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霜不知自家小姐說得是哪一位唐小姐,府中現在可是有三位唐小姐呢。
卻說倒也不怪顧淑蓉多心,張延佑生性帶著些書生的瀟灑風流,骨子裡就是個多情善憐,喜風愛月的。平心而論,唐韻的容貌舉止比顧淑蓉更加嬌柔動人,且她極善言辭,語音婉轉,含笑往庭中一站,也引得不少矚目。顧淑蓉從前認準的死敵只有梁妙懿一個,對「善解人意」的唐韻倒也沒怎麼留心,如今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為什麼她險些摔倒的時候,佑哥哥那樣親密的扶住了她?還有,出現在佑哥哥身上的五彩繡金蝴蝶荷包又究竟是不是她的呢?
很顯然,在和唐韻「做知己」的這段時間,她也受到了對方「多思多慮」的影響,每件事都要從表現之下看理由。往常她就是如此幫著自己,一樁樁,一件件的將過往梁妙懿所做的「貌似忠良」,實則「有意貶損旁人,抬高自己」的事情都掰開來說了一遍,她當時倒沒懷疑,對梁妙懿的怨恨和滿心無法發洩的憤懣讓她無暇留意旁處。只是過後會稍微感慨些,這位好友竟然能想得這樣深,自己卻完全想不到。
她起初對唐韻的目的絲毫沒有懷疑過,兩個人共同厭惡一個人,討厭一個人,背地裡說這個人的壞話,這一點已經足夠讓兩個女孩子成為知己。如今想來,唐韻討厭梁妙懿的緣由莫非並不像她說得那樣因為「分寵」,而是因為佑哥哥?將軍府近日來和伯爵府來往不斷,許夫人有很大的可能是看中了英俊博學的佑哥哥,這一點還是唐韻提醒她她才想到的。唐家如今有三位小姐待嫁閨中,最大的是將軍的侄女唐韻,第二位是正經將軍千金唐靈璧,最後是將軍府如今的二小姐唐妙懿。可是方才唐韻提到過,近日可能要舉辦選秀,做為嫡女也是親女,再加上將軍府的勢頭,唐靈璧即便不入宮,婚事恐怕也不是自己就能隨意定下的。而唐妙懿做為將軍府的二小姐,可能也要參選。
從前似乎也有這樣的例子,世家大族總會從族中挑選容貌出眾的族女收為養女,等到適當的時機就抬進宮中,最後封嬪封妃的都有,也不稀奇。既然唐家一嫡一養兩個女兒都要入宮,那麼最後就剩下唐韻了,她又是年紀最大的,今年能有十六了吧?她也曾問過一次,說是並未定下婆家。那麼最終許夫人會不會將她定給佑哥哥呢?
想到此處,她手下驟然一緊,腳步忽然停了下來。佑哥哥既然騙她那荷包是母親的遺物,就不會告訴她真相;而唐韻如果有心欺瞞她,又怎麼會如實說出事情呢?即便她問了也是白問的。
她正想著,迎面走來一人,身姿窈窕,衣著體面,身後還跟著幾個丫鬟老媽,見了她有些詫異的行禮問候道:「侄孫小姐好好的怎麼在雪地裡站住了?」
顧淑蓉見紫煙身後跟著的丫鬟手裡都拎著食盒,便隨口問緣故。紫煙笑道:「老太太愛熱鬧,將小姐公子們都請去說話去了,這不,廚下準備了點心要送去。」
顧淑蓉神差鬼使的問道:「唐家三位小姐都去了嗎?」
「都去了。」紫煙笑瞇瞇的道:「且還有一樁喜事呢。宗家方才派人來商量二小姐聘禮的事,這消息也不知怎麼傳出去了,好幾家都送東西過來賀喜。趙家、周家、林家,唐家好幾家呢,尤其是將軍府,因著侄小姐在府裡住了這幾日的功夫,如今走動也多了。」
紫煙心說看看人家不過在府裡住了幾日的功夫,就這樣念著舊恩,也不倨傲,十分的周全;不像某些人,一住十幾年賴著不走,什麼好事都挨不上,淨惹麻煩了。
就算她一個下人也知道什麼是廉恥。
「這麼大的事怎麼沒人來告訴我一聲?」顧淑蓉皺了皺眉,抬腳越過紫煙快步往上房去了。
紫煙見她走遠了,淡淡的「哼」了一聲,聲音發懶的說:「得,咱們也跟上吧。」
上房內,張太君摟著唐靈璧在身邊坐下,一屋子的女眷圍著她,眾人說笑取樂。
伴隨著陣陣笑聲,顧淑蓉從外面走了進來,也不行禮,一頭扎進張太君懷裡撒嬌。
張太君顯然心情很好,命人給她端紫薯點心,轉頭繼續聽林二奶奶講笑話,聽得入了迷。
顧淑蓉沉默著吃著點心,眼睛在廳中一溜,一眼就瞧見了身姿挺拔的張延佑,順著他的目光,看見了挨著坐的唐韻和唐妙懿。她想仔細去分辨那目光,卻見張延佑忽然低下了頭去,再看唐韻也在同一瞬間移開了目光,端起小几上的茶盞喝茶。唐妙懿自始至終沒動地方。
顧淑蓉忽然笑了,笑得有些陰鬱。
一個人緩緩低下了頭,緊抿著的唇角微微劃出了一道弧線。
幾日的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是妍鳳出嫁的日子了。這一天十分熱鬧,伯爵府上上下下來了不少恭賀的人,妙懿等內宅未出閣的姑娘一大早就湊在妍鳳的閨房裡瞧熱鬧,眼見著她披上鳳冠霞帔,絞面、開臉、上妝一氣呵成,鏡子中的人艷麗得恍若九天玄女,神仙妃子一般。道賀聲不絕於耳,妍鳳想笑又不敢笑,怕毀了妝,只得去撓妍鸞的手心。妍鸞無奈的笑了笑,出言讓大家稍微安靜些。妍鶯笑吟吟的命人發紅包給眾小姐,討個吉利。妍鶯一手拿著蘋果,眼睛一直沒從大姐身上移開,光她頭冠上那幾十顆流光溢彩的明珠就有千金之價了吧!
