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水溶自然是氣憤不已。然卻又無話可說。此時此景,她以金絲雀自比,卻是再生動不過,貼切不過。
他又能怎麼樣呢?總不能任憑她再搬出去,讓別人去陷害,去殺戮。總不能看著她就這樣硬生生的走出自己的生命去。
於是水溶重重的呼了口氣,慢慢的說道:「玉兒,我不管你怎麼說,怎麼想。如今之勢,你是萬萬不能走出這靜怡別院的。我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等我把那些人揪出來,處理了。確定外邊安全了,你願意去哪裡,我都聽你的。」
黛玉依然坐在那裡,頭也不回。卻對著水溶微微低頭,說道:「多謝王爺。」
水溶心裡鬱悶,自知再呆下去二人也不過是拌嘴吵架鬧彆扭而已,便道:「你對我永遠都不必說那個『謝』字。我不管怎樣對你,不管付出什麼,都是為了我的心,為了我自己能夠好過一些。天色不早了,我還有事就不陪你用晚飯了。改日我再來看你,你多保重自己的身體。」說完,他又怕她不肯好生將養,作踐自己,便又加了一句:「若想出去看山川秀麗,沒有一副好身體是不行的。」
黛玉便又微微點頭,輕聲道:「是,黛玉明白。」
水溶轉身匆匆離去,把黛玉一人留在原處依然對著那一株芭蕉發呆。
紫鵑帶著丫頭們抬著食盒過來時發現不見了水溶的蹤影,於是奇怪的問道:「姑娘,王爺哪裡去了?」
「走了。」黛玉慢慢的站起身來,看了看小丫頭抬著的鎏金螺鈿漆食盒,淡淡的說道:「我沒有胃口,晚飯就免了吧。」
紫鵑驚訝的不知道說什麼好。黛玉卻已經竟自走出了小亭子,沿著來時的路走了。
從黛玉那裡受了閒氣,回來後水溶的臉色一直陰沉如鍋底。
水安等一眾家人見了他能躲得就抓緊時間躲開,以免王爺怒火爆發殃及池魚。
墨風卻是躲不開的,只等他在書房裡站定,墨風便閃身出現,躬身道:「回王爺,屬下已經跟鯨門在京城的負責人歐陽小冶聯繫上了,讓他去刑部查看那具屍體,看究竟是何人買兇,去客棧殺人放火。相信不到天亮便有消息。」
水溶擺擺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墨風一言不發的退下。
水溶沉默的站在書案前,抬手在書案上輕輕地敲了兩下,讓自己壓抑的心情稍微緩解一下,剛轉身坐到椅子上去,拿起那一支下面新送進來的紫毫來,尚未來得及用水打濕舔墨,便聽見廊簷下的書僮朗聲道:「奴才給太妃請安。」
輕輕地出了一口氣,水溶微微蹙眉把紫毫放回去,站起來轉過花梨木雕漢白玉的書案,便見書房的門被推開,沉香木的龍頭枴杖啪的一聲戳在屋裡的黑金地磚上,身穿鑲黑色萬字曲水紋織金鍛邊赭色宮裝的太妃便一腳踏了進來。
水溶忙躬身給太妃請安:「兒子給母妃請安了。」
「罷了!」太妃冷哼一聲,逕直往裡走,一直走到上位的花梨木雕花太師椅上坐下來,方抬頭看著水溶,問道:「怎麼這會兒才回來?」
水溶回道:「外邊有些事情等著處理,兒子早朝後先去處理那些事情,辦完了事兒才回來的。」
太妃卻沒有因為這個借口而高興,只是步步緊逼:「什麼事兒那麼重要,讓你連家都不回來了?」
水溶皺了皺眉頭,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一臉的陰沉看著太妃,低聲說道:「母妃,暮雲歸客棧被人放火,造成三人死亡,十六人受傷。死亡的三人都是客人,而非我家的家奴。受傷的人還有今年的新科進士。母妃,你說這事兒重要不重要?」
太妃一愣,顯然據她得到的消息,是不包括這些詳細情形的。
今日李延勝的夫人帶著重禮前來,說是為了王府名下一處客棧失火的事情來賠禮道歉的。還請王爺看在兩家聯姻的情分上,能夠寬恕了李尚書的失察失職之罪,在皇上面前說幾句好話。
太妃便沒把這場火當回事兒,想著不過是客棧裡一不小心走了水而已,損失些銀錢是有的,但北靜王府家大業大,也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兒跟未來的親家槓上。
那樣將來新媳婦進了門,他們夫婦兩個不能和睦相處,起步還是自己這個當娘的操心?
