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芳公主心內暗喜,她早有一樁事要求上一求,這不正是個好機會?
天賜良機。
「東芳只有一個心願,希望陛下成全。」
「講。」
東芳得意至極,待要開口,忽見一名藍衣太監匆匆走到皇帝身邊耳語了片刻,皇帝眸光一沉,隨即笑了笑,說道:「今日朕設宴請來各國貴使,還請眾位盡興。朕便不多陪了。」
說罷,擺駕離去,眾人跪送。
皇帝走後,太后稍微坐了片刻也回宮休息去了。
東芳公主見說話最有份量的兩個人都走了,不覺無比失望,便賭氣回宮換衣裳去了。
沈貴妃抿了一口酒,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再喝幾杯便散了吧。」
淑妃卻道:「咱們方纔的可還沒罰完呢,現在正好,就讓他們去曦瀾殿一趟,各折一隻海棠回來吧。待咱們飲完這幾杯,人也就回來了。這叫不拖不欠,有頭有尾,如何?」
還未等沈貴妃反對,三皇子已放下手中酒杯,拱手笑道:「悉聽淑母妃吩咐。」
眾人只好認罰。
德妃道:「到底天色晚了些,讓跟著的人提著那明瓦的玻璃燈跟著去吧,那個不但亮,也不怕風吹。」
賢妃笑道:「這樣便是千妥萬妥了。」
大皇子率先起身,許是酒喝得多了些,站起的時候身形稍微晃了晃。跟他的太監忙要去扶,被他一把推開,邁開大步,一馬當先的走在最前面。虞佩珍被宮女催促著,只得小步在後跟了上去。
二皇子被小太監用木椅推著往外走,穆姣在後跟隨。
三皇子身形未動,直到妙懿逶迤步出紗幕,走下玉階時,方才含笑走上前去,伸出一隻手要去扶她。妙懿躲避不及,不過虛扶了一下,瞬間收回了手去,小聲道了聲謝。三皇子微微一笑,將手撤回,先她小半步的距離走在前面,二人幾乎並肩走出了弘音殿。
餘下眾人的隨侍太監宮女也全都提著玻璃燈呼啦啦的跟了上去。
夜晚的大明宮並不黑暗,各處迴廊,台階,廊簷下都有照明之物。曦瀾殿離著並不遠,眾人都選擇了步行。
夜風柔柔的撲在面上,清軟似沙羅拂面,妙懿不善飲酒,也喝酒便面色緋紅,似染了胭脂一般,正是腹內發熱的時候。剛好此時出來被清涼的晚風一吹,頓覺舒爽許多。
「唐女史可怨本宮?」
三皇子忽然發問。
妙懿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方纔她還在努力忽視他的存在,畢竟周圍有這麼多人跟著,他應該也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只是他發問,她也不能不答。
「回殿下的話,是臣女害得殿下的手受了傷,都是臣女的錯,怎怪得了殿下呢?」
——她已猜著他的故意。方纔那首海棠詩她可是明明白白的聽他吟誦過,且還是調戲她的時候念的,這會兒忽然忘了詞,誰信!
三皇子微微低頭,見身畔女子的頭頂只到自己的肩膀處,她身形婀娜,骨如勻稱,瘦而不弱,加之剛飲了幾杯酒,此時粉面含嬌,更添了三分媚色,不覺心裡癢癢起來。
一時到了曦瀾殿,卻只見這座宮苑與旁處的有些不同,建在半山腰上。這裡本是前朝樂伎住的地方,後被遷到了旁的宮殿,這裡因為景致清幽,而被改成了妃嬪禮佛之地。石頭台階一百零八階,登上便是正殿,左右遍枝松柏,鬱鬱蔥蔥,只是在夜色中望去卻顯得有些陰森。無端的連風都比旁處涼了些。
大皇子走在最前面,也是第一個登上了台階。宮人忙提燈繞了一左一右的追了過去,為他照著腳下的路。
虞佩珍膽小,畏畏縮縮的躲在宮人背後只是不肯走。穆姣見狀,「哼」了一聲,滿臉不屑的先她一步上了台階。
太監有些為難的看著二皇子,只見他微微一笑,道:「不必麻煩你們,我在這裡等著就好。」
又命跟著穆姣的人小心伺候著,折了花就下來。
妙懿遲疑了一下,想找個借口,避免同三皇子獨處,便捂著肚子,發出輕微的呻、吟之聲,三皇子忙關切的道:「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妙懿忽然想起上次自己裝病,三皇子竟然大張旗鼓的將太醫找來給她看病的事,結果鬧得滿城風雨,生怕他再故技重施,便立刻挺直了身子,說道:「無事。」
三皇子面色一緩,道:「沒事就好。咱們也上去吧。」
妙懿遲疑著不想走,正想換個法子拖延,此時只聽二皇子溫聲說:「三弟,夜晚風涼,你又剛剛痊癒,不易勞神。還是命人上去代你折一支花下來吧。」
三皇子遲疑了片刻,笑道:「無妨,我身體已經好了。就算上下跑一個來回也無不可。」
妙懿也笑著說:「二殿下說得對。方才貴妃娘娘雖未明說,但心裡定然會擔心三殿下的身子。若您再生出些好歹來,娘娘必然會心疼,旁人也難免會心疼。」
