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梧走後,許夫人歎息了一聲,道:「二小姐也太乖巧了些,乖巧得我都窩心。其實她現在已經是唐家的人了,今後連嫁妝都是和靈姐兒一樣的,何必委屈了自己呢。」
唐韻笑道:「嬸娘,此事是可急不得的。懿妹妹剛開始一定會適應一陣子,過後就會好了。」
一時常嬤嬤進來報說:「配給二小姐的教引嬤嬤已經準備好了,還請夫人裁度。」
「你準備的人我放心。」許夫人又囑咐了些伺候二小姐要精心等語,不可將嬤嬤的架子拿得太多。二小姐剛來,多少要隨和些。只是小姐身邊的幾個丫鬟要好好教一教,除了碧梧熟諳府裡的規矩外,其餘幾個都還小,逐漸要操練起來。等到時候入宗祠設宴,款待眾賓客,那可是一點錯都不能出的。首先這些丫鬟們就要能獨當一面,讓二小姐使起來也順手。
等吩咐完了,許夫人抿了口茶,道:「你無事便多去瞧瞧她吧。」
唐韻滿口的應承下來。
卻說唐韻見妙懿平安無事的回來後,不用問就知道顧淑蓉那廢物將事情給辦砸了。她心下不免有些擔心,也不知對方有沒有將此事聯繫到自己頭上。回想了半日,雖覺得一切並沒有什麼疏漏,她卻仍然不放心,打算親自過去試探一番。為了避嫌,她隔了兩日才去妙懿處做客。
懷珠上前接過她解下的披風,回身搭在西窗下的雕花屏風上。妙懿抬眼瞧見她來,忙丟下手中狼毫,欲起身讓座。
唐韻忙快步走過去將她按住,低頭去瞧桌上的字,語帶三分笑的說道:「妹妹這一手小楷寫的,嘖嘖,顯見是個行家。」
碧梧將茶擱在桌上,直起身笑道:「二小姐的字誰不誇呀!前兒個夫人還讓描一副百壽圖做花樣子,說要讓人拿去繡了屏風,給安郡王府的老王妃做壽的時候做禮。婢子瞧著到時定然能出盡風頭。」
「不許胡說。」妙懿嗔了一句,又笑盈盈的讓茶,二人索性並肩坐在書案前說話。
唐韻輕輕吹了一口茶湯上的浮沫,道:「不知妹妹頭暈可好些了?上次妹妹回去之後,嬸娘和靈妹妹都十分擔心,後來打醮也無甚心思了。」她笑得越發深了些,帶些玩笑的語氣道:「妹妹實在是好福氣,能得到這樣一位母親和長姐關愛,且我知道叔父也是極看重妹妹的,我這也是打心眼裡為妹妹高興呢。」
她仔細觀察著妙懿的表情,並未錯過後者臉上那一丁點的黯然。她低下頭去,又歎息了一聲,道:「其實我也知道妹妹心裡還有一個坎,只是這個坎早晚都要過去呢。」
妙懿一震,似頭一回見到唐韻似的望著她,一語道破了她的心事。人人見了她都是一臉的恭喜,恭喜什麼?自然是恭喜她攀上高枝了。卻沒想到,這句話卻是從唐韻嘴裡冒出來的,又怎會讓她驚訝呢?
唐韻抬頭朝她微微一笑,道:「可是讓我說中了?」
妙懿將屋子裡的人都攆了出去,這才敢歎氣道:「原本我該是萬分喜悅的,能做將軍家的小姐,那可是做夢都想不到的好事。可是我母親和弟弟俱在,我卻只能在私下點叫一兩聲『娘』,『弟弟』,轉頭在人前就要叫『姨母』、『光兄弟』,我這番心事從來沒處說去。生母也是,現在一門心思放在弟弟身上,見了我也疏遠了些,我就知道,她更在乎弟弟一些,將我送進將軍府做女兒也是為了他的前程。」
唐韻忙朝她擺了擺手,向窗外指了指,壓低了聲音道:「妹妹說這話豈不是讓人傷心了?嬸娘對妹妹如何,妹妹是知道的,這些話今後萬不可到外面說去,讓人聽見了是要多心的。」
妙懿掩了唇,有些低落的道:「碧梧是夫人的人,這些伺候我的也俱是夫人給的,我現在連說句話都要在舌尖打三個轉才敢往外吐。這樣的日子,還不及在老家自在呢。當初我就該勸著生母不要答應,現在我滿心的不自在也沒處說去。其實比起我來,還是姐姐最適合做夫人的女兒,又是本就有親戚名分的,過繼也更加名正言順些。」
「不行,我現在就同夫人提議去!」說著,她就要起身,卻被唐韻拉住,彷彿嚇了一跳般,說道:「妹妹這是做什麼?我已經是唐家的女孩兒了,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她略有些含羞的道:「我來將軍府也是父母的意思。我家兄弟姐妹好幾個,他們尚且顧不過來,想著來叔父這邊也許還能有些前程。我也是聽從了他們的話,努力討嬸娘和靈妹妹的歡心,誰知靈妹妹以為我要同她爭寵,又受了有心人的挑撥,對我誤會極深。其實我也不過是想求個安穩罷了,至少嬸娘為人厚道,將來也能為我找個好歸宿,我也就知足了。」
妙懿笑著握住她的手,道:「姐姐,今後我還能找你說說話嗎?」
唐韻伸手覆在了妙懿的手上,憐愛的道:「當然可以了。」
二人又零零碎碎的說了些養顏衣飾之類的閒話,唐韻看著妙懿漸漸敞開心扉,對自己不再全部排斥的模樣,心中冷笑連連,暗道:「這是在跟我耍小心思的呢嗎?以為這樣就能騙過我了?」
