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鈺輕描淡寫的道:「還不快些,小爺我等著上菜呢。」
說著,隨手抓了一把還算完整的椅子,抖衣坐了上去。隨侍人等摩拳擦掌,眼看著就要動起手來。
那領頭的混混見對方的打扮分明是個世家公子,且氣勢逼人,不似好惹模樣,一時又有些拿捏不準。他們在市井混慣了的,賺錢的方式很多,其中討賭債是分錢最多的。各家賭坊他們都有人手。尋常富戶,做小買賣的不必說,即便是權貴人家的紈褲子弟背著父兄在外胡混,賭光了銀子,多半由他們軟硬兼施寫下欠契,他們也不動手,不過時常在這些人家們口閒轉。轉上個四五回,那些人就忍不住了,怕被告到家裡討打,說不得東挪西借的湊銀子還錢。他們就做到這裡為止,剩下的自有人專門勾著這些人繼續賭,輸了錢自然由他們繼續上門討,來來回回的,能分不少銀子。官府再怎麼圍剿也禁不起這幫孫子主動往裡頭扔銀子,且還扔得心甘情願。
但是真正的顯赫人家他們也不敢沾惹,否則真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有的賭坊一夜之就悄無聲息的不見了,老闆一家子什麼東西都放得好好的,財物分毫未動,就是一個人都不在了,連他家養著下蛋吃的十來只母雞也都不見,人畜皆無。包括他養在外面的幾個粉頭相好也都同時沒了蹤影,問左鄰右舍去哪了,全都搖頭,沒一個人說得清。
那一段時間可謂風聲鶴唳,暗潮湧動,他們也聽到動靜,很是蟄伏了一段時間,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分外瘆得慌。既做了這個隨時準備見血的行當,就得比尋常人都更小心,也更要有眼力。
「慢。」
那領頭的男子高喝了一聲,眼角餘光瞥見兩個兄弟拎著個瘦弱男子在一旁朝他招手,正是他們要找的二少爺。既然抓到了人,他就更沒理由留下了。
他朝蕭明鈺拱了拱手,道聲:「得罪。」一揮手,眾人「呼啦」退走,不多時就消失在了街盡頭。
「哎喲,我的二少爺呀!」
一聲驚叫打破了原本的沉寂,再看掌櫃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紫一塊的,跟開了染坊相似,原本筆挺的綢褂子皺得像一塊抹布,後背還有一個分外清晰的大鞋印。他哭天搶地的哭著二少爺,說這下該如何同老闆交代喲,卻被蕭明鈺的手下厲聲喝住,捂著臉灰溜溜的遁走報信去了,準備銀子贖人。
再說妙懿這邊在蕭明鈺與混混們劍拔弩張將要動手的時候,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雖知道他有武藝在身,能十分輕易的打倒顧天驥,但畢竟對方人多,他人少,恐會吃虧。正自思索間,就見跟車小廝連滾帶爬的來到她們身邊,一抹臉上的汗,道:「小的剛才趁亂想溜出去想報官,正巧看到蕭二公子路過,就攔住了馬頭,上去求救。」
蕭明鈺路過此處也是趕巧了,其母魯陽郡主和妹妹蕭雨薇近日陸續都病了,他心裡煩躁,聽奶母說慈心庵的菩薩靈驗,打算過來點幾盞祈福的香燈,不過多添些香油錢罷了。哪知忽見街口拐彎處衝出來一人,見了他,拼了命的撲上來拉韁繩,苦著臉,喘著粗氣急切的說:「公子救命,我們家二……二小姐還在裡邊呢!」
「讓開。」蕭明鈺連理都不理,剛要撥轉馬頭,忽聽身後從人阿啟言語道:「三爺,觀此人打扮,似乎是唐將軍府上的,不如聽聽他說什麼。」
「唐將軍府上哪有什麼二小姐。」定光插言。
蕭明鈺忽然想起一事,低頭冷冷的問:「你家二小姐現在哪裡?」
小廝忙帶路過去,蕭明鈺這才及時趕到,避免了一場危機。
妙懿點了點頭,略顯焦灼的目光隔著人群,與蕭明鈺碰了個正著。
下一刻,混混們已經退走,妙懿與無辜受牽連的食客們這才鬆了口氣。這時,將軍府另外幾個被留在外面修車的下人也衝了進來,看見妙懿沒事,方才鬆了口氣,都小心翼翼的走過來請罪。
碧梧出面冷冷質問了一番,發現他們確實沒發現異樣,對方應該是從街的另一頭拐角處直接拐進來的,走的時候走的是相反的方向,正好從將軍府的馬車旁經過,這才引起了幾人的注意,意識到可能是出事了,這才急匆匆的拉車牽馬趕來。
幾個人這就要跪下請罪,妙懿擺了擺手,緩緩道:「算了,此事不宜外傳,說出去對大家都不好,何苦呢。回去人若問,就說我一直在路邊等著,後見這邊打了起來,就趕緊離開了。」
碧梧板著臉道:「你們可都聽見了?若漏出去一點口風,有什麼罪名你們就自己扛著吧。二小姐好心,不忍你們受罪,可別都會錯了意。」
幾人紛紛表態說不敢。
蕭明鈺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道:「無趣,走吧。」
妙懿一直留意著這邊的舉動,見他起身要走,猶豫著要不要過去說兩句什麼。
