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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1章 一念恩恰得手帕交 文 / 土豆茄子

    唐靈璧今日有些走神,沒怎麼留意女孩兒們的話題。師靈芸伸手在她面前揮了兩下,頑皮一笑,道:「莫不是想情郎了?」

    唐靈璧伸手就去掐她的臉蛋,眾人笑作一團。

    「今日不知為什麼,忽然有些想念在北疆的日子。」唐靈璧感歎。許是今日見到了老鄉,她又想起了從前的那些歲月。北疆筆直的銀楊樹,一望無際的蘆花,就連北疆的風都帶著爽朗的甘甜。所以僅僅的第一次見面的人,卻給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王嬛君輕聲道:「那邊有位姑娘一直瞧著你呢,看著很是面生,你可認得?」

    唐靈璧立刻轉臉望去,只見紫籐花架下的圓桌前坐著一位身穿藕色紗衫的少女,見她望過去,還朝她笑了笑,纖指一指桌上的白瓷瓶,口中無聲的動了動,分明是「多謝」的口型。

    靈璧覺得自己似乎被看穿了,笑了笑,回身對眾人道:「我去去就來。」

    見她朝自己走過來,妙懿站起身含笑望著她。

    「你怎麼知道藥是我送去的?」靈璧好奇。

    「現在我知道了。」妙懿坦言:「若是我熟知的人來送藥,是絕不會隱姓埋名的;除此之外,我也只和唐小姐說過話。」

    從她身邊經過的姑娘沒有幾十也有上百,可除了張家的四位小姐,她一個都不認識,更別說搭話了。因此除了眼前這位唐小姐,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了。

    靈璧不禁有些動容。她也曾有過這樣的感覺。當初她剛回到這裡的時候,也同樣是一個朋友都沒有。同族的姐妹們因不是從小在一塊長大的,又嫌她穿著土氣,當著長輩的面還好,私底下卻斷不肯和她親近。雖然她也並不稀罕那些矯情的堂表姐妹,但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被人排斥的遠離和因為不喜歡而寧願選擇獨處,根本就是兩碼事。

    唐靈璧點了點頭,道:「那你剛才有沒有傷著?」既然已經被發現了,索性就再多問一嘴。

    妙懿笑道:「多謝關心,已經無事了。」

    唐靈璧卻道:「你別硬撐著,你現在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呢,我一眼就能看出你很疼。若是不嫌棄,我幫你重新包紮一下吧。」

    丫鬟紅玉心知她還有這個毛病,熱心勁一上來就不容易打住,遂陪笑解釋道:「剛才過去送藥的是紅拂,她專門跟醫女學過醫術,不如叫她過來……」

    唐靈璧打斷她言道:「我自己來就好,不許你回去跟母親多嘴。」

    紅玉只好噤聲。

    淨室內,妙懿看著被重新包紮整齊的傷口,歎道:「真不知該如何謝你呢。」初次相見就一再的受人恩惠,實在讓她感激不盡。

    唐靈璧揚了揚下巴,有些驕傲的道:「現在我的手藝是生疏了些,從前可比這包得利落多了。當年在邊關,隔三差五就有人受傷,人手不夠的時候,我和母親還親自為傷者包紮過呢,見得多了,這算不了什麼。」語氣中不免都是懷念。

    妙懿也笑了,沒想到這位將門虎女還真的有些男孩子氣,比普通閨秀大方得多,頓時心生好感。這樣的性子別說是京城,就算是在北疆長大的大家小姐中也不多見。想到這裡,她起身朝唐靈璧鄭重福了一禮,道:「今日之恩,妙懿銘記於心。」

    唐靈璧忙擺手道:不必如此,我不耐煩這些的。」

    妙懿執意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唐小姐儘管開口就是了。」她低頭想了想,又道:「剛才咱們聊天,說起了胭脂的事兒,我本就答應過下次帶來的。若唐小姐不嫌棄,不如我明日就讓人將東西送去府上,如何?」