可如今聽了兒子的話,似乎事情沒那麼簡單,所以太妃一時也沒了話說。
水溶見太妃沉默,便又說道:「若只是簡單地縱火也就罷了。若是出現六名身懷絕技的刺客呢?母妃怎麼看這事兒?」
「刺客?暮雲歸客棧裡住著什麼大人物兒?他們要去行刺誰?」太妃的身份決定了她的思維,處在她這個位置上,對朝中之事自然敏感,水溶如此一說,她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政權之爭。
水溶見自己已經順利的引開了太妃的思路,便輕輕一歎,很是疲憊的靠在椅子上,說道:「是今年新科進士何雋之住的院子出了事兒,他的一個書僮兩個老家人都死在了火中,而何雋之本人也中了一劍,傷勢十分的嚴重。現在還在昏迷之中。兒子給他用上了軍營裡秘製的外傷藥都沒有多大的效應。大夫說,那劍上餵了毒。」
「新科進士?!」太妃驚訝的睜大了雙眼,「一個新科進士怎麼會有人如此記恨?是不是他的文章觸及了某些人的利益才招來這樣的殺身之禍?!」
水溶搖搖頭,一手扶額,滿臉倦容有氣無力的說道:「這個兒子就說不清了。不過事情發生在我家的客棧裡,我們總要給何雋之一個交代。還有,京城裡發生這樣的事情,皇上的安危著實令人心驚。母妃,此事不管怎麼說都是李延勝瀆職,你可不要因為皇上賜婚的緣故而偏心向著他們,更不能進宮去太后面前求情。這件事情若是不能查個水落石出,恐怕不僅僅是皇上和太后的安全受到威脅,而且還會讓天下士子們寒心,」
太妃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水溶把話說到這裡她也就無話可說了。
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會兒,太妃一抬龍頭枴杖慢慢地站了起來,說道:「天色不早了,你用了晚飯沒有,若是沒有的話,叫廚房弄些吃得來。早些吃了飯,早些歇下吧。這幾日家裡事情多,你早朝後別在外邊逗留了,即刻回來準備你的婚事要緊。」
水溶心情本來就不好,這會兒又聽見婚事,眉頭緊蹙,臉色也不怎麼好看了。
太妃看著他不耐煩的樣子,又忍不住生氣:「你又拉長了個臉給誰看呢?你的終身大事終歸是你一輩子的事情,我到老了把眼一閉就去陪你父王去了。我這是為誰操心呢?難道你想要孤獨終老不成?就算你想孤獨終老,可還有皇上的賜婚呢!我們家可沒有出過抗旨不尊大逆不道之人!」
水溶便轉了話題,說道:「母妃,北方戰事吃緊,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況且李延勝那裡一時半會兒的也沒這個閒心思預備他女兒出嫁的事情。母妃,國事為重,這可是您老從小教導兒子的。」
太妃無話可說,便很不高興的『哼』了一聲,抬腳出去了。
水溶再無心思看書寫字,也無心思吃飯。只一個人悶悶的回房睡覺去了。
第二日一早,墨風便又找上了歐陽小冶,問他行刺放火之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歐陽小冶便重重一歎,說道:「黑無常,這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我們的人拿了人家的銀子去為人家辦事兒,點兒背撞到了白無常的劍鋒上那是沒辦法的事情。死了就死了吧,反正吃我們這碗飯的早晚都是這個結果。我也是無能為力,你呢,若想查明真相,就用你自己的本事吧。這事兒我幫不上你。」
墨風一聽這話立刻急了,手中長劍一揮指向歐陽小冶的咽喉,沉聲道:「歐陽小冶,你別給你臉不要臉。今兒你若不說是誰花錢買兇,我只當這就是你鯨門的主謀,我家王爺說了,剷平個把江湖幫派不算什麼,正好還可以向皇上邀功。像你們這些烏合之眾,朝廷已經懸賞捉拿了。我提了你的人頭去刑部,還能領幾錢銀子花呢。」
歐陽小冶嘿嘿一笑,說道:「黑無常,你我雖然不是什麼要好的朋友,但總不是什麼仇人。為了那麼一個書生,咱們倆至於翻臉麼?你說什麼,那客棧是王爺的產業,這樣吧,多少銀子你說個數,我立刻奉上。另外再加一萬兩算是給王爺賠禮道歉的。行不?」
