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01
此時眼前一片花白，下巴快要找地。
曾經說過……如若鳳棲就是青衣，我要找塊豆腐撞死的。為何我當初要這麼假設？為什麼我不往好處想一想呢？
我現在真的只想找到一塊豆腐。腳下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迎來路人的目光。有奇怪的，有看熱鬧的，也有嗤笑的。
此生此世，我覺得我七年來的信仰崩塌了。洪秀一定早就知道，他一定是怕我傷心才不告訴我的……從頭至尾只有我一個人，傻傻等待。
我擤了擤鼻涕，連滾帶爬的起身，向人群之中跑去。只留那一人一襲藍袍白髮獨立風中。
七年。我等了七年，找了七年。到頭來他卻是我的姐夫，是我唯一承認的姐姐的丈夫。一個是骨肉相連，一個是朝朝暮暮。我都不想放棄。
老天似乎也很贊同我的苦楚呢。連雨也突然下的這麼大……多像話本裡的情節啊。女主角在雨中走著獨自心殤，但是話本中通常會有一個人跑過來替她撐傘，那是她的愛人。我不會有，我不會有……我只能這麼告訴自己。
其實……我這樣樂觀的人，傷心幾天也就算了吧。可是為什麼會這麼冷呢？
那個道士說：劫多緣淺。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磅礡大雨，連東煌城都被淋得黯然失色，像是一幅水墨，雖有框架，卻無色澤。有雨淋著，眼淚和雨混在一起，是不是就看不出來了？自欺欺人，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辦法。
從來，都只是我一廂情願。我原本也以為這份信仰多半是曇花一現，卻沒想到這叫做情根深種。
我不想一個人。
「你叫我好找。」
此時那聲音如同天籟，我猛然轉過身去，卻是一個相貌堂堂的男子，正將一把傘遞給在酒肆屋簷下站著的女子。
那女子生得一般，此時笑顏，卻叫人心生燦爛。
幸福會使人美麗。
他們二人並肩離去。女子抬首，巧笑盼兮；男子低眉，輾然而笑。我站在雨中，看著他們。就好像在看一場戲一樣，平常，卻溫暖。
我抹了一把眼淚，轉身繼續走著，一片茫然。
我說過，我是路癡。大雨中更是什麼都認不出來，怕是要走幾天才能找到客棧了……我苦笑。其實我沒有資格去怨天怨地，這是命，是我自己作孽。
父君曾很是鄭重其事的告訴我：所有的不幸，都源於你自己種下的因，沒有人有義務替你去承擔。」
從前這句話我只是嬉笑帶過。如今想想，十分有道理。不去怨恨的時候，我會寧靜很多……
———————————————我是遠山雲黛—————————————————
所謂孽緣，皆是我因果所致。豈能怨天尤人？就如我現在迷路……也是因我從小路癡……
我從小怕打雷，此時卻是雷聲陣陣，只有我自己……就像小時候在民間體驗民生的時候，也是一個人躲在山洞裡。
那個時候，只要把頭埋進膝蓋，摀住耳朵，閉上眼睛就可以了。
我已經十八了，卻還是這麼怕。我沒有長大嗎？我再如何奔跑，恐怕也只是南轅北轍吧……我用手撐在膝蓋上低頭喘氣。
此時腿腳有些痛……這是我在十一歲就有的了。一到雨天便會發作……宮裡的御醫也治不好的。
「唔……」
一不留神，已被人打橫抱起。
我嗆了幾口水，透過眼前凌亂的髮絲看見那個人，一襲藍袍被雨和泥污染了，袍子邊上也都是泥。可是這絲毫不影響他在雨中仍飄逸寧人，連他平日裡注重的那頭銀白髮都已經有些凌亂，低著水煮的側臉，卻如古雕刻畫一般好看。
「你可怪我來得晚了？」他抬腳走著，看也不看我，柔聲問道。
我咬了咬嘴唇，搖頭。
他淺笑：「我一直跟在你身後，本想給你個警戒，教你這個路癡不再遠離我。可看你那副模樣，是怕雷？」
我以為他又在逗我，氣鼓鼓道：「你才怕雷。」
洪秀垂顏看了看我，又抬頭說道：「你若再倔一點，我就把你丟在這裡。」我頓時一副討罵的心又給自己壓了下去。他這句話很有威懾力啊。
他抱著我走了很久，很久。像是走了許多年一樣……走到客棧，已經是黑夜，雨也停了。我掙扎著擺脫他。從他懷中跳了下來。
他垂手放在身側，我卻隱約看見那雙手已經通紅了。
「可是我太重了？」我探問道。他斜斜的睨了我一眼，然後逕自走進了廂房。
02
廂房內，燃著洪秀自己調的香料，香氣清淡甜雅。
我從閣樓處眺望城南，那是將軍府的方向。我不知該不該去找姐姐，或許會被當做鬼吧。畢竟桃雲初已經不在世間。
我想了想，低頭繼續翻書。
這些日，洪秀不再灌我那苦藥，倒是我身子越來越虛，瞧著鏡中人日漸消瘦，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看了看洪秀，再看了看銅鏡。終於還是開口：「你不再灌我那藥了？」
他此時正提筆題詞，本該是一氣呵成。結果我一開口，倒讓他手上一頓，一副好字被我毀了。
我看他臉色不太好，趕忙解釋：「我不是讓你繼續灌我那藥，只是我覺得有些奇怪罷了……你是窮了麼？」
他怔了一怔，將桌上的宣紙揉成一團，丟入了竹筐內。
我突然噤聲，好想問錯話了……我問一個男人是不是窮了？我此生注定逃不過討罵的命運吧。
他出乎意料的沒有罵我，抬首用有些深沉的眼光看著我。我不好意思，連忙退後幾步。
「對不起。」
他輕聲道，我本來以為他在逗我，可是卻不小心看到他眼底發自內心的愧疚。我思前想後，覺得他一定是在為不能再給我喝藥感到愧疚。想到這裡，我忙攤手笑道：「沒什麼沒什麼，你不灌我藥我開心還來不及呢，為何要道歉？」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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