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的暗下來。屋子裡慢慢的一團漆黑。唯有冷清的星光透過窗紗映照進來,大致可以看的清楚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的輪廓。
屋子裡的炭盆早就冷了,紫檀木的桌案冰塊一樣的冷。水溶放在桌案上的手也跟著冰冷的沒了知覺。
水溶也說不清楚著急在這裡坐了多久,似乎是一生一世那麼長,又或許是一萬年。
久到他自己似乎都忘了因何而來,又因何而坐在這裡發呆的時候,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擱在書案上的手指動了動。
動到有知覺後,方摸索著把那一張寫著清雋秀逸的字跡的素箋折疊好,連同那一方錦帕一起放入懷中。然後慢慢的站起身來,扶著桌案動了動麻木的雙腳,淡淡的喚了一聲:「來人。」
墨風忙轉身進屋,應了一聲:「王爺。」
水溶冷清的說了一聲:「把雪空找來。」
墨風一愣,不過這也在他預料之中,只是他沒想到王爺會以如此冷靜的口氣說這話。於是他又應了一聲:「是。」
水安在外邊聽見動靜,艱難的從台階上爬起來,拍拍冰冷的屁股進門來,顫著聲音回道:「王爺,太妃還在家裡著急呢。您看……」
水溶不等水安說完,便吩咐道:「回府。」
水安急忙應了一個:「是。」然後又顛顛地轉身跑出來吩咐:「王爺回府!」
院子裡一干奴才立刻動起來,眾人紛紛挑著燈籠伺候著水溶出門,下台階,穿過院子出了垂花小廳,再出二門,上了馬車後浩浩蕩蕩的回府。
翠羽和雪雁則淚眼婆娑的看著眾人離去後,無力的倒在地上。
同樣一片冷清的星光下,暮雲歸客棧的小院裡。
紫鵑端著自己煮的碧粳米清粥和兩樣南味小鹹菜,並客棧的小廚房送來的一碟冬筍燴蟹肉和一碟姜絲枸杞炒山藥送到黛玉面前,輕聲說道:「姑娘,吃飯了。」
黛玉正坐在椅子上對著蠟燭暗暗地想水溶找不到自己會怎樣,會不會大發雷霆把雪雁和翠羽狠狠地懲戒一頓,或者乾脆把她們打一頓賣出去。
又想著他未必那麼絕情,好歹自己留了書信給他說明了原委。又想或許他根本不在乎,只是覺得自己戲耍了他,所以覺得很沒有面子,會下令讓王府的親兵滿城搜索,把自己抓回去狠狠地罵一頓或者乾脆……
正想不出他乾脆會怎樣時,思緒被紫鵑打斷。黛玉便回過頭來淡淡的說道:「你如今走路都沒聲音了,猛然在身後說話,嚇了我一跳。」
紫鵑歉然的笑道:「姑娘在燈下坐著,竟是想什麼這麼出神?」
黛玉輕歎了口氣,說道:「也不知道雪雁會受怎樣的懲罰。王爺……會不會很生氣?」
紫鵑抿了抿嘴,不敢多說。依照她對這位北靜王的判斷,雪雁這頓板子是躲不過了,說不定這會兒已經被打的下不了床了呢。可是這話她又不敢說出來,怕黛玉傷心後悔,一個忍不住又衝回去要人,到時候反而正好在落到北靜王的手裡。
黛玉又問:「紫鵑,你說——雪空將軍為什麼會幫我們?王爺讓她看著我,這會兒找不到我自然會找她,她該怎麼應付王爺呢?」
紫鵑想了想,這個話題還是離不開北靜王也生氣的事情,於是勸道:「姑娘,天都這個時候了,咱們你先不想這些了。不管怎樣如今姑娘已經出來了,還是先吃了飯,好好地睡上一覺,一切等過了今晚再慢慢的打算,好不好?」
黛玉見紫鵑不肯同自己多說,心裡也有些明白她的難處,於是結果粥來,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連紫鵑往她的碗裡放蔬菜都不覺得,更吃不出是什麼味道來。
然她卻很意外的吃了一碗粥,當再用湯匙去挖粥時發現碗裡竟然空是,方驚訝的歎道:「咦?竟然沒有了嗎?」
紫鵑忍不住笑道:「姑娘想什麼想的這樣入神,連吃了多少飯自己都不知道了?」
黛玉歎了口氣,又道:「以後咱們兩個人吃飯,你也別等我吃完再吃了。索性一起吃罷了,等著等著,飯菜都冷了,又要去重新熱。本來你一個人忙這些就很麻煩,索性越發的麻煩了。」
紫鵑答應著,收拾了碗筷又去外邊小廚房裡溫了自己的飯菜,吃過後又用那婆子送來的一套簇新的官窯雨過天晴色繪青花的茶具來,給黛玉到了一杯滾滾的白水放在她手邊,無奈的歎道:「姑娘,咱們沒帶茶葉出來,這客棧裡的茶也不敢給姑娘用。姑娘只好湊合著吧?」
黛玉點點頭,說道:「從今兒起,咱們要過清苦的日子了。何必色色講究?白開水也就罷了。」
紫鵑聽了這話,心頭一酸,想著黛玉這樣的人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眼睛裡便覺得澀澀的。於是忙背過身去,躲在燈影裡偷偷的拭淚。
卻說水溶來靜宜別院的時候是騎著馬一路狂奔而來的,回王府的時候確是坐著水安準備的馬車回去的。一路上他靠在馬車裡,右手都放在左胸上,那裡的衣襟內放著黛玉留下的那封書信和那方錦帕。
他把東西放在那裡是因為那裡一直在隱隱的痛,冷洌冽的好像是掉進雪窟裡一樣,所以他下意識的把東西都放在衣襟內貼在疼痛處放好,似乎這樣才可以讓那種冰冷的痛減輕一些。
靜宜別院回王府的路顛簸卻並不漫長。馬車進了王府直接往裡,二門旁的夾道穿堂一直往裡,直到太妃住的凝瑞軒外方停下來。水安上前去輕聲的喚水溶下車,水溶便麻木的起身從馬車裡下來。一言不發的扶著水安的手進了凝瑞軒,去見太妃。
太妃正心急如焚的在廳裡走來走去,徐嬤嬤在一旁怎麼勸也勸不住的時候,水溶沉默的進了屋子。水安則匆匆的跪下去,回道:「太妃,王爺回來了。」
北靜王太妃轉過身來看見水溶愣愣的站在門口,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慘白的嚇人,哪裡還有心情去責備他,忙上前來把他摟進懷裡哭道:「我的兒……你生氣打人罵人都行,這大過年的你可別嚇壞了娘啊……」
水溶卻冷靜的開口,把太妃從自己身上緩緩地推開,說道:「母妃放心,兒子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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