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沖天,耳畔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逸王渾身浴血,然而目光依然堅定如初,一步步護著新皇向包圍圈外退去。
「皇叔,琉氏真的就那樣完了嗎?」一身明黃色的龍袍,不懂武力的琉離天死死扯著逸王的衣袍,咬著牙,眼裡露出深切刻骨的仇恨,眼前一片刀光血影,他做皇帝不過六個月,六個月啊……
「皇上放心,即便拼盡最後一份力,臣等也會保護好您。」逸王看著眼前這個平日裡只愛舞文弄墨的侄兒,心中又是歎息又是憐愛,離天還是不適合身為一國之君啊,如果,如果太子還在,琉氏是不是還能有一線生機……腦海中劃過大侄兒殿前舌戰百官的情景,目中一陣酸澀,那樣聰慧優秀的孩子啊……
身上的刀口越來越多,明晃晃的火把一點一點在他眼前慢慢聚攏……二十年前,自己也曾跟隨在大哥身後,逼宮而入,奪取了西麟江山,那時候,他們是何等的大逆不道,以至於以後的幾年裡,為了平息民憤,不得不極端的處置了一部分亂民。可如今……同樣是逼宮,卻是順應天理,大快人心,鍾離延,若是大哥當年不曾對他心軟,又何至於早就今日的局面。
層層火把散開,一人負手而立,臉上卻並不如逸王所料的那般得意,反而有種淡淡的憂傷疲倦。他曾是逸王府的樂師沐言,低眉斂目,性情淡雅。而如今,那般秀逸的風華,雍容的氣度,像極了當年才情容貌冠絕四國的女子,那是大哥唯一付出真心愛過的女子。
「逸王,放棄吧,你的人已經全部被制。」
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太過專注於眼前這個秀雅無雙的男子,直到這一聲響起,逸王渾身一震,目光向一旁移了過去,南夜麟,蕪歌的孩子……原來我與大哥一樣,始終下不了決心追殺蕪歌的孩子啊。
「哈哈……」逸王仰天長笑,啪的一聲,扔下了手中的兵器,「本王認輸了。」
「皇叔,您怎麼……」琉離天驚慌大喊,嚇得渾身發抖。
逸王卻不理他,眼睛直直的望向南楚,這一刻,心裡最牽念不下的,只有那個曾經在他懷裡撒嬌胡鬧的兒子,「困獸之鬥,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這會兒本王只想請你,善待楚夜,他……是個好孩子……」
南楚波瀾不驚,然眼睫卻是輕輕顫抖,「他是我弟弟。」
逸王放心一笑,這句話無疑令他放下了心頭巨石,仰頭望著漆黑的夜空,臉上浮起一絲笑意,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如此,便多謝你了。」他的話音方落,忽的抖袖揚手,頃刻間手中已持了一把匕首,寒光一閃,那匕首瞬間沒入身旁琉離天的身體……
眾人驚詫,一陣騷動,有人已舉起了手中的弓箭。
「誰都不許輕舉妄動。」穎言臉上蒼白,卻立即抬手下了命令。
「皇叔……」琉離天不敢相信的抓住逸王的衣襟,慢慢滑落在地,至死,都睜大了眼,不甘,不願。
「是皇叔對不起你,可你是一國之君,死也要死得有尊嚴。」逸王淒然一笑,手腕一轉,匕首高高舉起,眼看著便要刺入自己的身體。
「不要——」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逸王只覺眼前人影一閃,手中匕首已被牢牢抓住,再刺不下分毫。
鮮血,順著鋒刃蜿蜒流下,滴在逸王染血的衣角之上,出奇的融合在一起。逸王的心瞬間揪成了一團,猛然抬眼,銘心刻骨的俊秀臉龐映入眼簾,手上猛然一鬆,淚盈眶而出,「…夜兒…」
「爹,您可以,為我活下來嗎?」身著侍衛服的楚夜欺身上前,慢慢的跪到逸王身邊,用低的只有兩個人聽的到的聲音,輕輕地道。
「夜兒,你……」逸王一步向前,蹲在楚夜身前,顫抖的手想要去摟住眼前深深思念的兒子,然而手遞出去一半便又生生頓住,聲音苦澀,「父王……爹已經沒有什麼顏面再活下去了,爹只求死前你能原諒我,夜兒,讓爹爹再抱你一次吧。」
楚夜膝行上前,將頭埋進逸王懷裡,身體大幅度的顫抖,聲音哽咽,「一直以來都是夜兒對不起您,要求原諒的話也該是夜兒求您才是……爹……」
逸王一手緊緊摟住楚夜的肩膀,一手撫著楚夜鬢角的發,爹這一生該知足了,我的兒子最終還是回到了我身邊,爹,死也無憾了……」
楚夜不言,只是更緊的偎依在逸王懷裡,許久,才掙脫出身,退開幾步,重重的磕下頭去,「爹爹心意已決,孩兒阻攔不得,便在此……恭送爹爹……」
「好,好……」逸王欣慰卻又萬分不捨的望了兒子一眼,拾起地上的匕首,對著心口猛然刺去,一道血痕噴薄而出,幾乎是同一剎那,跪在逸王身前的楚夜伸手彈出一粒石子,正中逸王的穴道……
由於楚夜背對著身後一眾侍衛,所以幾乎無人瞧見他的這個動作,眾人只見逸王倒下的瞬間,楚夜已上前一把抱住逸王的身體,愴然痛哭。
幾許心酸,幾許哀慟,令得在場眾人都禁不住淚灑衣襟。
西麟睿和五年,十一月。
逸王刺死新皇,後自裁身亡。
琉氏一族以逆賊論處,成年男子皆問斬,女子及幼童發配苦寒之地,結束了為期短暫的統治。
同年十一月,鍾離延登基為帝,號青離。自此,西麟進入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