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2-09
這一晚張仲季說了很多,未免有許多洩露天機之處,作為一個後來人,這必然是他先天的優勢,若是不加以利用,顯然說不過去,只是這麼一來,難免驚到了聽他說話的女子,尤其是一直在靜心抄錄的糜子貞,她的眼睛裡儘是難以置信,甚至好幾次聽到深邃之處,都忘了動筆,待某人提醒之後,才慌忙按下心思,細細記錄在案。
無疑,這是一個讓人難以安睡的夜晚。
卻說孔融從相府裡出來,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四處行走,整個人甚至靈魂都是空空的,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個人居然是那樣的身份,但,這就是事實,一個殘酷的讓人無法接受的事實!
往前的時候,他看不上所謂的彭城,也不怎麼在乎張仲季是個什麼樣子,就當是一個迷途知返的小賊,自從了徐州陶使君之後修成正果,像他這樣的人在當時也不在少數,雖然不算是正途出身的臣子,但亂世之中又能如何?
當彭城兵臨北海,逼退河北軍馬之後,他鬧過了也就認了,索性跟著彭城的大軍來到了彭城,他想他也許能把這位喜歡胡鬧的彭城之主拉上正途,但此刻,他彷徨了,甚至已經恐懼了。
十年前,巨鹿人張角聚眾暴亂,生生的把大漢元氣消耗殆盡,從此天下紛亂,諸侯四起,先有董卓禍亂朝綱,後有亂賊挾持天子,紛紛擾擾十年,本以為那太平道,那黃巾賊已經沒了,但十年之後,居然讓他得到了這樣的消息——堂堂的大漢丞相居然就是那黃巾賊首的弟子,這,該當是多麼大的諷刺!
「孔使君且留步!」
一聲呼喚把他叫醒,他回過頭,就見三人正立在身後,其中一個長臂過膝,一個美須飄逸,另一個黑臉豹眼,不是劉關張兄弟還有誰!
「玄德,怎的是你!」孔融莫名的心頭一穩,他並不知道北海已經興兵前來,但肅苦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光彩。哪怕遠在彭城,他也時常關注北海,自然知道,這劉皇叔在北海已是風生水起,算來,不比彭城的突然崛起來的迅猛,但也是穩穩當當,大有後來居上之勢。
「正是要去拜訪使君,不曾想使君不在家裡。」劉備俯身合手,對著孔融來了一個結結實實的大禮,他來彭城不過一天,今日得空,自然要當先拜訪孔融,只是去孔家空等了一日,卻始終不見正主,眼看天色已晚,無奈之下只能打道回府,卻不想在這半路上遇到。
「唉,皇叔快快請起!」孔融可不敢再受他的大禮,尤其是在這種關鍵時候,「玄德不在北海整軍備戰,為何卻來了彭城?」
也許是見到了劉備,他心裡踏實,居然還能算定輕重緩急,當今這世上,漢室最大的敵人無疑是關中稱帝的郭汜,按說劉備現在應該在北海整頓兵馬,圖謀西進才是,怎麼突然來了這裡?
「正是要與丞相一道,北往洛陽。」劉備說明了來意,他眼下連一個可用的軍師都沒有,固然急著殺進關中,但也知道急切間難以成事,這才早早的備齊人馬來了彭城,也好催促那張丞相早日興兵。
只是他對彭城這樣的態度,無疑讓孔融心中更為苦澀,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生生的卡在脖子處,哪怕平日裡口若懸河,當此時,卻是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這才是國賊!
劉備對彭城的認同,讓孔融有種暈眩的恐懼,整個身子晃了晃,差點就這樣坐落在地上,與那先前董卓相比,他突然覺得彭城的這位才是真正的國賊,這人生生的欺騙了世人,以賊身晉為丞相,又得百姓擁戴天子相從,兩廂一比較,董卓更像是一個只知道耀武揚威的跳樑小丑!
國賊,真正的國賊!
他回頭看著相府方向,心中不停的吶喊著。
「使君這是怎麼了?」劉備善於察言觀色,看出了他的不對,連忙上前一步把人扶住。
孔融稍稍定神,只是不停的搖頭歎氣,半響,才留下一句:「玄德,以後的大漢就靠你來維持了。」
這話有些沒頭沒腦,也更讓劉備糊塗了,他看了看孔融過來的方向,突然有些明悟,既然是從相府裡出來,那就是與那人話不投機了,有些反常也是正常的事情,一時間除了歎息,也不知道怎麼安慰才好。
「天色已晚,使君早些回去歇息,備明日再來拜訪。」
孔融歎息著點了點頭,一直到離開,他都沒有把今日的聽聞抖露出來,他在怕,想想都怕,又哪敢就這麼說出來!
