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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入門易? 文 / 東周凍蟹

    五日後,趙家一行涉水而上直到奔雷山腳下,搭乘滑竿、沿山路曲曲折折一路往紫霞觀而來。阿呆自出了城門開始,就像變了一個人兒,雙目靈動、神采飛揚,恢復了少年人開朗活潑的心性。趙掌櫃和夥計把變化看在眼裡,心中卻各有滋味。尤其是趙掌櫃,兒子又有了靈氣心中自是大喜,可有一樣,自己雖然有所防備,但終歸還是有那麼點忐忑不安。萬一兒子一根筋似的苦修不輟,自己卻又如何圓這世上本無仙人一說呢?

    想到此處,趙掌櫃不禁一笑,自己一個大人怎會鬥不過一個孩子,再說這修仙之道,寂寞苦楚豈是凡人所能忍受的,更何況兒子從小養尊處優,雖不算錦衣玉食也算是小富之家,從沒吃過什麼苦。此次就讓他遭點罪,也好斷了他的癡心妄想。可走著走著內心深處不知何故卻總是發緊,難道真有什麼變數不成……嗨!不想了。

    這紫霞觀是進奔雷山第一座山峰,離主峰尚有十二道山峰十二道風景,傳說古時有兩位仙人大展神通,一位紫衣仙人斷落衣袖化作此峰,日出之時霞光萬道,氣勢自是非同凡響。趙家一行午時進得山門,盤盤繞繞直至掌燈方才進得觀來。由於香火很盛,觀中食宿設施一應俱全,自有道童指引安排。方收拾停當,道童來報:觀主有請。趙掌櫃命夥計趙安、管家趙福財提了禮盒,自己與阿呆沿石階向大殿中來。剛剛行至大殿台階下,卻見階下跪著一男一女兩個少年,看年紀與阿呆相仿。南方濕氣頗重,此時掌燈已過山中冷風襲來,雖值盛夏但已有幾分寒意。二人看來跪地時辰不短,那少女身體單薄已有幾分恍惚,那少年雖咬緊牙關苦苦支撐,卻已疲態盡顯。幾人走過雖感詫異但不便出言。道童引領至此,殿中閃出一位道長,迎面施禮與趙掌櫃打了招呼,看模樣應是觀中執事。阿呆卻反身回來矮身問那少年:「喂,跪了多久了?」那少年一驚,沒力氣也沒心思搭理阿呆,腰板挺了挺視若不見。那少女看阿呆愣頭青似的摸樣,也露出厭煩之色。那執事道人卻是個有眼色的,接口道:「二位小道友辰時就來了,執著如此,貧道已勸過幾次,奈何…….嘿嘿!」「呆兒不要胡鬧,莫要打擾人家。」父親出言制止,阿呆見人家不理睬自己,頓感無趣,只好步入殿中來。

    這大殿中香火繚繞,側方几案後,一位道長手握佛陳正自入定,想來就是此中觀主。道家金身隱隱在帷幔之後,室內燭火昏黃看不清法相真容。執事道人嘴唇輕啟傳音過去,那道人方才雙目微啟,兩道目光如炬般掃來,趙掌櫃心頭一震,阿呆卻恍若未覺。那道人緩緩站起向趙掌櫃打了稽首:「趙道友久違了」。「朱仙長也久違了,您最近又輕健了許多呦」,趙掌櫃連忙含笑恭敬道。待父子二人向道家金身膜拜之後,觀主知會執事道人看了座位,接著言道:「昨日漢陽太清宮張真人傳音過來說,令郎一心求道想入紫霞宮尋仙蹤?」「正是,小兒生辰八字在此,還請仙長過目。」「呆兒還不過來見過朱真人。」聽得父親之言,阿呆深施一禮,尊稱一聲「見過仙師」。「近前來吧,不必拘束。」朱觀主溫言細語,大殿中卻隱隱有回聲,趙掌櫃心頭又是一震。阿呆走上兩步來到案前,略抬起頭仰慕觀看。這觀主朱真人一套道衣長衫一塵不染,雙眉如劍,鬢髮潔白,相貌矍鑠,真是隱隱一派仙風道骨。儘管此時已經收了眼內精光看去一臉慈祥,但不知何故仍然讓人觀之有種崇敬之感。朱真人緩緩探出右手輕輕一握阿呆左臂,向下直捏到左手掌,復又翻過細看掌紋,略一沉吟。打開生辰紙簡,眼光一掃所記內容,表情略微一頓,左手擺個掐算法門閉目不語。少卿,正色道:「這孩子取名森源,表字尚未取?」趙掌櫃正看得入神,聽聞此言忙答道:「正是,昔年家父取名時說,待日後考取功名再思表字,只待犬子立業之時」。「依貧道看,令郎這乳名之中的『呆』字,倒是與他五行之數暗合,看來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朱真人含笑打了個稽首,繼續道:「趙道友,既然令郎難得有求仙問道之心,我看就多留些時日在觀中吧」。趁阿呆錯愕間,朱真人與趙掌櫃目光一碰,趙掌櫃隨即會意:「那就多謝仙長,有勞仙長指點犬子幾日,看看他會否沾點仙根。今日已晚就不打擾仙長清修,明早再來聆聽仙長道法」。朱真人微笑道:「哪裡哪裡,也請趙道友不必客氣,有何需要只管開口,一路遠來莫要嫌小觀簡陋不周才好」。兩人又客氣一番,就此別過。