    唐靈璧起初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舉手之勞,本不求回報的;不過看著妙懿白嫩得彷彿能掐出水來的臉蛋,不禁又心動了,想著不過是一盒胭脂而已。她本就是爽快的性子,遂應了下來。主動將自家住址報了一遍。

    如此言談甚為歡悅。

    等妙懿重新回到前面時,妍鶯已經送走了好友,見了她,笑道:「梁姐姐是如何認得唐小姐的?」

    這可是新鮮了,這兩個人是怎麼湊到一塊去的。剛才裴菱兒她們見二人一起走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催著要她從中介紹唐小姐認識。

    妙懿怕張家姐妹聽了不自在,隱去送傷藥的事沒提,只說是先前在花園裡閒逛時偶然碰見的,聽說她是從平郡來的,遂向她打聽些北疆的消息。

    妍鶯掩唇一笑,道:「也是趕巧了。」

    這時,妍鸞領著妍燕回來了,幾人又去與妍鳳會和,坐著馬車回了伯爵府。

    單說張妍鳳,剛進門就見母親馮氏正坐在屋裡等著她,本以為一路上已經壓下去的委屈通通湧了上來,抖著唇欲哭。馮氏心疼不已,一揮手將眾丫鬟都攆了出去,伸手將女兒摟在懷裡,輕拍她的背脊,咬牙切齒的道:「我都聽瑤琴說了,已派人到趙家打聽去了,若都是真的,我和你父親絕不會眼看著你被趙家欺負的!」

    原來,妍鳳和趙家大公子趙志熙是打小定下的親事,因她與趙家有親,不方便常去拜訪,於是書院學堂就成了她打聽未婚夫婿近況的最佳場所。她和趙家六小姐趙思婷打小就是閨中密友,許多消息都是從她那裡透露出來的。今日她就特意和趙思婷約好見面。誰知剛見面就見她神色不太對勁,妍鳳心裡隱隱不安,問她趙志熙的事也是含含糊糊的說不清楚。妍鳳當即起了疑心,又是套交情,又是威逼利誘,最後許諾這次她生日時將自己心愛的貓眼石手串送她,這才撬開了她的嘴。

    妍鳳抽噎道:「要是不趙思婷是個性子軟好拿捏的,我這麼些年又沒少在她身上下功夫,還未必能從她口中套出真話來。原來趙志熙被他屋裡的那個叫玉柳的丫頭勾引得五迷三道的,竟然還讓她懷了孩子,這還不說,那髒心爛肺的東西竟去求他們家老爺子,要讓那個賤丫頭把孩子生下來!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正經八板媒妁之言的正房老婆還沒進門呢,卻要被一個丫頭踩了臉!且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生生要壓我未來的孩兒一頭呢,這要我今後哪還有臉見人呢!」

    馮氏氣得渾身直抖:「趙家這是欺負咱們張家無人呀!」

    說著,再也壓不住火了,拉著女兒直奔前院書房去了。

    此時,張顯楊正在書房裡欣賞著兩名剛收用的侍妾唱昆曲。二人都是戲班子出身的角兒,剛露出要紅的苗頭就被人重金買了下來,輾轉被下面的人孝敬給了張顯楊。一個取名雪凝霜,一個取名花墜露,二人一個十六歲,一個十七歲,真是人如其名,生得仿若海棠初開,紅杏沾露,小嗓子就更不用說了,**勾魄的讓人心癢癢,剛弄進家裡他就忍不住夜戰雙美,半夜用了一回胡僧秘藥才好容易頂住,現在骨頭縫裡都還酥著呢。他翹著腳美滋滋的品著茶,隨口跟著哼哼唧唧,正自得意,猛的見門開了,緊接著,自家夫人怒氣沖沖的進了來。他眉頭一蹙,剛要斥問,卻見女兒也跟了進來,還用袖子半掩著面,眼眶紅紅的,眼中還噙著淚水,便立馬坐直了身子,有些不自在的沉下臉來道:「怎麼這般沒規矩……」

