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嬪望著劉常在遠去的背影,說道:「就算生了公主也好,好歹也是皇室血脈,劉常在實在不至於失望至此。」
妙懿問道:「姐姐這話怎麼說?」
慧嬪歎道:「劉常在這個孩子出生之前,又愛吃酸,肚子又尖,孕吐反應也大,人都說是個皇子。誰知生出來後卻是位公主,劉常在起初不肯相信,甚至有些怨言,被貴妃娘娘派人訓斥了一番才罷了。但願劉常在能想開些,不要再糾結於此,畢竟她還年輕,今後還有機會。」
妙懿默然:「等將來十公主長大了,知道自己出生時竟被生母這般嫌棄,恐怕也會傷心失望的。」
「何曾不是呢?」慧嬪深深歎息著,「我娘曾告訴我說,幸好我前面已有了我哥哥,生了我是個女孩算是湊成一個好字,否則她還得繼續忍受分娩之苦,直到生出兒子為止。說不定哪一次遇到難產,命都保不住。我外祖家的女孩子身子骨都單弱,我有兩位姨母都是產子時難產而亡的,大夫說這是天生的,骨子裡就難生養。雖如此說,我娘到底掙命似的生下了哥哥,之後雖不斷調養身子,但等生我的時候又掙了一回命,之後就再也不敢生了。這宮裡只會更加殘酷,人人求子心切,無子的嬪妃通常晚景淒涼,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身為女子,從來都身不由己。」
姐妹二人對視一眼,同時發出了歎息之聲。
世事艱難,誰不想好好過日子?只可惜身為女子要更加艱難些。
妙懿請慧嬪去文安殿稍坐片刻,用過茶點,慧嬪便起身回宮。碧梧和雪桐都上來給妙懿請安,因許久未見,都小心慇勤的服侍。
碧梧率先向妙懿稟報說自打她出宮後,浮翠就不怎麼老實,總是打她們這裡的主意。雪桐也說:「小的曾提醒過她,不要插手我們屋的事,但她說娘娘如今不在宮裡,她事事都要親自處置,方才不辜負娘娘所托。」
「哼,她就是折跟雞毛當令箭,到處發號施令,實際上是在趁機試探我們的底線,她好得意。」
碧梧早憋了一肚子氣,如今見了能夠做主的,自然要吐個痛快。
「她竟然如此大膽!」懷珠也跟著不平起來,「小姐不能再容她繼續放肆了。」
妙懿沉吟片刻,道:「不是我要容忍她,是咱們沒有抓住她的把柄,無法將其一擊即倒。現在這樣做除了打草驚蛇外,沒有任何用處。」
自打她進入文安殿那一天開始,就一直在有意縱容浮翠,非但沒有收回她的權利,還對她極為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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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並非她軟弱怕事,相反,她這樣做就是為了抓住浮翠的把柄。在這之前,需要先將浮翠的胃口養大,等到她人心不足的時候,再一舉擊潰。所謂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越棘手的對手,越不該硬碰硬。但她沒想到浮翠行事謹慎狡猾,很難尋到把柄,即便有也只是小打小鬧而已,暫時沒有什麼利用價值。
抱玉忽然插言道:「如果沒有把柄,那咱們不如就造一個把柄。」
「此話怎講?」懷珠忙追問,眾人也全都瞧著她。
「這個我也沒想好,只是她既然是二殿下身邊服侍的,又服侍了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小姐不如問問殿下,可有給她一個名分的打算?」
懷珠不解:「她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就這麼囂張,要是有了名份在身,那豈不是要踩在我們頭上了?」
「現在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二殿下打理事務,還算說得過去。可等她有了名份,那就得守著后妃的規矩行事,哪裡有侍妾還管著正室身邊丫鬟的道理?到時抓她的把柄,說她以下犯上,欺侮主子,定叫她心服口服!」
……
「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妙懿當晚就依照抱玉的主意為浮翠請封,「妾已嫁入宮中半年有餘了,再不給浮翠名份,即便旁人不說,妾亦於心不忍。不如封她為美人,待今後分了府,再逐級為她晉陞。她又是個能幹好強的,俗話說明珠還得明珠配,她這些年跟著殿下,又不是太監,年歲大了難免會有人在背後嚼舌根。如此有了名份,一是堵了小人的嘴,二是酬謝她這些年的勞苦功高,再不用每日早起晚睡,一站一整天的侍候人了。偏殿下也不懂得憐香惜玉,連女孩子的心思都看不明白,非得等著妾開口才罷了。」
妙懿嘟著嘴,似有不滿之意。華珣笑道:「被妙兒這一提醒,似乎確實是我疏忽了。這些事就全都交給妙兒打理吧,後宅的事全憑妙兒做主。」
「那妾明日就同她說。」
轉過天來,妙懿叫過浮翠,和顏悅色的說道:「昨夜我同殿下聊起你,說你這些年服侍殿下十分盡心,本該在我剛進門的時候就有所賞賜,但因為總是有事發生,也就耽擱了下來。你先說說看,想要些什麼賞賜?」
浮翠忙說:「服侍殿下是小的應盡的本份,哪裡能說到賞賜。」
「你不必過於自謙,你的好處殿下是知道的,得些賞賜也是應當的。想要什麼你只管說便是了,我同殿下給你做主。」
一旁的雪桐看不下去了,抿嘴笑著說:「娘娘今日可是糊塗了,浮宮人想要的東西怎麼好說得出口呢?」
聽了雪桐的話,妙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上下打量著浮翠,問道:「浮翠,你今年幾歲了?」
浮翠大概聽明白了,紅著臉答說:「小的已經二十三歲了。」
「年歲不算小了,可曾許配人家?若是不曾,那我可要給浮宮人做個媒了。」
浮翠猛的抬頭望向妙懿,神色倉皇,如臨大敵,當即跪下求道:「浮翠今生都不打算嫁人,還請娘娘不要將浮翠許人,浮翠給您磕頭了。」
她叩頭帶響,「砰」,「砰」,「砰」……每一聲都彷彿是責問一般,狠狠敲在人心上。
妙懿冷眼看著她作秀,要是這世上的事光用磕頭就能解決,那他們就什麼也別做了,事到臨頭只要磕頭就管用。當初將手伸到她屋裡的時候都想什麼去了?這是想用苦肉計逼她就範,還是打算弄傷自己,好讓人以為我心狠手辣的欺負人呢?當然,要是能被二皇子親眼目睹就更好了,正室欺辱丈夫的愛妾寵婢,多麼經久不衰的戲碼!