三皇子見她關心自己,登時心花怒放,道:「那你可會心疼?」
妙懿一怔,沒想到他竟問出這樣的話來。她下意識的朝二皇子望去,將他並未朝這邊看來,心裡忽然冒出些微的失落,便垂下眼簾,裝作害羞一般不肯作答。
三皇子也覺這句話問得稍微冒失了些,尤其二皇子兄也在此處。
他輕咳了一聲,隨意指著一個小太監道:「你去替本宮折一支海棠下來。」又吩咐其他人:「來人,搬幾把椅子過來。」
二皇子和妙懿都坐了。虞佩珍任憑人怎麼勸都死活不肯上去,也在椅子上坐了等著。
等了好半天的功夫,誰知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三皇子打趣道:「莫非是被什麼給絆住了?」
二皇子卻有些擔心的道:「要不要找人去瞧瞧。」
「二皇兄多慮了,有那麼多人跟著,又怎會有事?」
二皇子溫和的笑了笑,道:「也是。」
又等了一會,忽見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的從石階上衝了下來,滿臉驚慌的道:「不好了,大殿下他,他……穆女史她……」
他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句囫圇話來。三皇子見他如此,劈頭急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快說呀!」
那小太監「咕咚」一聲跪了下去,哭喪著臉說道:「大殿先前還是好好的,等走到樹林裡之後不知怎的,突然就發了瘋一樣去掐穆女史的脖子,口中還不斷吼著說『爾等賤婦,竟然背著本宮做出這等事來,本宮要殺了你,殺了你!』等語。」
「接下去如何了?」三皇子急得差點跳起來,「你快說!」
「穆女史就拚命掙扎,小的們當時都嚇傻了,趕著上去拉,可是大殿下無論如何都不肯鬆手,好容易將人分開了,誰知穆女史不知怎麼的沒站穩,旁邊就是台階,穆女史就這樣摔下去了,現在昏迷不醒。大殿下仍舊像發狂了一般,小的們怎麼也拉不住,就派了小人跑下來報信,請二位殿下定奪。」
三皇子當即吩咐道:「快些找人抬兩頂轎子上去將人抬下來,再讓人將御醫宣入宮中,快去!」
二皇子補充道:「方纔發生的事一律不准對外人提起,若有人問,就說穆女史是失足跌倒的。」
「還有,今晚凡是上去伺候的人一會都不許放回去,將宮中侍衛叫來,把這些人一律拘管在此處。」
三皇子背著手,雙目掃視著眾人,厲聲說道:「若有人走漏一絲風聲,被本宮知道了,格殺勿論。」
眾人都跪下應是。
虞佩珍膽小,此時已經嚇得哭了起來。三皇子一皺眉,說道:「虞女官,方纔的事你可都聽見了。」
虞佩珍忙磕頭道:「殿下放心,臣女實在什麼都不知呀。」
「那你哭什麼?」
「我,我……」
虞佩珍抖著嘴唇,只顧哭泣,已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稟殿下,虞女官方才身體不適,已經先告辭回去休息了。」
妙懿替她答道。
虞佩珍也不傻,聞言忙擦了把眼淚,仰頭急切的說道:「臣女是身體不適,酒飲多了,還吐了一回,身體不適才哭的。」
等了片刻,只聽三皇子道:「既然如此,你便先回去吧。」
虞佩珍如蒙大赦,站起身忙忙的扶著宮女就走,彷彿被火燒了裙子一般,生怕遲一步就會被滅口。
二皇子看了看妙懿,唇角微微翹起:「你倒是不怕。」說著,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妙懿微微向後退了一步:「既然有人受傷,臣女便更不能添亂。」
她並非不懼怕,只是臨陣發慌不是她的性子。
二皇子淡淡道:「此處不宜久留,你也回去吧。」
「是。」
妙懿向二人行了禮,帶著李宮人回去了。
見人已散去,三皇子同二皇子對視了一眼,遲疑的道:「大皇兄莫非還是因為從前那樁事……心結未解?」
二皇子只是沉吟不語。
卻說妙懿走在回攬月殿的路上心亂如麻,不單是因為今晚的事,她先前收到的那張紙條更令她震驚。
紙條上白紙黑字,明明白白的警告她說:宮宴過後,不要和任何一位皇子獨處,會有難以想像的後果發生。
莫非紙條上所寫的那個「難以想像的後果」便是眼前這個?
當時她不肯上山的原因便是不想同三皇子單獨相處。就算照明用的玻璃燈多麼明亮,身邊有多少從人跟隨,畢竟他們都是聽命於皇子的,難保會發生什麼意外。
她沒有想到,這個警告真的應驗了。如果她當時也跟著上去,後果會不會同穆姣一樣呢?
更令她擔憂的則是紙條上所寫的另一樁事。
這頭一件已經應驗了,那麼另外一件是否也會成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