中。一旁的水塘底部鋪著潔白的卵石,淡紫色的花瓣浮在清澈的水面,幾尾游魚在悠閒的甩著尾巴,又是一個漫長的午後。
她伸出了纖指,鳳蝶輕盈降落,她一隻一隻的抬起手指,又一根一根的落下,鳳蝶從她指尖的縫隙間飛來落去,彷彿在花葉間穿梭般靈敏,又似與她嬉戲一般。妙懿一邊把玩,一邊輕聲吟道:「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
「傳語風光共流轉,暫時相賞莫相違。」
妙懿側頭望去,見華珣已走到近前。她微微一笑,從涼榻上翻身坐起,驚喜的道:「殿下幾時到的?也不派人來告知一聲,妾好讓他們早早備下酒飯涼羹,為殿下接風。」
華珣望著她掌上的鳳蝶,笑道:「妙兒如此就好,連蝴蝶都為你傾倒,捨不得離開。」
妙懿想了想,說道:「妾著些日子常飲玫瑰香露,據說飲得多了,香味便會散逸出來,蝴蝶大概是因為聞了玫瑰露的味道才留下的。」
「我看並非如此。」華珣伸手將她圈在懷中,探鼻朝的她肩窩處嗅個不停,「妙兒天生便帶著香味,玫瑰露的味道哪裡比得上?」
妙懿被他的呼吸弄得發癢,忙伸手去推他,見他不肯鬆開,便低聲求道:「怪癢的,殿下饒了妾吧。」
華珣又同她鬧了一會兒方才鬆了手,低頭瞧見她的一雙玉足暴露在外;妙懿見他一直盯著,忙將雙足收到了裙下,「妾已屏退了眾人,不會有人進來打擾的。」
她本來的意思是女子雖不該在室外暴露肌膚,尤其是雙腳,但這裡既然是她說了算,沒人進來也就不會有人看見。
華珣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彎身握住她其中一隻纖足,日光下看去,但見膚色晶瑩,白嫩無暇,仿如凝固的牛乳般細膩光滑。他眸色沉了沉,半晌沒說話。
妙懿不安的抽動了一下腳趾,他們二人雖名為夫妻,其實並未走到最後一步,她下意識的想要躲避過分的親密接觸。
她可以為他與沈貴妃一眾人等周旋,可以為他執行陰謀詭計,甚至設圈套,撒網釣魚等,但真的要進行最親密的接觸,她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田氏的叮嚀猶在耳畔:「你可以敬他,服從他,甚至一切為他著想。但切忌不要為他動情,情起則妒生,妒生則起怨,女人一但起心中有怨,就會失去心智,做出可怕的事情。而讓女人動情的方式有很多,最簡單直接的就是夫妻敦倫,並且令女子覺得愉悅。你記得,即便是最愉悅的時候,你也要時刻警醒著些,不可太過沉迷……」
「那麼男子呢?他們可會沉迷?」她問。
「他們的世界太大,想得太多,即便沉迷也不過是片刻之功。你慢慢就會發現,這世上狠毒的,最薄情的,往往不是女子,而是男子。女子天生生就一顆水做的心腸,遇熱即化;而男子卻是鐵石心腸,水沖不化,火烤不滅。」
——而她的男人就有一顆比鐵石還要堅硬的心,否則他絕不會走到今日。
她扭頭望向華珣,嫁給有一個這樣的男人,究竟是幸還是不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