劉關張三兄弟一直目送他離開,這般蕭瑟的身影自然看在眼中。
「這孔大人神神叨叨的,有話卻不說,真個急死人了!」張飛沒好氣的嘟噥一聲,對於孔融言語中的掩飾,他都能看出來。
「之前在路上聽說使君在書館與那蔡家遺女辯論,這時候又從相府出來,恐怕是因為**的事情。」關羽根據一路的見聞,猜到了開頭,但他不是神,後來的事情,他顯然難以揣測。
劉備卻只是搖頭不語,從孔融失魂落魄的程度來看,事情應該沒有那麼簡單,或者有更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發生,但具體是什麼事,孔融不說,他也只能憑空猜測。
「罷了,多想無益,待明日再去使君家中叨擾一番,事情自然明白。」劉備拿了主意,三兄弟這才踱步離開。
北面丞相府邸,張仲季已經停下話語,該說的他都說的差不多了,有些多也有些雜,不過都是有大用的東西,不管如何,她們都必須記在心裡,就連不怎麼記事的小姑娘也一樣。
「我就知道會這樣。」甄洛說這幾個字的語氣有些怪異,隨之而來的是一種無力感,以她的聰慧,自然明白某人為什麼選在這個時候,把這些事情抖落出來,但更讓她感覺可怕的是某人的腦袋,那裡面裝著的東西被挖了一次又一次,卻好似不見底一樣,可以肯定的是,除了剛才所說的那些,裡面還裝著其他許多不為人知的東西,她甚至懷疑這人平常傻乎乎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古人云大智若愚,或者到了一定的境界,都是他這般糊塗的模樣?
「你當真不是和好人!」小姑娘驀然咋呼呼的來了一句,又衝著某人呲牙裂齒,她這麼遲鈍的一個人,此刻的感覺就像沒穿衣服一樣,渾身都不自在,更下意識的想離某人遠一點,這地簡直不適合待下去。
「怪不得丞相從來不曾敗仗。」糜子貞感歎的卻是這個,記得四年前某人剛成為彭城縣令的時候,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別說兵馬操練行軍作戰,就連日常雜務都難以處置,但奇怪的是,曹操被他擊退了,曹操又被他擊退了,緊接著溫侯來了,皇叔來了,小霸王來了,再往後袁術被他踹翻了,袁譚被他抓去放了,前後不到四年時間,一個好似一無所知的人,居然前前後後或敗戰或扶持,讓已經敗落的徐州成為天下首要之地,其中的緣故不外如是。
「都不要這麼看著我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張仲季被三雙美目緊緊的盯著,難免有些心虛和不自在,但很快就振奮精神,卻是緊盯著呂玲綺,言道:「丫頭,你記住了,不管怎麼樣,彭城的兵馬你要牢牢的握在手中,這樣,就算有個萬一,我也有個安身的地方,否則一旦事敗,我就只能投奔你父親溫侯大人去了。」
他這半開玩笑的樣子,呂玲綺卻是當真了,不過又有些奇怪,回問道:「我萬一做不好怎麼辦,你怎麼不自己上呢?」
「沒有萬一,遇到為難之處,就問她。」張仲季一指甄洛。
「你有什麼打算,還是要親自去關中麼?」甄洛聽他這麼一說,立刻猜到了他的心思,見他點頭,不由得勸說道:「如今這時候,你還是不要離開為好,畢竟你這身份一事知道的人太多了,縱使孔使君一時不敢說,未必就不能走漏風聲,到時候一旦有變,我們姐妹恐怕難以控制局面,你是不是再考慮考慮?」
「這個不是不去的理由,我到時候把子義,俊義等人都帶去,把管亥、劉辟留下,縱使有所變故,相信你也能處置。」
甄洛遲疑著沒有接話,她心裡也明白,這世間已經沒有任何原因能讓彭城陷落,哪怕某人賊首之徒的身份被世人所知,哪怕來日諸侯相約攻伐,這個地方在有生之年必然以張為姓。
「總要幫溫侯尋一處地方安身,這是其一,這其二麼,想來日我這總有被群起而攻之的一天,到時候只要溫侯在關中做做樣子,就能牽扯曹操與袁紹的大部分精力。」張仲季說到這裡的時候,難免有些歎息,他不怕諸侯來攻,怕就怕彭城內部人心離散。
「如若不然,你不如反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