等她出嫁時,會不會有這樣的風光呢?
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妍鳳的嫁妝在京城也算是中等往上的了,不算男方聘禮就有一百二十抬,不可謂不厚。女子的嫁妝意味著今後再夫家的地位,妍鳳這是踩著金磚進的張家,往後誰敢小瞧她一分?
不多時,喜娘進來報信說花轎到了,室內氣氛前所未有的高漲起來,丫鬟們小心翼翼的扶著已蓋了蓋頭的妍鳳往外走,用軟嬌子抬著去了往正門去了。妙懿也隨著人流一直跟到了垂花門處,再往外走就是花轎和接親的人了。妙懿頭一回見豪門嫁女,卻也脫不開喜氣洋洋的迎親隊伍,起哄的年輕人,和一身大紅,精神抖擻的新郎官。地上鋪著厚厚的猩紅氈毯,新娘的兄長背著上花轎,這還是妙懿頭一回見張延佑露出嚴肅的表情,諄諄祝福著新郎要善待自己的妹妹,否則如何如何,警告一番。
她想著年幼的光哥兒,又覺不對,要背也該是唐賢毅背她上轎。恍惚中,忽然在人群裡看了一張臉,俊美的五官,氣質疏朗,陽光落在他深褐色的眸子上,有種琉璃般的通透。他的身上有一股莫名的氣質,縱使與千萬人站在一起,也能一眼分辨出來。
站在他旁邊的王端平不知和他說了什麼,他忽然轉頭朝她這邊望來。妙懿彷彿做錯事的孩子一般低下了頭去,餘光感覺似有人朝她看過來。
她穩了穩心神,緩緩抬眸回望,卻見他已經移開了目光。倒是王端平朝她笑了笑,妙懿也大大方方的回了個笑。然後,她就對上了那雙琉璃般通透的雙眸,眼前浮現的是他高大的背影,輕描淡寫的笑容,以及他翹著腳坐在破爛的椅子上,懶洋洋的一句:「無趣,走吧。」
她忽然「撲哧」一聲笑了。
蕭明鈺見她忽然就莫名其妙的笑了,微微蹙了蹙眉,輕聲嘀咕了一句什麼。王端平湊過來問:「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
蕭明鈺沒理會他,望著花轎出了會神,又將目光移了回去,只見她正和身旁的女子低語,對方不知說了什麼,她燦然一笑,生動鮮活得連整個天地都在瞬間黯然失色。蕭明鈺忽然感覺到身邊出現了一些嗡嗡嚶嚶的騷動,連王端平都感歎道:「要不要這麼刺激人呀……」
蕭明鈺環顧四周,漸漸領悟了好友的意思,說道:「這說明你定力不夠。」
他握了握拳頭,心說:「不怕,慢慢適應了應該就不會被刺激倒了……」
……
「小姐,小姐你在聽嗎?」懷珠的聲音忽然從天邊傳來,妙懿這才醒悟,忙道:「你方才說已經奏效了?」
懷珠略有些興奮的道:「是呀!方纔我瞧著顧小姐就站在她身後盯著她看,您還別說,這個顧小姐比往日還長進寫了,不是炮仗一點就著了。」
「那是因為她還無法立刻斷定她心中的疑惑,畢竟一切都是間接發生的。」
妙懿雙手交叉輕握,聲音清冽如山泉,帶著絲絲涼意:「很多事其實光憑猜測就能猜個□□不離十,因為一個人的目的是驅使她做一切事情的緣由。只要知道了緣由,那麼一切籠罩在迷霧下的東西都將在日光下無所遁形。我算計人從來都是因為被人所算計,而要報復一個人,就要在她最擅長的地方擊敗她,並且再不給她東山再起的機會。」
從接近唐韻開始,她就已經在布這個局了。太刻意了容易被人發現,太隱蔽了又怕對方看不出來,為了萬無一失,她著實費了些腦筋。
短時間內,想讓對方覺得自己敞開了心扉要跟她做知交是不可能的。唐韻很狡猾,這樣的人幾乎不可能讓什麼人真正接近內心。與其小心翼翼,不如漏洞百出的讓她在心裡笑話自己愚蠢,自己放鬆警惕,進而得到下手的機會。
要拿到荷包並不難,難的是如何用它才最穩妥。那一日在書院也是趕巧了,遇到了陰魂不散的張延佑。於是,計劃開始施行了。
「現在就差最後一步。小姐,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呢?」懷珠磨拳擦掌,躍躍欲試。
妙懿遲疑了一會,道:「你哥哥那邊查到證據了嗎?」
懷珠一怔,道:「即使不用查也定然是她做的。除了她,再無旁人有可能了,這不是小姐自己說的嗎?」
妙懿沒做聲,靜靜看了一會馬車外的駛緩緩逝去的景致。
「一旦我這樣做了,她也許就要被毀了。」
作者有話要說:茄紙弱弱的爬上來被批,昨天……沒起來床……加上有點事忙,所以沒更……跪求諒解……
不過為了5月份的全勤,茄汁要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