自此之後,妙懿與唐韻竟親厚上了幾分。唐靈璧看在眼中略覺詫異,妙懿則解釋道:「我現在身份與從前不同了,她好歹也算是我的堂姐,若是太過疏遠也說不過去——不過是面子上的功夫罷了,你莫要著惱。」
靈璧道:「我哪裡有那麼小氣!」她湊近了妙懿,神神秘秘的說:「我疏遠她是因為她不是什麼好人。我那些姐姐妹妹原本都在府裡住得熱熱鬧鬧的,最後都被她給擠走了。我看她的最終目的就是把我也擠下去,連母親都時常偏著她說話,實在氣人。她要是對你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比如在背後算計你,你就告訴我,我幫你解決。」
妙懿「撲哧」一聲笑了,見靈璧瞪她,忙止住了笑意,板著臉說:「知道了。」
再說這一日午間,妙懿遍尋女學也不見唐韻的身影,她穿過花園,忽見不遠處的一所竹亭中立著兩個少女的身影,其中一個是唐韻,另一個則背對著她,看不清楚臉面。就見唐韻滿面堆笑的將一個綢袋子遞給了對方。
「小物件,妹妹許是瞧不上眼。」
賈麗瑛接過來打開,只瞧了一眼,就重新扎上了口袋,有些懶洋洋的道:「多謝姐姐了。」
唐韻笑容不變,小聲道:「我待妹妹是真心的,這已是我能拿出最好的了。」她又歎氣,「誰讓我不爭氣,不怪妹妹厭煩。」
賈麗瑛隨口道:「這下你頭頂上就壓了兩個霸王了,也是,選秀反正怎麼樣也選不到你頭上去。」
唐韻心下怦怦跳著,她一直在各種隱秘的小道流言中徘徊,費勁了心思也得不到一個確切的答案。她有意接近這些天之驕女們,不惜用自己最好的一件首飾來交換這個秘密,等的就是此刻這一個機會。
「選秀?什麼選秀,我怎麼沒聽說呢?」
她一臉的茫然,似全然不明白。
「你當然不會知道了,因為能知道這個消息的人本來就很少,除非宮裡有娘娘在。」
賈麗瑛將高傲寫在臉上,從不掩飾。
「我自然是要參選的,逃不過。我家裡正在為我裁衣制首飾,雖確切的日子還未定下,不過大概就是轉年春暖的時候。各大世家都悄悄的在準備著,怕到時候措手不及。我的衣服如今已經做好一半了,本來用的也就是蜀錦宋錦之類的,後來母親說不夠好,又全都用上好的宮錦重新做了」
唐韻越聽心越驚,她原本只是希望自己能歸到嬸娘的名下,嫁個侯府豪門,再不用回家受苦;如今看來,這裡面可有天大的文章。嬸娘莫非打的是選秀的算盤才接她入府中的?後來卻看中了更加美貌的梁妙懿,不惜費了許多周折,收為女兒,就是為了讓她與親生女兒一同入宮中應選?
「這件事可是你不該知道的。」賈麗瑛說完後有些後悔,略有些緊張的囑咐道。
「這個不消說的。我怎麼敢給妹妹惹麻煩呢?」
「料你也不會。」
唐韻笑得深沉。
再說妙懿躲在樹後偷瞧,雖聽不清她們說什麼,但看表情應該是隱秘之事。此時她也看清了賈麗瑛的臉,心說唐韻怎麼會和一向與靈壁不對盤的賈麗瑛混在一處呢?
她也沒打算驚動二人,轉身悄悄離開了。邊走邊思量著這幾日發生的事,再一抬頭時,忽見一個緋紅的身影打從眼前飛奔而過,好奇想去瞧瞧,忽然又止住了腳步。女學雖說管理嚴謹,卻也難免有些見不得光的東西,萬一自己撞見了豈不是要倒霉?
她這樣想著,剛要轉身,就聽身後有人道:「你是梁妹妹?」
分明是年輕男子的聲音,而且還很熟悉。妙懿身子一僵,緩緩轉身,就見張延佑正一臉驚喜的望著她。
妙懿眉頭微蹙,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道:「張公子可知此處並非你該來的地方。」
張延佑摸了摸頭,他現在確實很狼狽。只是顧天驥跟他說,顧大妹妹想他想得是每日以淚洗面,讓他今日務必混進來見她一面。如果妹妹一想不開,上吊摸抹了脖子那可全是他的責任。
張延佑無法,只得照辦,想著見上一面,親口說個清楚。他的親事是沒法私自定下的,辜負了顧大妹妹的一片心。
該說的話他都想好了,怎麼進來可就難了。後來還是顧天驥告訴他的,說也不算難,只需躲在每日拉菜蔬果物的馬車裡,裡面很少有人仔細察看。他使了這個方法,還真混進來了。
他正有些不情願的往約定的地方趕去,卻沒想到正正好撞見了許久不見的心上人,如何能不驚喜!
妙懿心說不妙,這要是被人發現了,豈不會以為她背著人與張延佑私會?
正這當口,忽聽假山後有人揚聲呼喚道:「妹妹,你躲在那邊做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來晚了,狀態不是很好,過後會修改一下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