    「狐媚魘道的東西,還不快些滾下去!」馮氏一見這對生得水蔥似的侍妾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立即拿鞭子就抽出門去,伸手便推搡了兩把。雪、花二人也算是風月場上的老手了,靠的就是察言觀色混飯吃,見了這架勢,知道有事,匆忙理了理薄透的春衫,灰溜溜的出去了,生怕被連累。花墜露出門前還不忘出偷偷給二老爺拋下個楚楚可憐的眼神。

    「好了,好了,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的?」張顯楊心疼又有些羞惱,馮氏在女兒和下人面前竟也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越發的放肆了。他不甘心的斥道:「你這個母親是怎麼當的?鳳姐兒哭哭啼啼的就出來了,若是被旁人看去成何體統?」

    「你女兒都被趙家人踩到泥地裡頭了,還顧著什麼體統。趙家庶長子都快生出來了,你還在這做你老丈人的春秋大夢呢!」關上門,馮氏橫眉瞪眼的就開罵了起來。她如今一把年紀,兒女都生仨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什麼,庶長子?」這下張顯楊也愣住了。

    「父親,你可要給女兒做主呀,女兒不想活了……」妍鳳淚水連連,哭著就跪下了,她是要強慣了的,從小到大,她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這不是拿巴掌打她的臉嗎?

    「我可憐的兒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娘也不活了!」馮氏心中酸楚,摟過了女兒,母女倆抱頭痛哭。

    二房裡鬧翻了天,消息哪裡能瞞得住。梁氏早就從心腹處得了信,心中暗笑馮蕙蘭也有今日,但也不敢怠慢,沒等張太君召喚就趕緊換好了衣服,等著被叫去上房服侍。果然,張太君很快便命人將二房夫妻叫去了問話。因大老爺和三老爺都沒在家,四老爺遠在外地,便又叫了梁氏過去。

    當著張太君的面,馮氏雖收斂了些,卻仍舊哭罵不止。張顯楊沒耐煩的道:「你少哭些吧,傳出去都丟人。」

    梁氏也勸:「事情尚沒有完全確定,二嫂先寬寬心,先喝茶潤潤嗓子吧。」

    馮氏心知她得意,一時沒忍住,冷笑道:「別說是茶,就是瓊漿玉液我現在也嚥不下去。橫豎三弟妹沒女兒,鳳姐兒嫁不出去也影響不到你們三房。」

    張太君沉下臉來大聲斥道:「你糊塗了!鳳兒是咱們張家的嫡長孫女,你以為她有什麼事就只有你一個當娘的心疼不成?我知道你現在難過,可也不能向你三弟妹撒氣。」

    張顯楊也吹鬍子瞪眼的道:「當著老太太的面你胡說些什麼!還不給三弟妹賠禮。」

    馮氏自知失言,埋頭不語。

    張顯楊見她不吭聲,只得勉強對梁氏道:「弟妹別在意。」

    梁氏歎氣道:「其實不怪二嫂,她也是一時心急,口不擇言。我這個做嬸娘的也很擔心大小姐,畢竟這是侄女一輩子的大事,馬虎不得。」她心情正好,樂得在婆母大伯面前大度一回。

