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嗚嗚的哭著,翠羽和嬤嬤們問她什麼都不說。再問就只是跪下去磕頭。
水安見事已至此,已經別無其他辦法,只好叫人帶著雪雁回府覆命。
水溶已經換了一身紫紅色的吉服在新給黛玉收拾的院子裡等待,不料等來的卻是水安神色匆匆的壓著雪雁進來。他先是一愣,繼而上前抓住雪雁的手腕焦急的問道:「林姑娘怎麼了?!」
雪雁嚇得幾乎喘不過起來,只剩下全身哆嗦淚流滿面。
水安忙在一旁回道:「回王爺,奴才帶著人去靜宜別院請林姑娘上轎時,姑娘的臥房裡只有這個丫頭,原來的紫鵑和林姑娘都沒了蹤影。」
水溶一把推開雪雁,暴喝一聲:「雪空呢?!」
這次換了水安一愣,心想雪空將軍可是老王爺給王爺留下來的守護神,這會兒王爺莫不是傻了,喚她作甚?
水溶見無人回答,轉身瞪著水安:「見到雪空沒有?!」
水安忙搖頭:「沒……沒有。」
水溶咬牙切齒環視屋子裡所有的人,最後一揮手怒喝一聲:「備馬!」
眾人戰戰兢兢的退下,水安忙一路小跑出去牽馬。水溶連大氅都不穿,抬腳踹跪在他面前的兩個婆子,一把拉起倒在地上的雪雁,往外衝去。
水溶把雪雁往一旁一個小廝的懷裡一扔,喝了聲:「帶上她,去靜宜別院。」便飛身上馬,一踹馬鐙,催馬如飛出了王府。
早有好事的姬妾聽見消息悄悄地去回太妃,太妃聽了這話又是一陣哀歎,對著老王爺的牌位落淚道:「這個冤家,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這大過年的,若是因此給氣病了……可叫我怎麼活……」
旁邊的徐嬤嬤很是不滿的看了那兩個姬妾一眼,又低聲勸著太妃:「主子不必傷心,林姑娘若真的走了,或許倒是讓王爺回心轉意的好時機。主子且等王爺回來再說……」
太妃歎了口氣止了悲聲,又吩咐徐嬤嬤:「快,叫人跟去看看,可不許這冤家做傻事!」
徐嬤嬤答應著出去叫水安立刻帶著幾個老成的家人去別院,千萬勸著王爺別做傻事,若林姑娘真的走了,一定要把王爺勸回來。
水安領命而去。點了幾個老家人來不及備車,好歹也齊了馬趕去靜宜別院。進門時便見靜宜別院當差的幾個家人,連帶洗墨,翠羽等人都筆直的跪在院子裡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連雪雁都跪在門口的台階上哭,唯獨不見水溶在哪裡。
水安悄然穿過院子裡的石子小路,從正廳的屏風轉過去進了後院,卻見極少現身的墨風站在後院內室的門口,手中握著一柄長劍,一臉的冷漠。於是他慢慢的走上前去,問著墨風:「王爺在裡面?」
墨風面無表情的點點頭,那冷冰冰的表情堪比陰曹地府裡來勾魂的黑無常。連老管家水安都被他冷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進去看看。」水安說著,便往屋裡走。
墨風則把手中長劍一橫,冷聲說道:「王爺說了。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
水安為難的看了看墨風,用委婉的口氣和他商量:「太妃命我來的,讓我來勸勸王爺……」
「任何人不許進去。」墨風重申一遍剛才的話,冷冷的看了水安一眼。
水安歎了口氣,轉身在門口的台階上坐了下來。不讓進去,守在這裡總成了吧?哎!這大年下的,真是找不痛快呀!幹嘛非得添喜呢?還不如安安靜靜的過個年好呢!
屋子裡,水溶從桌案上看見了黛玉留給自己的一封信,信封下壓著一方水青色的雲紋錦帕。他拿著那封信坐在桌案前卻久久不敢拆開來看,只是握著那方錦帕皺著眉頭細細的看。
水青色的素面貢緞上,用碧綠的絲線繡著一株搖曳的仙草,仙草的葉子細長柔軟,恣意舒展著,像是迎風起舞。並沒有花朵,只有一對絳紫色的果子,如珊瑚珠子一樣的剔透。最吸引水溶的不是這一株仙草,而是這錦帕上繡的精緻無比的七彩雲紋。水溶細細的看來看去,卻驀然發現本應該是七彩的雲紋只有六種顏色,赤橙黃綠青藍紫,唯獨缺了其中的青色。
七彩無青……
無青——無情……
竟然是無情!
水溶的手驀然攥緊,狠狠地的用力,似乎要把那方錦帕揉成水,揉成塵,揚手讓它化成灰燼小消散在這冷風之中。
他冷冷的笑著,把手中的帕子扔到桌子上,臉上帶著一種近似於悲憤的嘲諷。再看手中那個薄薄的信封,終於下了決心拆開來看。
北靜王爺台鑒:
孤女林氏黛玉,生不逢時,幼年喪母,相繼喪父。後寄養於外祖家中,方可活到今年一十四歲,卻又逢舅氏一族遭劫。若非王爺出手相救,恐已命赴黃泉。
古人有訓:救命之恩,生同再造。又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王爺於黛玉乃活命之恩,黛玉當今生來世為奴為俾以報大恩。
然黛玉孤苦之命,病弱之軀,恐難以長久。命小福薄,不堪承王爺垂愛,留在王府也是徒然虛耗人力物力,終究難報王爺大恩。卻使王爺徒增煩惱。
今日不辭而別,實屬無奈。黛玉自姑蘇來京,一應家財盡歸榮府。只隨身些許書籍乃父親舊物,因匆忙離去不便帶走,若王爺嫌棄累贅,可焚燒為燼。
婢子紫鵑雪雁,雖隨榮府被抄時重新官賣為奴,被王爺將其贖回,與黛玉再為主僕。紫鵑乃黛玉所不能離之姐妹,此次隨黛玉離去,亦是黛玉之需,王爺若是怪罪,黛玉亦無怨言。雪雁乃黛玉幼時侍婢,若王爺能將其放出,黛玉亦將感激不盡。
另有一匣珠寶首飾,並無特別貴重之物,亦不能報王爺為救黛玉所耗費金銀之萬一,全當是兩個婢子的贖身之資,黛玉慚愧之至。
高誼厚愛,銘感不已。
若有來生,玉必報王爺今生之大恩。請王爺見諒。
姑蘇林黛玉敬上。
水溶看著這封言簡意賅的書信,卻見字裡行間一言一詞皆是黛玉一心要和自己撇清關係的意思。坐在這張她曾經安坐書寫的椅子上,呼吸著這屋子裡若有若無的熟悉的冷香,水溶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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