她就這麼任由浮翠不停「砰砰」的磕頭,自己則神態自若的緩緩飲茶。
在聽著浮翠重重的磕了幾十個頭之後,妙懿方才說道:「好了,你若不願意做殿下身邊的美人,今日的事就當我沒說好了。」
浮翠猛的停下了動作,懵懂的抬頭望著妙懿,額頭上已磕得血肉模糊,血水順著鼻頭的方向往下淌。
懷珠在一旁重複道:「方纔娘娘的意思是打算為你做媒,封你為美人,好長長久久的在殿下身邊服侍。既然浮宮人不願意,那就算了吧,反正也是辜負了娘娘的一番好意。」
「浮宮人的品行端正大方,又怎會顧念這些兒女情長之事?」碧梧冷笑接話道:「不如娘娘回了殿下,就說浮宮人不願意好了。」
浮翠急得滿頭大汗,又羞又愧,她只當妙懿沒安好心,要將她另配他人,因此故意用苦肉計要挾,逼她改主意。誰知她竟是為殿下做媒的!她不禁後悔莫及,暗罵自己發賤,不將對方的話聽完就先行發難。
若說她這輩子不想跟著二殿下吃盡穿絕,享受榮華富貴,甚至一飛沖天做個主子娘娘,那她簡直就是腦袋被驢踢了,還被踢得不輕!
「小的,小的不是這個意思。」浮翠吞吞吐吐解釋著。
「不是這個意思,那是什麼意思?方才浮宮女這般苦心哀求我不想嫁人,甚至連額頭都磕破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打算為難你。我這就跟殿下說,給你一筆錢,將你放出宮去,至於你願不願意嫁人,那是你的自由,殿下和我自然不會為難你。」
「求娘娘不要將小的放出宮去,小的想一輩子在殿下和娘娘身邊伺候。」
妙懿一擺手,冷淡的道:「也許在你心裡,我算不得你的正經主子。這樣吧,我讓人領你去見殿下,將此事一一回明。你想要留下來做一名美人,還是打算出宮一輩子不嫁人,全憑殿下說了算。橫豎你再有兩年多光景就要出宮了,現在做決定已經不早了。宮裡可還有許多人等著提拔呢,你一個不能在殿下身邊長久侍候的宮女不如就自行讓賢吧。」
於是再不多言,命抱玉同碧梧帶領兩名身體健壯的嬤嬤,挾著浮翠,之奔二皇子的書房去了。
不多時,碧梧回來報信,說殿下看見浮翠額頭上的傷,起初有些意外。等她們將前後經過原原本本一說,殿下就有些生氣了,說浮翠竟然不將娘娘放在眼裡。浮翠就哭著解釋,結果殿下說本來他和娘娘是想抬舉她的,但是她實在太不像話了,還傷了娘娘的心。既然她不想嫁人,不如就放出宮去,省得她不安生。
「可笑那浮翠到此時仍舊不死心,還要繼續鬧,甚至說了些沒臉沒皮的話,說什麼早就愛慕殿下等語,我都替她臊得慌。殿下聽了就不理她,讓她回去包紮好傷口,明日來給娘娘請罪。殿下依舊封她為美人,只是非傳招再不得踏出後院半步。」
妙懿點點頭,被主人厭棄的低等侍妾,基本上這輩子就算完了。
懷珠似有不滿,「這樣做太便宜她了,殿下為什麼不直接將她逐出宮去呢?」
「恐怕也是因為在身邊侍候多年,多少有些不忍吧。養了一隻貓狗,縱然再不討喜了也不忍心殺了吃肉吧。」
妙懿心想:「估計不會是只為了舊情那麼簡單,浮翠應該多少知道些什麼秘密。與其丟出宮被有心人抓去審問出來,還不如攥在自己手心裡,這樣才安全妥當易掌控。」
無論如何,浮翠幾乎是徹底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裡。浮美人這個稱呼幾乎無人提及,因為不但二殿下厭惡,二皇子妃也不喜歡。
不過妙懿還是吩咐眾人說:「浮美人該有的都得有,不可簡薄了。一切都按照美人級別供應,只能多不能少。」
沒有爪子的貓,多喂些食物和水也沒什麼妨礙。
回宮才住了幾日的功夫,妙懿又覺得膩煩了,睢園才是她想長久居住的地方。
華珣刮了刮她的鼻子,寵溺的笑道:「沒良心的小東西,就不能等我處理完公務再一同過去?」
妙懿狗腿的剝了一顆枇杷喂到他唇邊,撒嬌道:「那殿下可要抓緊些。」
華珣就著她的手吃了果肉,又伸舌去舔她指尖上的甜汁,妙懿欲躲,華珣不讓,將折子丟到一邊,伸手去抱她。二人正鬧著,忽聽得雲板響了數下,緊接著有人隔著窗子稟報說剛剛有一位娘娘歿了,太后請宮中主子們都到慈寧宮去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