    張太君搖頭道:「咱們在這裡乾著急也沒用。」又吩咐赤金:「速去派人將你們大老爺找回來,就說家裡有急事。」

    張顯楊也是在官場上混過的,即便現在閒賦在家,場面上的事兒還是應付得來的,忙起身道:「這事兒就不用麻煩大哥出面了,我出面和趙奕生那老兒談上一談便是了。」

    張太君連連擺手,沉著的道:「這不單是你們二房一家子的事,更是咱們張家的事。此事定要趙家給咱們一個滿意的交代。」

    「老太太可要給我們做主呀。」馮氏聽了此言,自覺面上有了些光彩,也不哭了,反而思量著一會該怎麼安慰女兒。

    打發了兒子媳婦們,張太君閉目養神了一會,待再次睜開眼時,吩咐道:「去將喜樂抱來。」

    不多時,小丫頭抱來了一條毛茸茸的獅子狗,赤金接過,送到張太君懷裡,隨即領著眾丫鬟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張太君半瞇著眼,緩緩撫著獅子狗油亮的棕蜜色毛髮,半晌自言自語道:「老爺呀,這些年咱們家是越過越散了,一個個都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她們這些妯娌也不過是面上的功夫,面和心不合的,這也就罷了,都不是一個娘生的,沒法強求。但是他們兄弟幾個,刨去老五是個養不熟的,剩下的也不見得沒矛盾。我老了,但還不糊塗,至少我活著的時候不想看到這個家有分崩離析的那一日,也是該出些事情讓他們哥兒幾個同甘共苦一下了。而且我看趙家近些年和咱們家也疏遠了些,我雖身處後宅,但也能聽到一些消息。如果他們家真的心大了,那麼……」

    剩下的話輕得幾乎聽不清楚了,窗外漸漸的金烏西墜,紅霞漸起,唸唸叨叨間,一個下午很快就過去了。

    懷珠拉起袖子,用銀簪挑了挑燈芯,然後將簪子插回髮髻,繼續研磨。

    妙懿輕輕吹著桃花箋上未干的墨跡,沉吟了片刻,道:「趙家好歹也是國公府,這樣的人家最是好臉面,可伯爵府也不是好欺侮的。然事情已被捅了出來,恐怕是不會善了了。怪不得府裡這幾日氣氛不太對勁,一連好幾天都沒見到鳳姐姐,就連老太太也免了晨昏定省,原來其中竟有這樣的內情。」

    懷珠想了想,道:「這麼大的事情,海棠應該不會隨口胡謅。」又笑道:「小姐說得不錯,海棠確實有幾分能耐,連二房的私隱都能打探出來。」

    妙懿驚奇的看了她一眼,懷珠有些不自在,暈紅了臉輕聲道:「以前是我糊塗了,跟一個小丫頭較什麼勁?她做好做壞了都是本分,橫豎出了府門她就算不得小姐的丫頭了,好賴都是白得的。我是伺候小姐的,她也伺候小姐的,沒什麼不一樣。」

    妙懿握住了她的手,輕歎道:「我不敢說什麼姐姐妹妹的話,可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在名分上,確實我是主,你是僕,但是這從來都不妨礙你待我之心,你我之間的情分也不會因旁人而減損半分。」

    懷珠的眼睛亮了亮,知道自己鑽了牛角尖,越發有些不好意思。

    妙懿想到海棠,可惜她的心太大,不好收服在身邊,甚至連近身伺候都不行,只可暫時用銀錢加以籠絡。

    即便是下人與下人之間亦有所不同。有的是忠心於她的,有的只是暫借來的,這其中的差別可就大了。對她真心的,她自然不能令其寒心。

    次日晨起,妙懿梳洗已畢,來到梁氏處請安。回來後用過了早點,盥了手,將昨日寫好的信和一個黑漆梅花陽雕的匣子交給了懷珠,囑咐道:「信已經寫好了,連帶著我親手繡的帕子一同送到將軍府去。且還像前次一樣,讓梁管事親自送去,不可貽誤。」

    梁管事是梁家總管的大兒子,因她要出遠門,母親田氏不放心,就派了他跟來打點一切事宜。自從妙懿住進了張家,梁管事就在外院的下人房裡住下了,平時靠懷珠從內院傳信給他,照樣可以出門辦差,順便與另一撥住在府外打聽李家下落的人聯繫,兩不耽誤。

    自打從女學歸來的次日,妙懿就寫信給唐靈璧,感謝她的幫助,並且將一早答應送她的胭脂膏子一同送了去,算是謝禮。

    可這一送就沒了音信。

    直到了第六日的頭上,連妙懿都覺得不會再收到消息的時候,回信卻終於到了。

    她沒有看走眼。唐靈璧這姑娘性子爽快,言語活潑,連送的回禮也做足了心意,竟然是一把她親手制的小彈弓,配了四顆鏤有精緻花紋的銀彈丸,據說打鳥雀十分好用,並且在信中再三建議她嘗試一下。