    回客房這一路,阿呆又癡呆起來,這觀主是收了我做弟子麼?難道就如此容易?回望跪在台階下那兩少年,阿呆更加迷惑。一把拉過父親衣袖問道:「爹,剛剛道長說的、是收我為弟子嗎?孩兒怎麼感覺:好像人家不是這意思呢?」「呆兒,為父也茫然,但道家自有玄機,有緣者自知,回房歇了吧,明日還得起早呢」。癡癡呆呆與父親回入房中,阿呆心內卻是越發的不踏實。但他畢竟年幼,一路舟車勞頓,迷迷糊糊間直睡到三更時分,夢裡亂七八糟,一咕嚕翻身,卻再也睡不著了。這還是阿呆第一次失眠,耳畔傳來父親輕微的鼾聲,週遭萬籟俱寂。

    阿呆輾轉間正無著落,只好披了衣服起身到院角如廁。山中夜晚繁星似天河倒掛,空氣清爽直衝心肺,阿呆自此再無睡意。回轉大殿外,那兩個少年男女仍舊跪在階下,看背影彎腰駝背也自睡去。心想自己比起二人待遇竟如此不同,不禁小小的唏噓了一下。信步間走過迴廊,不覺已經錯過客房,剛想回身,卻見配殿裡燭火仍未熄滅,暗黃色的光影從窗紙中透出,隱隱似有人聲。四下裡黑沉沉地,只見星光,月色轉到山巒之後,偶有幾聲蟲鳥鳴叫傳來,卻顯青山更加空靈。

    雖離配殿尚有十數丈距離,但房中交談之聲依稀也能聽見。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師弟,你我入門已經四十餘年,有哪一日不來幾個求仙問道之徒?這一年、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又有哪一個被本門吸納進上三門?能去哪飛來閣修煉之人,有年頭沒見嘍。哎——。門派命我等在此傳道,無非是讓世家子弟得些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法門。至於金丹之術、飛昇大道就連為兄也未真正見過。以往內門弟子自飛來閣到我這紫霞觀來,也沒見過誰有仙法痕跡。我也曾不止一次試探過,除了本門基本功法大成者外,這飛昇大道連初窺門徑者也不可得。我看,你我有生之年是沒法看到了。外人把你我當做仙長,豈知這飛昇大道何其飄渺啊!」「那師兄今日為何對趙家父子露出收徒之意?」聽得二人一問一答,正是日間觀主和執事二人。

    卻又聽觀主說:「趙掌櫃托太清宮張真人帶信說,他那位公子沉迷其中已經癡了。此次趙掌櫃許以重金,只是想讓為兄做一場好戲,讓此子撞得南牆收回心性,踏實一生。」。「喔!原來如此……」。聽得觀主之言,阿呆心裡的震驚可想而知。復又聽觀主道:「觀中香火雖盛,但趙掌櫃如此闊綽的道友卻還不多,大殿重修的花銷尚未籌足,此事來得正好……你我雖久離塵世,但為人父母的也著實不易。古語云——君子以成人之美…….」。接下來的話,阿呆彷彿一時失聰一般,充耳不聞,心內萬念俱灰。

    好一陣,這位爺就呆立在迴廊裡。正沒計較時,卻聽哪觀主又道:「不過…….,今日一見這孩子八字,又看其骨骼眉眼暗合天罡之數,倒是讓我想起一人。」「師兄所指的是…….」。「還記得八年前連闖十二關的癲狂真人——柳如是嗎?不知為何,今日此子眼中神色與從容氣度,較之當年的柳如是,何其相似」。「哦,師兄,遙想十年之前你我尚在外門歷練,那癲狂真人就已是落日峰大師兄了,想他修行之路一直平坦,兩年之後的門派大考更是一鳴驚人,不單連闖十二關,還最終被掌教送入金丹洞一窺本門無上心法,有機會步入飛昇初境。像他那樣的奇才,據說百年難得一遇,又逢這等機緣,嘖嘖。孰料最後卻落了個失心瘋的下場,當年他瘋癲叛出山門,最後的結局竟然連掌教也諱莫如深,著實令人費解」。「是啊,想當年那也是門派中的風流人物,天妒英才總是有的。還記得那個時候,青蓮峰上的幾個師妹迷他迷到不行………」。阿呆正聽到用心處,後面的話卻時斷時續,又竟是些無用的閒話。過得小半晌,大概是倦意上湧,屋內漸漸沒了聲息,不久燈火熄滅,吱呀一聲門響,那執事道人已經到了門外,少頃腳步遠去。阿呆這才退回客房摸上炕去。

    趙掌櫃勞累一日,感覺到阿呆上得炕來,也只是哼了一聲,翻身復又睡去。黑暗中阿呆卻滿臉狂喜:原來這世間真的有金丹大道、飛昇之術,看來八年前那個邋遢道長果真沒有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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