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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十六回 文 / 王老吉

    月娘一看自己見紅了,心下就涼了半截,又因腹中疼痛,忍不住哭了出來。()孟玉樓見狀心中著實憐惜,也跟著眼圈兒一紅,卻又不敢自亂陣腳的,少不得忍住心中悲痛之意,一面與玉簫合力將吳月娘扶入上房屋中,進了她的繡房,將月娘的玉體頭腳落平。

    孟玉樓因一面打發了玉簫去茶房催水,自己小心翼翼掀了那吳月娘的羅裙一瞧,已經見紅,心中便知不好,因握著她的手柔聲說道:「大姐姐,別怕,如今房裡沒別人,你覺得怎麼樣?對我說。」

    那吳月娘此番心中似是少了什麼似的,便知滑胎是遲早的事,因隱忍不住,滿面淚痕道:「別情太醫,我素日不願意見外人的,還是請街面兒上的劉婆子來吧,教她看看還有救麼。」

    玉樓聞言,知道月娘自持大房身份,不肯輕易見人,只得又去外面命人請了劉婆子,一時間飛也似的來了,見了月娘倒是唬了一跳,因命扯了鋪蓋換上絲綿草紙,一面解了月娘的羅裙一瞧,搖了搖頭道:「不中用了,大娘,不好時留不住,留著倒傷了玉體。」

    月娘聞言放聲大哭,直哭得孟玉樓芳心欲碎,因上前拉著她的手道:「好姐姐,你只管保重身子,往後我看顧你些,此番都是我沒有計較,你罵我兩聲,打我幾下,可別傷了自己的身子。」

    那吳月娘哭了一場,因止住眼淚道:「此事不與你相干,是誰害我我心裡明白,勞煩劉嬤嬤想個法子,打下來吧,留不住了。」那劉婆子聞言因從藥囊之中去了打胎的丸藥,命孟玉樓餵著月娘吃了,那消片刻,小產而出一個成形的孩兒。

    玉樓不忍細看,那月娘卻命人將馬桶移過近前,睜大了一雙妙目仔細觀瞧,赫然是個男胎,因叫了一聲皇天菩薩,雙眼一翻暈了過去。()唬得孟玉樓等人連忙灌湯餵藥,半日方救醒了,但聽得吳月娘恨恨道:「如今她害我骨肉慘死,我吳月娘豈能容她!」

    孟玉樓經此一役,心中早已深信那潘氏金蓮就是金、瓶、梅之中佔得了一個金字的禍水。如今見月娘此番喪子,痛徹心扉,心下雖然殘存情誼,卻也寒了心肝,就暗自與那潘金蓮生份了起來,一面柔聲勸道:「大姐姐寬心,你與老爺都還是少年夫妻,來日誕育一個哥兒,是遲早的事,如今這件事情切莫聲張,奴自有道理。」

    那吳月娘本是個聰明人,如今見玉樓與她出謀劃策,便知她已經不信那姓潘的銀婦,她素來看重玉樓,自與房中別的姬妾不同,此番若能得了此女襄助,自己往後日子倒也好過些。

    想到此處因強打精神道:「方纔奴家痛徹心扉,一時之間口不擇言,三姐別跟我計較,如今我身上不方便,三姐替我打發劉嬤嬤出去吧,好生與她些銀子。」玉樓聞言點了點頭,因轉出外間送了劉婆子出去,賞了五錢銀子,又囑咐她此事切莫外傳。

    因回在房中,見月娘兀自盯著那男胎出神,連忙上前去將馬桶奪在手上道:「大姐姐,這不是你的孩兒,是來與你瞭解前世冤仇的冤家,如今他攪鬧了你這幾個月,受盡了苦楚,恩怨相報,哥兒已經往生極樂了,你又何必枉自悲傷呢。」

    月娘聽聞此言,方才不與她爭競,因叫玉簫進來「將哥兒就葬在拜月亭旁的花根兒底下吧,好歹留個念想。」

    孟玉樓待玉簫出去之後,因攙扶了月娘的玉體,叫她斜靠在茉莉花香枕上,一面柔聲勸道:「大姐姐心裡覺得怎麼樣,可有什麼打算沒有,此事要對老爺說起麼?」

    月娘聞言茫然道:「五個月了,只因前段時候因為娶不娶李瓶姐的事情,我與那冤家起了齟齬,因許久不和我沾身了,是以這件事情他竟不曾察覺,我也是賭氣沒有和他說,又見瓶姐有孕,被那潘氏百般刁難,心中就情怯了更不敢說,如今不知者不罪,我就是鬧出來,難道那狠心短命的漢子能向著我不成?」

    孟玉樓聞言點頭道:「大姐姐說的很是,正與奴家想到一起去了,論理夫妻之間不好瞞著子嗣大事,姐姐你先隱瞞孕情在先,如今不小心掉了,雖然老爺未必肯說你,心中自然是心疼嫡子的,只怕倒要怪你回護不周,這是其一。