    妙懿剛練了一上午的字,這是她從啟蒙開始就養成的習慣,必須將雪浪紙寫滿十張方才能停筆。她揉了揉微酸的手腕,從半掩的雕花窗子朝外張望,只覺陽光暖融宜人,比起夏日的耀目,冬日的慘淡,春日的新暖,此時的太陽照得天地萬物都比平日裡的鮮活,空氣中瀰漫的花香中也注入了一絲微甜的果香,置身其中,連呼吸都變得更加清爽。可惜的是,這樣好的天氣卻來得不是時候。

    現在不但妍鳳整日躲在房裡閉門不出,連帶著妍鸞也跟著極少露面,不過偶爾派丫鬟過來送些點心等小物。妍鶯和妍燕則陪著四太太回了娘家小住。梁氏更忙了,幾乎見不到人影,還特意讓人傳話給她,囑咐她最近不必日日去給長輩們請安;還有姐妹們因書院快要復課了,有功課要溫習,不便出去玩耍,讓她無聊了就自個兒在花園裡逛逛。妙懿也不好表現得太過悠哉,多數時間只窩在房裡看書做針線,甚少出門,唯一的樂趣就是給唐靈璧寫信。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彈弓和銀彈丸,心中一動,對懷珠道:「想必咱們出去逛一回無妨。」反正大家都不出門也可省了應酬。

    她的本意是出來散散心,可惜老天彷彿非要跟她作對似的,剛逛到後園的假山石處便被人攔住了去路。

    長庚今年十四歲,生得瘦弱白淨,一連的稚氣。他走到妙懿面前三步遠就停下了腳步,十分恭敬的道:「梁小姐,我們公子請您上去。」

    這座假山堆疊得有二、三層樓高,因為臨湖,視野很是開闊,山上修建有一所觀景亭,名曰「望湖攬月」,是伯爵府後花園的一景。妙懿抬頭望去,只見張延佑正立在亭中,見她望過去,還朝她點點頭。

    妙懿無法,只好提著裙子上了望湖亭,想著打個招呼就下去,否則就是失禮。可待她進了亭子,冷不丁一眼就看見了在角落侍立的海棠,不由一愣。只見她手中執壺,正朝著天青色茶盅裡斟茶,見妙懿進來了,她面上也略微有一絲不自在,忙捧著盅子迎了上去行禮,有些僵硬的陪笑道:「小姐請用茶。」

    妙懿並未接茶,只是有些詫異的望著她,隱隱聽見身後懷珠微小的冷哼聲,這才不動聲色的笑嗔道:「一大早的就不見人影,原來是跑到這裡玩了,看回去嬤嬤們惱你。」即便她只是海棠的臨時主人,可也是海棠奉命來伺候的人。哪有背著主人不知道湊到別的主子面前獻慇勤的?不敬不說,還很令人懷疑其忠貞程度,會不會賣主求榮等等。

    「呆會回去可別忘了再澆上一次花,都被太陽曬得打了蔫。」她淡淡吩咐。

    海棠臉漲紅了臉,偷瞄了張延佑一眼,見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梁小姐身上,只好回過神來勉強笑道:「婢子本是要去花房取新栽的盆景,回來的時候剛好遇到了大公子,說想要賞玩,這才耽擱到現在,下次不敢了。」說著,朝角落望了一眼,那裡擺著一盆修剪精巧的松樹盆景,內有沾著苔蘚的卵石若干,不過比尋常盆景多了一兩分野趣罷了。

    張延佑忙解釋:「都是我的錯。因我看這丫鬟經過,想起是在你屋裡伺候的,就叫了上來,沒成想耽誤了妹妹的事。」

    海棠聽了說不出是喜是憂,大公子這是在為她辯解嗎?可剛才也沒見他對自己有多關心,只是問了幾句梁小姐的事,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沒問上一句。

    妙懿淡淡的道:「大公子客氣了。海棠本就是府中下人,伺候您是她的本分。」她轉頭看見桌上散放著顏料紙筆,石凳上擱著琴、棋盤、玻璃碗盛著黑白瑪瑙棋子,一旁的小廝懷裡還抱著一把劍,外罩金線繡麒麟的錦緞劍袋,穗子總有尺餘長,墜著明珠、黃玉、鴿血、青金等寶石,寶光盈盈,黃金燦爛,比女子頭上戴的珠翠還要華麗,不知舞動起來會不會嫌累贅。