——到底還是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了。
她暗暗歎了口氣,雖未同蕭三公子說過話,卻能感覺到對方不是輕狂之人,想來是不會在外亂說的。
還有,上次的事還未向他道謝呢,可那次應該算是王家的失誤,他是王公子的好友,那麼即使不道謝也應該沒什麼。誰讓他每次都來去匆匆呢,也不給人留個道謝的機會……
「小姐,你笑什麼?」懷珠好奇的問。
「我什麼時候笑了。」妙懿有些莫名的撫了撫面頰。
碧梧憂心忡忡的道:「此處不宜久留,萬一對方再折返回來就糟了。到時候蕭公子不在,誰來保護小姐?」
妙懿輕咳了一聲,將手搭在懷珠肩上,輕聲道:「咱們走吧。」
「什麼?沒辦成!」
顧淑蓉一把將榻上的迎枕朝哥哥身上扔去,顧天驥剛要再解釋,一直茶盞就朝他的面門招呼了過來,嚇得他一縮脖子,險險擦著鬢角躲開了,落在雲霜腳邊摔了個粉碎,嚇得她驚叫了一聲。
「妹妹勿動手,稍安勿躁,聽我解釋!」
顧天驥最受不了這個妹妹的火爆性子,都是被母親寵壞了。打小因為張家老太君喜愛,妹妹蓉姐兒從來都是家裡的掌上明珠,反而他這個兒子倒不怎麼重視了,他每月的月錢和唸書的貼補還比不上母親私下給妹妹打首飾做衣裳的,因此他從小就學會了從妹妹這裡撈錢花,上次的錢早被他花盡了。他對賭坊比對自家還熟悉,這次暗算妙懿也不過是隨便透個口風出去,而且最後還不會讓人查到自己身上,這才叫高明!
他正自洋洋得意,顧淑蓉已經吵著要去找母親說他誆騙自己銀子的事,嚇得顧天驥忙安慰妹妹說下次一定成功,這回是巧了,碰上了蕭明鈺那個霸王,他們可都惹不起!下次,下次他一定成功。
他哄了半天,最後呵呵笑說:「妹妹的心思我這個做哥哥的都懂,不就是張家那小子辜負了妹妹嗎?你放心,我這就找人教訓他一頓,給妹妹出口氣!」說著,作勢要走。
顧淑蓉忙攔住了他,急道:「你別動他!」
顧天驥順勢坐了回去,一本正經的道:「看來妹妹也知道越打越跑的道理。你呀,就是太由著性子胡鬧,男子哪有不花心偷食用的?妹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完了。」
顧淑蓉難得的沉默不語。
顧天驥又樂了,他也只有在這時候才像個兄長的樣子,可以隨意教訓妹妹。於是他越發嚴肅的道:「看母親和張家的意思,妹妹嫁進張家是遲早的事。等張家小子母孝過了,估計家裡就要忙起來了。」
顧淑蓉嬌羞的低下了頭,輕喃道:「哥哥……」
「——可等妹妹嫁過去之後就不能任性了。聽說妹妹打算今後連個通房丫頭都不留,那就不對了,這男子漢要是沒有姨娘都令同僚恥笑呢,更別說連通房都沒有了。身邊沒人絆著腿可不就往外跑了?所以說——」
「哥哥認為我留不住佑哥哥的心嗎?」顧淑蓉立刻反問,她一反方纔的嬌羞,咄咄逼人的望著顧天驥,簡直像質問一般的道:「是不是哥哥也喜歡上了那個狐媚子了?」
「咳,怎麼又繞到我身上來了?」顧天驥覺得有些頭疼。
「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和那個郝媚兒還是叫郝嫵兒的偷著相好,我可聽說了,那個郝媚兒是個有名的**,人盡可夫,虧得還是錄事府出身呢!」
顧天驥忙摀住妹妹的嘴,輕聲急問道:「妹妹是怎麼知道的?」
顧淑蓉拉開顧天驥的手,冷哼了一聲,得意的道:「你沒事在院子裡偷著請人吃酒,這消息自然是藏不住的。你們男子只要沒人勾著,是不會被勾引壞的!」
顧天驥搖了搖頭,妹妹怎麼就是不開竅呢?男子即便沒人勾引也自會去勾引人,只是若在乎你些,便會裝著不情願,耍些小把戲,不過都是糊弄婦人罷了。
顧淑蓉接下來又不依不饒的讓顧天驥想法子出氣,她的銀子可不嫩白花了。顧天驥自己還有其他事要忙,郝媚兒那裡他已經很少去了,兩人近來都各有了新歡。他這回的新歡與從前的都不一樣,知情識趣又會疼人,出手也大方,身份絕對是旁人想不到的……他暫時還想多享受兩日的溫柔鄉呢。
憑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很快就將妹妹安撫住了,後腳迫不及待的尋情人幽會去了。
卻說許夫人領人回府之後立刻遣人問候妙懿,聽碧梧說已經沒事了,這才放下心來。又問可請過了大夫,碧梧忙笑道:「其實二小姐半路上就沒事了,也是近日沒怎麼睡好,剛才小睡了一會就好了,還讓婢子向夫人討些安神香呢。」
她見許夫人沒有絲毫懷疑,領了安神香就回去了。倒是唐韻聽完之後不覺若有所思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明早8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