    更有一節,雖然老爺是個情種,倒也算是雨露均沾,只是那潘五姐好風月,你我姐妹之間都是心照不宣,她閨閣之中很會些小意兒貼戀,卻是旁人做不來的,是以能拴住漢子的心,如今這件事情鬧出來,也難說她是有意無意,又正與老爺打得火熱,只怕那多情的種子未必肯為了你撇下她,萬一此事不能妥當,往後同在一個屋簷下住著,可就難見面了。」

    吳月娘聽聞此言,渾身打了個寒顫道:「我的姐姐,若不是你金玉良言,我險險遭了那銀婦暗算,莫不是有意如此,先叫我失了孩兒,再叫我失寵於夫婿?」

    孟玉樓聽聞此言,心下也拿不準主意,她自潘金蓮進門以來,倒是與她十分要好的,只因她性子端莊,並不好風月之事,與西門慶舉案齊眉,更像是一對正頭夫妻,那潘金蓮卻貫會籠絡男子,自家又擅風月手段,一時半刻也離不開西門慶。玉樓既然與她交好,也就順水推舟,有時更勸夫君常去五房裡走動,是以那潘金蓮顧念此番提攜之意,對她自與別個姐妹不同。

    又因為兩個生得相貌相似,身量也差不多,都是十分人才,常在一處走動,連那西門慶也常說這一對姐妹花端的「一對好粉頭」。是以兩人之間頗有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之意,竟漸漸惺惺相惜起來。

    如今玉樓見月娘給人弄掉了孩子,心中卻說不好那潘金蓮是否故意,只是她未曾生養,只怕未必瞧得出月娘身上的端倪,此事卻不好在自己口中坐實,想到此處因踟躕著道:「如今大姐姐執著於此事上面也是於事無補,既然哥兒已經掉了,倒不如再做打算,只要你與老爺之間消弭了齟齬,他又是個多情的,難免還有魚水之歡,何愁往後沒有孩子?」

    月娘聞言虛弱地搖了搖頭道:「哪裡就那麼容易懷上,我也是三十歲的人了,況且他現在跟我不好,難道叫我拉下臉來求他不成?」孟玉樓聞言,低眉尋思一陣道:「這倒也未必,老爺雖說如今不大往上房屋中來了,一天裡總也要進這院子一趟的……」說到此處,因附在吳月娘耳邊低低的聲音說了幾句悄悄話兒,繼而笑道:「大姐姐先將息一個月,此事總得出了小月方可圖謀。」

    說話兒之間,姐妹兩個商議定了,孟玉樓方告辭出來,回轉閨房之中,誰知好似下了帖子請的一般,餘下的三個姐妹都在她房裡等消息。

    玉樓見狀唬了一跳道:「這是怎麼說,只怕過會兒起了更,老爺就回來了,你們如今不在房裡守著,只管來此處做什麼?」

    那李嬌兒素與月娘還有幾分交情的,因上前問道:「大姐姐到底怎麼樣?我們待要進去問安,誰知那玉簫姑娘說大奶奶身上不好,裡頭正瞧病,唬得我們也不敢進去的。」一旁孫雪娥與李瓶兒也都問「到底大姐姐可要緊麼」等語,卻唯獨不見那潘氏金蓮前來。

    玉樓見眾人關切,只得耍個花槍道:「能有什麼事呢,左不過就是姐妹們和睦,一處玩笑著不小心將柳腰扭了一下,你們不見連太醫也沒請,只叫街面兒上專管婦女兒科的一個婆子進來瞧了,若真有什麼要緊的,難道不正經往太醫院裡尋個明白人來?」

    眾人聽她說的在理,也都放了心,因一時散了,只有那李瓶姐心中依舊過意不去,因走到門口,復又折回來,拉了孟玉樓的手柔聲說道:「三姐姐,大姐姐不見我們,可是還惱我不惱?」

    孟玉樓見瓶姐倒是溫柔體貼知冷知熱的,因搖頭笑道:「你也太肯多心了,當日原也不是因為你品格兒上有什麼,只是怕街坊鄰居說咱們家謀奪嫠女家業,原先我過門兒的時候也曾經過這一節,不要緊的,大姐姐早就不惱你了,今兒因扭了柳腰,她怕疼哭了,又怕你們姐妹們見笑,所以不會客,明兒管保就好了,六姐快別多心。」

    因說著,打發了李瓶兒出去,心中暗道今日席間,那吳月娘疼得面色如紙,又原本是潘金蓮失手傷了她,如今竟問也不問一聲,到底深情底理如何,自己倒要問個明白。

    想到此處,因帶了房裡的丫頭小鸞,就往五房過去,卻見平日裡不曾關了的角門今兒倒死死的鎖住了,因命小鸞前去打門,敲了半日,方聽得內間是春梅的聲音道:「我們奶奶說了,今兒天晚,憑是誰也不見,要說話兒明兒早起來吧。」說著兀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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