    這位大公子還真是愛好廣泛。

    妙懿道:「那就不打擾大公子的雅興了,我還要到姑母那裡去一趟,先走一步了。」說著,又福了一禮,轉身便走。

    張延佑見她上來還沒說上三句話就要走,忙伸手攔住道:「好妹妹,今日天氣這樣好,花園的景致也美,最是適合登高遠望了,你且再坐坐,不如咱們……對弈,對,對弈兩盤。」說著一揮手,長庚連忙上前將棋盤端上石桌,將畫紙收了,一通的手忙腳亂。

    妙懿聞言,果然停下了腳步,四下環顧。張延佑以為她改了主意,喜出望外,剛要命人去廚房拿點心,就見妙懿支著額頭,道:「不瞞大公子,我畏高,不慣在高處久呆,只怕要辜負您的一片好意了。」

    張延佑先是一呆,顯然沒有想到她會拒絕得這樣乾脆。從小到大,不論是在外做客還是在家中,所見女子大膽些的都是主動找機會與他搭話,性子靦腆的也是臉漲得通紅,明裡暗裡打聽他的事,荷包帕子拾過無數,但凡他開口提議的,少有人拒絕。

    略微失態過後,他再接再厲的道:「都怪我沒察覺,那我陪妹妹下去走一走可好?」說著,忙又吩咐長庚道:「還不快把這些東西都收拾了送回去。」

    妙懿微微蹙眉,還要再推辭,忽然感覺袖子被懷珠輕輕拽了一下,略一偏頭,卻看見假山下面有兩個人經過——

    顧淑蓉今日似乎是盛裝打扮了一番,朱紅滿繡褙子配寶藍色百褶裙,頭上的赤金鳳尾簪在陽光下格外耀目。她身後跟著大丫鬟雲霜,主僕二人腳步匆匆,只顧著低頭趕路。妙懿看了一眼張延佑,又低頭朝下看了一眼,他顯然也順著她的視線發現了顧淑蓉,卻也只是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根本沒有讓人下去叫住她的意思。

    妙懿慶幸的同時,也不由略有些替顧淑蓉不值。

    這才是落花有意,流水無心,癡心一片錯付呢。

    想到這裡,她又覺得自己鹹吃蘿蔔淡操心了。上有張太君偏愛縱容,下有顧夫人出謀劃策,顧淑蓉如願嫁給大公子的機會至少在五成以上。

    只是眼下情形還是不要被她看到誤會了才好。

    無人有心去招呼顧淑蓉,眼瞧著她就要離開視線了,妙懿輕舒了一口氣,轉身提著裙子就朝石階走去。哪知剛邁了一步,手腕卻忽然被一隻手抓住,嚇了她一大跳,猛地抬頭瞧見張延佑的臉和急切的眼神。

    「妹妹別走。」

    原來,張延佑今日好不容易偶遇佳人,只覺得興奮異常,腦子也暈暈的,心道這說不定就是外面話本裡寫的所謂「緣分」了。他正搜腸刮肚的想表現一下,卻見妙懿再三說要離開,連給他表現的機會都不給。他心中越發急躁,想著這天仙一般的妹妹總不能時時見到,實為憾事,下次再見面就不知是什麼時候了,可又不總能找到借口上門去探望……他這一急,右手就不受控制的伸了出去。

    妙懿大怒,她還從未被人如此輕薄過,掙扎著要抽出手來。張延佑因為緊張過頭,手反而攥得更緊了。二人無聲的拉扯著,懷珠離得近看得清楚,急得滿頭是汗,既不敢開口,又不能上去生拉硬拽。就在二人對峙的當口,忽聽「哎呦」一聲,一隻桃紅色的手帕從海棠手中飄飄悠悠的掉出了亭子,眼瞧著落了下去。

    顧淑蓉緩緩仰頭向上望去,眼裡的怒火在逐漸積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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