「不行!」墨風手中長劍一抖,毫不猶豫的刺向歐陽小冶的咽喉。
歐陽小冶也不是塊木頭,當時一側身躲開這虛晃的一劍,反手持劍和墨風打到一處。
墨風跟歐陽小冶交手,雖然不至於輸,但想贏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但若是加上一個雪空以二敵一就不一樣了。
十幾招過後,雪空歐陽小冶漸漸地不支。雪空卻越戰越勇,忽然一記『白龍出岫』把歐陽小冶頭巾給挑了下來,歐陽小冶長髮散亂,有一縷恰好擋住了眼睛,墨風的劍鋒便倏然一下指在他的咽喉上,而他的背後,正抵在了雪空的劍尖上。
「歐陽小冶,你可以說了。」雪空冰冷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卻引得歐陽小冶哈哈一笑。
「你說我那幾個愚蠢的手下到底是接了個什麼活兒啊!不但沒幹好,搭上了一條命不說,居然還把老子給拐進來了。黑白無常兩個人……嘖嘖」
「少廢話!快說!」雪空的劍往前送了送,劍尖刺破了歐陽小冶的衣衫,刺入了他的皮肉之中,有殷紅的血順著劍鋒慢慢地滲出來,染紅了他青色的絲綢衣衫。
「你們殺了我吧。」歐陽小冶直接閉上眼睛,認命的說道。
墨風微微皺眉,歎道:「你這是何必?」
歐陽小冶哂笑一聲,淡淡的說道:「這是江湖規矩。我若是說了,你讓我鯨門的弟兄們以後還在江湖上混飯吃麼?」
「不說也可以。」一聲冷冽的聲音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一個黑色的修長身影出現在黎明的薄霧中,晨風輕拂,吹得他黑色絲質箭袖的袍角颯颯作響,整個人身上的冰冷氣息,讓歐陽小冶背上的傷也減了幾分疼痛。
墨風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劍尖依然指著歐陽小冶的咽喉,雪空的劍卻往裡刺了一分,說道:「王爺,他就是那些殺手的主子。他不說,我們就殺了他!」
水溶搖搖頭,說道:「我並不像跟鯨門的人作對。我只想知道是誰要陷我於不義。他不說,是他講江湖道義,不是他的錯。不如這樣,我說,你只點頭或者搖頭。就可以了,如何?」
歐陽小冶淡淡一笑,說道:「王爺這樣,也分明是陷我於不義。這和我跟你說有什麼區別呢?」
水溶淡淡一笑,說道:「我不會具體說道哪個人,哪個名字。我只說一個範圍,你幫我確定一下就可以了。難道這也是陷你於不義麼?」
歐陽小冶哈哈一笑,說道:「王爺果然精明。」
水溶也不跟他多話,直接問:「買兇之人是不是朝廷的官員或者是他們的子女?」
歐陽小冶點頭。
水溶接著問:「此人權傾朝野,專門跟本王作對?」
歐陽小冶笑著搖搖頭,說道:「這個我倒是不知道。朝廷的事情,我們江湖上的人知之甚少。」
水溶又問:「此人是皇親國戚,跟本王又沾帶那麼一點姻親關係?」
歐陽小冶一愣,說道:「王爺既然知道是誰,為什麼還兜著圈子來問我?」
水溶冷了臉,盯著歐陽小冶問道:「最後一句,拿錢買兇的是個女子?」
歐陽小冶淡淡一笑,說道:「都說北靜王爺是個風流的富貴閒王。如今看來果然不假。」
水溶藏在箭袖裡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冷聲道:「放了他!」
墨風的長劍往後一收,淡然一笑,說道:「兄弟,你可以走了。」
歐陽小冶笑了笑,回頭看過去,見雪空正用一塊潔白的帕子擦拭著劍上的血漬。便揚聲說道:「喂,那是我的血,你刺傷了我,帕子給我做賠償吧?」
雪空抬眼看了他一下,一揚手,沾著血漬的帕子飄到半空,卻已經是一塊塊的碎片。
「你這女人——怪不得找不到男人疼你。」歐陽小冶小聲嘟囔了一句,飛也似的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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